夏百友一驚,立刻起身把小木人往懷裏一揣。  “師兄!”  荀令萼瞪了他一眼,“師尊尋你。”  畢竟名門正派之間,雖有嫌隙,卻不好直接說不許與東山派交往,  夏百友立刻道:“我立刻就來。”邊說邊給醒林飛眼神,四目相對,滋啦啦,似是響起數道火花,醒林眨眨眼,示意他“我知道了”。  荀令萼不明白他們之間打什麽啞謎,更生氣了。  隻見夏百友跟他一路遠去,依稀傳來幾聲訓斥:“你把師尊氣死你高興了。”  “資質也不算太低,就是不肯修煉。”  “整天遊手好閑,拿出刻那破木頭的時間精進修為,修為也不會差到如此地步。”  “我看你這次要倒數了!”  後來,果然不出所料。夏百友在第一輪比試中便敗下陣來,最終得了個九十八的排位。  醒林更比他低一位,九十九位。  千英百絳榜連比十四天,他倆在第二天便空閑了。  二人頂著各自師尊的森森目光,在玉房宮,上樹抓鳥,下河摸魚,刻小人,寫扇麵,玩花鬥草,燒烤涮肉,無所不為。臭味相投彼此引為知己。  而在他們玩樂時,荀未殊出人意料的摘得第四,消息傳來時,醒林正往火鍋裏扔肉,涮肉的筷子頓了一下,他再撈起時肉已經老了。  老了的肉就不好吃了,品起來如同嚼蠟。  醒林微笑的一如既往,拿起酒杯與夏百友等人碰杯。  不醉不歸。  荀未殊第四,鎮九門的胡爭如排了第三位,最後一日,果然隻剩下天下第一第二兩大門派的大弟子爭奪桂冠。  這一年,甘棣華與荀令萼才二十歲,在年輕一輩中,他二人素有盛名。上一輩老人早令弟子們以他二人為楷模,今日,他二人終於站在最高處,得到天下人的認可,在天下人麵前一展身手。  在後台,荀令萼有些緊張,他拉著甘棣華的手,笑道:“甘師兄,我自知不如你,一會上台後,不用讓著我,我會盡力與你一戰的。”這是他的對手,他卻全身心信任他。  甘棣華失笑:“荀師弟,我們還未比過,你怎知不如我。”  荀令萼心道:還用比嗎,我輩之中,你當然該是最好的。  比試台外。  大校場可容納千人,呈圓形,被飛簷蹲獸的兩層樓合圍,比試台設在前方正中間,從大門到比試台設著一溜十八對,三人合抱的大火盆,火焰竄到一人高。除地下十八對火盆,上空也設著同樣大小的十八對火盆,用銅柱挑到兩層樓高。比試台後的屋簷上也設著十八對同樣大小的火盆,一溜雁翅排開,照的校場亮如白晝,比試台上絲毫畢現。  大門拉開,十二位名門大派的掌門,並肩緩步入場。  如今仙門中但凡有些臉麵者,無不爭破頭也要來一睹盛會。在如今有幸在場者,無不抻著脖子往那前方擠去,幸而,玉房宮安排得當,各門各派都被圈定在各自範圍內,誰也不許妄跑妄擠。  隻有一處例外,大門正上方的二樓裏,麵對校場的八扇窗戶被盡情大開,兩張大方桌胡亂拚湊在一起,中間設了個鍋子,裏麵紅湯滾沸,桌上還擺著七八盤肉,數道熟菜水果,以及五六盤剛考好的肉串,旁邊設著一個火架,夏百友帶著五六個人正往那火架的肉上刷醬撒鹽。  這一群人都是早早落第的各家弟子,都是不學無術之徒,談起修為,像個大媳婦一樣羞羞答答,一說玩樂,擼起袖子沒人比他們更在行。  夏百友從熱火朝天的活兒裏抬起頭,窗戶邊,醒林獨自倚欄,一隻腳翹在長板凳上,舉起一壺酒,一飲而盡。  他前方,遠處的比試台前,幾位掌門領著各自的得意弟子正在寒暄——虞上清身旁站著荀未殊。  夏百友看他那獨自飲酒的樣子,心中有些異樣感受,說不清,道不出,招呼他來:“醒林兄,快來一起幹活。”  醒林朝他一笑,搖了搖手裏的酒壺,聲音溫柔,“不,我要等著吃。”  夏百友哈哈一笑,將自己啃了一半的肉串遞給他,醒林不肯接,撇頭躲開:“髒,誰要吃你剩下的。”  