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擲立刻轉開目光。  何意?  這是你們仙門為了騙我放了十個被擄的弟子,調教好的假扮那人的騙子嗎。  還是……這件事從數年前便是圈套,連那人都是假的,都是你們仙門派過去破壞忘月窟的奸細。  他一直告訴自己,是第一種可能,可是……那人的眼神,那人的語氣……他沒法騙自己,他在心底一直有一個答案,隻是他不敢揭開。  他直直望向龜蒙真人蒼老渾濁的雙眼,道:“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  龜蒙真人直覺要糟。  天擲的眼眶裏還是陰晴不定的猩紅,他一身黑衣,如地府幽靈。走下一級石階,他邊走邊道:“十年前,忘月窟和仙門大戰,鬥的不可開交,你們不是對手,又殺不了我和萬斛龍,便使奸計,派了奸細潛進忘月窟,是不是?”  世間最可怕的猜想,由天擲親口說了出來,他平靜如水,接著道:“假意與我……先挑撥我和萬斛龍,使我殺了萬斛龍,又毀了魔窟,最後也收拾了我的命,一石三鳥,是不是?”  “所以,那人從始至終都是做戲,都是受人指派,全是假的……是不是?”  昨日想都不敢想的事,此時一字一字說來,天擲聲色平靜,似在閑話他人之事。  他已走下最後一塊石階,站在大殿中,注視龜蒙真人。  龜蒙真人終於倒退了一步。  他悄悄握緊了手裏的寶劍。  天擲看著烏壓壓的一大殿人,目光沉沉地從每一個人臉上掃過。  在密集的人影間,他的目光獨獨沒有掃那個角落。  他看清了每一張臉,忽然轉過身,眼底藏著滿滿的猩紅,緊緊咬著牙關,低低地道:“該死,你們都該死!”  他的袖底隱隱升起一陣炙灼感,身後響起龜蒙真人的大聲呼喊,“大家小心!”  大殿中忽然聲浪鼎沸,腳步聲,呼喝聲,拔劍聲,尖叫聲灌滿耳膜,他的低語隻有自己聽見:“你們把他還給我……”第二十六章   業火如猛浪拍打整個大殿, 十二掌門劍未出手瞬間潰散,被衝摔到大殿門板上, 龜蒙真人高聲大喝:“祭出天地鼎!”  他手裏翻出一個手掌大小的寶鼎,十二掌門拔出寶劍,寶鼎自動升空,十二把寶劍繞著寶鼎圍成圓陣,十二道寒光如雪如銀, 劍尖齊挑,劍花翻轉,手腕翻飛,十二掌門送出寶劍,齊聲喝道:“去!”  十二把寒光劍帶著寶鼎上融來的白煙, 赫然飛向業火浪潮中纏鬥起來。  這天地鼎便是當年十二掌門耗費心血研製的寶器, 耗費心血並使泛泛而說, 十二掌門俱用自身鮮血融入寶鼎, 煉造數年,寶鼎寒煞非常,十二門仙家寶劍在寶鼎上一沾一繞, 帶著寒煞之氣, 勢不可擋!  甘棣華等人被綁在浮雲大柱上,受業火之炙受寒氣之煞,被逼的眼都睜不開,幸而大殿極大,一火一氣未真正著身, 否則以他們的修為,怕是要被一擊而亡。  天地鼎本就是為克製天擲的業火所製,卻自製成以來從未與天擲對戰過。它一手封印魔窟,鎮壓過小鬼嶺的所有殘黨,十二掌門知道它的厲害,今日使出畢生修為,信心滿滿要將天擲一舉拿下。  可是那業火如瘋了般反噬,竟憑空掀起三四人高的巨浪,將十二道寒光逼退,天擲黑色的衣袂翻飛,無數火焰從他身上飛射而出,如此下去,恐怕不是自己這十二人要命喪於此,整個大殿都要被焚燒殆盡。  龜蒙真人不停後退,眼見這瘋狂的業火將四麵八方都燒得密不透風,他的心不禁駭到極致,大聲質問:“魔尊!