夏百友嘿了一聲,“嬌氣的你,潔癖!”  醒林又飲了一口,問他:“夏兄,我與你相識不過幾天,便已覺你天資聰穎,在修煉一事上極有天賦,可你為何修為這般滯後?”  夏百友轉身回去,漫不經心,“滯後不好嗎,為何我一定要比人強。”  他拿了一根新肉串,重新遞給醒林,笑道:“做自己喜愛之事,於我來說便是正途。我並不一定要強過許多人,但我要比許多人安心快樂。”  醒林接過肉串,垂下長長的睫毛,在臉留下一小片陰影。  夏百友忽然問他,“你呢?你也是個七竅靈透的人。”  醒林把玩手裏的肉串,淡淡一笑:“我?我才不靈透。”  夏百友眉頭一挑,顯然覺得這話不實誠。  醒林凝視他良久,忽而一笑,淡淡的笑裏似乎有千百種滋味。  這個忽而的笑,夏百友似乎品出一絲苦澀。  醒林輕輕道:“你相信有一種人嗎,什麽都能做好,什麽都學的很快,隻有最重要的事,總是學不好。”  他看著窗外的明月,道:“無論他盡多大的力,都做不好。”  醒林的聲音明明是一貫的溫柔,從不銳利、急迫、咄咄逼人。  夏百友卻覺得,他苦透了,他的心裏苦透了。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一個人呢,又風流,又清純,又溫柔,剖開卻是苦的。  他在心中迷惑忘我之時,醒林指著斜前方,一尊明月之下。  “那是什麽?”  正前方的比試台上,大賽開鑼,荀令萼果然一躍而上,連擊數下,而甘棣華從容不迫悉數擋下,寶劍翻飛,寒光閃爍,拆了數十招之後,明眼人都看出了勝負,  正在此時,一個黑衣人影幽靈般地,從大門上方的最高的屋簷上,從明月下,橫空出世。  醒林眼見自己斜前方的屋簷上,那黑衣人影一躍而出,不借外力,穿越數十個火盆,每一個火盆中,一人高的火焰如同巨龍的舌信,那黑衣人影在空中遊曳般地,腰身輕轉,黑衣翻飛,穿過烈烈火光,直衝比試台而去!第七章   校場數千人,被天外飛來的這一人驚動,紛紛抬頭向上瞧。  那人直飛比試台上,隻是刹那間,台下眾人,台上甘、荀二人,還未反應看清他是怎樣行動的,便如一陣黑風,卷走了甘、荀二人手中的兵器。腳下絲毫不停留,雙袖一展,飛上了比試台後的屋簷上,站定,手邊卷著兩件蜷縮的寶劍。  滿天的熊熊烈火,幾乎要把他的黑衣燃燒。  台下台上轟然雷動,十二位掌門齊齊站起,數千雙眼睛如箭矢般盯著他,後排大小門派和散修叫囂著:“什麽人,吃了雄心豹子膽在這裏無禮。”  前排的明事人卻知,看手法看來勢,此人恐非我道。他們按緊了手中兵器。  十二位掌門麵麵相覷,這黑衣人背對他們,他們看不清這來人是哪一號人物,但,看年齡,看體態裝扮,看氣勢修為,不過是與甘棣華等差不多大小,不得不讓他們驚心。  甘、荀已是我道中數一數二的精要,居然被他一招之內同時奪走兵器,那剩下的年輕一輩在他跟前豈不是如豬羊一般,毫無還手之力?  此時,他們身後第二排,昨日排得第三位的鎮九門大弟子胡爭如,顫聲說:“我認得他!這是忘月窟那大魔頭的徒弟,魔頭們叫他少尊主。上個月,我師弟胡萬在我門附近的鎮子上不小心遇上他,光天化日之下,在集市上被他化為齏粉!”  果然是來自魔窟,數位掌門眉心不禁蹙起。  但少尊主又如何,即便他師父那大魔頭萬斛龍,來到玉房宮也要抖三抖。  龜蒙真人手中的天羅網,網盡天下妖魔鬼怪,連他師父也在此網下吃了不少虧。  龜蒙真人聽了胡爭如的話,往前一步,喝道:“妖人!玉房宮豈容你猖狂!”  隨即,雙指並攏祭出天羅網,欲恫嚇他。  那黑衣人輕輕轉身,隨手一拋,那蜷縮的兩件兵器各自飛向甘、荀二人手中,二人忙接,兵器卻在觸手之時化為齏粉。  