你的人還在大殿裏,你要和我們同歸於盡嗎!”  天擲站在熊熊火光中,仰麵望著滔天的火舌,他低下頭,黑發翻飛,著了魔一般道:“是又如何!”  龜蒙真人驟然見到他血紅的雙目,布滿皺紋的三角眼緊緊縮起,這人怕是瘋了。  自己……自己隻能拚盡全力,拚他個玉石俱焚!  他和其餘十一人對視,眾人心中皆知,這一刻終於到了,龜蒙真人大聲道:“為仙門而死,不冤!與魔尊同歸於盡,不冤!還世間清樂太平,不冤!”  虞上清與朱若殷同時舉劍,朱若殷大聲道:“當我們怕你不成,我們就是死,也不許你再為禍人間。”  十二道寒光忽然並起,匯成一簇,劍柄依著劍柄,劍身挨著劍身,光芒照耀光芒,正如一道蓄勢待發的飛箭。  業火忽收,天擲的右手蓄力胸前,五指手指輕撥輕抹,如攏琴弦。  眾人屏住呼吸,見識過的人知道,魔尊使出全力之前,往往會忽然收頓。  一個矮小的身影,忽然從浮雲大柱後跌跌撞撞的撲上來,鬼哥兒滿臉淚痕,一手揮斷醒林的左手繩索,又一手揮斷醒林右手的繩索,他淚流滿麵,衝醒林大喊:“攔住他!救救他!”  醒林也跟著天擲魔怔了,繩索忽斷,他聽著繩索落地的聲音,抬起眼瞼,望向遠處那個靜止不動的黑色身影。  他左側,十二掌門不出一聲,出指向寶劍出灌輸靈氣,準備做最後一擊。  他身旁,甘棣華等人嚇得忘了呼吸,雙目欲裂的望著那個駭人的黑色身影。  醒林忘了業火,忘了寒煞之氣,閃身向那個人奔去。  那個人……已完全瘋魔了。  他手指間輕繞的火焰,瞬間化作凶猛的火龍,要燒透這人世間。  一個清瘦的身影忽然撲向他眼前,張開雙臂,攔住他的目光,攔在他凶猛的火龍前。  二人的目光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對上,醒林再也忍耐不住,忽然落下眼淚,往前一步,輕輕捧住他的右手。  他輕輕道:“別這樣……別這樣……”  熟悉的目光,陌生的麵孔。  天擲慢撥琴弦似的手指頓住。火龍在空中憑空燃燒。  他發冠已散,他從散落的發絲中望著醒林,忽然雙目緊閉,一口血吐在醒林前襟。  醒林迎麵受下這一口熱血,很燙。  他柔聲呢喃:“天擲……”  而後,醒林忽然側過臉,朝後麵高聲喊,“走啊!還不走!”  身後十二掌門麵麵相覷。  魔尊已有走火入魔之兆。  自己十二人若是能與他同歸於盡,倒也是死的值。  但是若有更好的法子……  虞上清站在龜蒙真人身旁,心念如電轉,雖不知魔尊是否對醒林留有舊情,但醒林一出手攔截,魔尊確實停住了。  若是醒林能再次取得他的信任……  虞上清望著二人的背影,這恐怕希望不大,醒林恐也有殺身之禍,但,別無他法,若不如此,今日場中所有人必定斃命,大家都沒有活路。  他咬著牙,悄悄拉了龜蒙真人的衣袖,龜蒙真人極輕的瞟了他一眼。  虞上清手持寶劍,玉冠已碎,威嚴肅穆的麵上,有被火灰燒過的殘痕,他永遠有堅硬不服輸的眼神。對著醒林的眼睛,做了個口型:“想辦法殺了他,再次。”  醒林睫毛輕顫了一下,麵色平靜的轉過臉。  他拉著龜蒙真人向後撤退,邊退邊向兩側道:“孩兒們,今日不能帶你們走,改日師尊必定來接你們,等著我!”  身後餘下的人也跟著退走。  大殿中隻留下甘棣華等人的遙遙呼喊聲:“師尊小心。”“弟子不怕,弟子等著!”  醒林望著眼前的青年,他們相隔不過寸許。  業火忽而一收,天擲向前栽倒。  一頭栽進醒林的懷抱中。  鬼哥兒大驚失色,向這邊疾步跑來。  天擲做了一個夢,夢中有漫長的漆黑還有無數猩紅,夢中迷離混亂,說話的,行走的,殺他的,所有的人都麵目不清,他分不清敵友,欲升起業火,但方一提氣胸口傳來一陣劇痛,指尖微弱的業火熄滅了。  天擲在劇痛中猛然睜開雙目,一掙紮坐起身,發絲淩亂,雙手微彈,各自升起半指高的火苗,他頓感胸口再次痛到震動,柔弱的火苗搖了搖,熄了。  他睜著雙目,打量玉房宮的後廳,這是何處?他怎地功力盡失?那些人要殺他怎麽辦?  鬼哥兒和醒林站在他的榻前,二人見他如此模樣,心中仿佛一塊大石頭重重砸下,俱是一沉。  天擲問離他更近的鬼哥兒,“你……是誰?”  鬼哥兒望了一眼醒林。  數年前,老魔尊萬斛龍曾在修煉時邪氣攻心,暈倒後再醒來時足足有半個月神誌不清,修為全失,行為顛倒狂暴,身邊親近之人一個不認得,隻見了醒林便喚“小戴”,似是年輕時心上人的名字,令天擲十分不樂。  觀天擲的症狀與萬斛龍極為相似,萬斛龍當年瘋癲了半個月後,自己忽然一怔,恢複了神誌,不知天擲需要多久。  鬼哥兒察言觀色,遠遠跪在毯子上,輕聲道:“我是鬼哥兒啊,您是忘月窟的尊主,您不記得了麽。”  天擲扶著自己的額頭,尊主?夢裏似是有人喊自己尊主……他略一思索,頭腦中如水進耳膜,嗡嗡作響。  他無法深思,搖了搖頭,抬起雙目,對上遠處一人。  那人穿了一件碧色衣衫,顏色鮮亮的素色羅裳有一半都沾著泥土,破了好幾處。頭上還戴著玉冠,玉色瑩潤剔透,倒是一副尊貴打扮,隻是有幾縷發絲掛在玉冠上,添了淩亂落魄相,  這衣裳他不認得,這打扮他也不認得,但是……  那人望著他,那樣的眼神似是熟悉極了……  他喃喃地說:“你……”  鬼哥兒慌忙向旁躲閃,讓身後的醒林上前來。  老魔尊發癲時,雖修為不再,但出手狠辣,忘月窟之人不敢也不能近他的身,饒是如此,他還發狂殺了數人。  醒林當時在場,自然熟知一切。  他轉到鬼哥兒前方,依然不停,向前走了幾步,直走到榻邊,立於天擲身旁。  鬼哥兒在身後情不自禁:“哎……”伸手欲攔。  醒林恍若未聞,低頭望著天擲,兩人身體不過相隔一拳之距。  他抬手,輕輕將天擲扶著額頭的手指拿下,“別想了,現在想不起來也沒什麽要緊,總有一日會想起的,不急……”  天擲望著眼前人,竟意外的順從,扶額的手指隨著他的動作放下。  年輕潔淨的臉龐瑩瑩發光,不加修飾的眼神直接而坦蕩。  醒林忽然抬手遮住天擲的目光,輕聲說:“尊主,你睡一會吧,多休息……”  他扶著天擲的雙臂,天擲隨著他的動作慢慢躺下,輕輕陷進柔軟的鍛枕中,毫不抵抗。  天擲留意到蓋著的錦被,伸出兩隻手指偷撚身下煊軟的褥子,又摸了摸耳邊的枕頭,他望著醒林,微微張嘴欲說什麽,又咽了回去。  醒林微涼的手指覆上他的眼皮,他自然而然乖順的合上雙目。  醒林挺起上身,沉默的看著睡榻上人,許是這幾日精神疲累太過,不出一會兒,榻上的人呼吸平緩,竟是輕易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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