甘、荀二人從未見過這種收控自如的手段,齊齊怔住。龜蒙真人暴怒,天羅網大開,直飛空中,化作千萬丈天幕一般壓下。那黑衣人卻不急不忙,長袖一揮,足下輕點,向上而去,天羅網的無數銀線花火四濺,像是全天下同時煙花爆裂般,破了。  那黑衣人嫋嫋無蹤了。  遠處,大門口的二樓窗口,醒林含在嘴裏的一口酒,終於咽下。  身邊拿著刷子和肉串的幾個人俱已看傻,半日,夏百友喃喃地說:“一把奪走我師兄和甘師兄的劍,這得是個什麽怪物……”  有人接話:“師尊他們也做不到吧。”  又有人道:“他看著年紀不大,要是再過十年……”  還有人道:“何止是不大,我看比我還小……”  本次千英百絳榜草草收場,各門各派憂心忡忡在客房收拾行囊,十二位掌門齊聚玉房宮大殿,正在悄聲議論,夏百友對這個事好奇地抓心撓肝,偷帶著醒林潛入大殿裏聽牆角。  那胡爭如也在大殿,正在向各位掌門呈以詳情,“那小魔頭本是萬斛龍撿來的孤兒,傳言說,他是在母親死後撕破肚子自己爬出來的,他們也說不清他是人還是個什麽東西,哪怕連忘月窟裏的妖魔們也懼怕他,從小他便獨自長大。及至他略大,實在是天賦異稟,萬斛龍便收他為徒,這才短短幾年,幾乎與萬斛龍比肩。但因他總是在忘月窟,極少極少下山,故他的名字在仙門中並不響亮。”  “他叫什麽?”  “天擲。他師父說他不是人間父母生的,而是老天爺賞的。”  “天擲……”龜蒙真人嘴裏念著這個名字,“老天爺不要賞了一顆災星就好……”  鎮九門的胡得生掌門是個心直口快的個性,他道:“要是讓這個玩意兒,再修煉十年,於我們整個仙門,怕都是劫難……”  虞上清昂然打斷他,“師兄萬莫抬舉他,我看他不過是個毛孩子,許連二十歲都沒有,以後的人生路難說的很,天下的事變數多著呢!”  最後玉房宮的掌門下令,本門弟子近日小心提防,莫要下山。  ……不過,夏百友和醒林並不是玉房宮弟子,自然不受這條禁令約束。  比試結束後,虞上清等幾家掌門並未立刻離開,鎮日裏與龜蒙真人關在屋內,不知做什麽。  夏百友與醒林閑的長毛,實在熬不住,偷偷地溜下山。  帝都城中有一座觀音廟,香火旺盛,這都不算什麽,值得一提的是,這廟外的各色吃食都極有名。  這日正是廟會,觀音廟外的小攤小販車接著車,人挨著人。醒林嬌氣些,走了一個時辰便走不動了,買了一包炸魚,坐在小攤後麵的長椅上,漫無目的的閑看。而夏百友順著小攤一路看過去,看的津津有味,越走越遠,走到街對麵的算命攤前蹲下不動了,看那樣子是和算命的侃了起來。  觀音廟口的人往來如梭,醒林盯著那人潮,麵無表情,忽然,他的黑瞳緊縮,像是被針冷不丁紮了一下。  那一群老幼婦孺中,有一個人麵容清雋冷淡,遠眉長眼,鼻子又高又挺,長得尤其好,穿了一身黑衣,整個人似是籠罩著一層森森寒意。在人群中分外顯眼。  醒林心中一緊,繼而全身毛孔炸開。他認得他!那日他雖在月光與火光中若隱若現,連正麵也未露,但醒林就是認得他!隻周身這份氣質,就不會認錯。  炸魚的油順著他的手指向下流。  怎麽辦……  我現在要跑去玉房宮稟告父親嗎?還有龜蒙真人,現在一跑,他會不會注意到我?夏兄?夏兄呢?  他不敢大動,生怕引起那魔頭留意,急急在人群裏搜尋夏百友。  隻見夏百友還在跟那算命瞎子閑扯,大白牙齜出去老遠,笑得跟朵花一樣!  醒林心中更急,他發覺那魔頭直衝他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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