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你順代給小憐派了差事,讓她當你的試衣女?”沈越知道,尋壑手藝不錯,私下不少大戶人家的妻女重金聘請尋壑裁衣。“是的。若有生路,誰願意自盡。小憐無非是看不到出路,所以我就讓她痊愈後到九畹當我的試衣女。”“後來怎麽發展到這麽多人的演出?”“嘻嘻,是我隨口而出的一個想法而已,沙鷗竟幫我實現了。”尋壑沉浸在回憶中,沒注意到沈越端著飯碗過來時不善的麵色,“有天我做著衣服,和沙鷗說起每年麵向西蒙的布料商展,來回就這麽個形式。我設想,辦個不一樣的展覽,讓布料得到更豐富的展示,比如,讓小憐穿著我做的衣裳,在台上給眾人展示。當時沙鷗就一錘定音,說私下辦個小展沒問題,人由他聯係,我隻管安心當裁縫。正月十七那天,就在剛剛那個小院,我們舉辦了第一個衣冠展,芃羽逮住機會,趁機遊說,當下就簽了十幾個訂單。商家們也挺喜歡這種形式的買賣,所以,二月中旬,我們又辦了一次。而剛剛,是第三次……而已。”尋壑終於注意到了沈越臉色,隻當沈越是因自己沒及時說明實情而生氣,是故特意強調,辦展非久瞞,僅有三次。尋壑正惴惴不安,不料沈越卻隻淡淡道:“飯炒好了,趁熱吃吧。”“啊?哦哦!”香味撲鼻,尋壑舀一勺送進嘴裏,濃鬱的蟹黃味在唇齒間漫開,“好吃!你也嚐嚐?”說著將木勺送到沈越嘴邊。沈越搖頭:“不了,晚上我吃過了的。”不過小可愛卻伸長了脖子躍躍欲試,尋壑隻得借花獻佛,揀出幾顆飯粒喂鳥。“其實沈爺,我就隻設計了衣服,沒做其他什麽的。”當年背著沈越做生意,其下場,時至今日,但凡尋壑想起,仍會不寒而栗。“不要緊,”沈越柔聲安慰,“我就是在想,你既然有這個想法,為什麽不和我說?”“唔,”尋壑咽下口中飯,著急辯解,“這種異想天開的想法,我隻當飯後閑談隨便說說,哪料到沙鷗竟當真了。”“你說都沒說過,怎知道我就一定不會當真?!”尋壑腦袋耷拉,勺子在飯碗裏不住攪動:“對不起,爺,我以後……”“算了,不怪你,是我以前的過失,叫你始終不敢開口。先吃飯吧,吃飽了咱們在院子裏坐坐。”“好!”尋壑不顧沈越勸阻,三兩口扒完,就挽上沈越胳膊,“走吧爺。”沈越任由尋壑拖到前院,已臻深夜,山間悄寂,偶爾一兩聲蟬鳴。明月隱在雲後,二人看不清彼此,但掌心的溫度卻分外清晰。尋壑討好地倚在沈越肩頭,輕聲喚道:“爺。”“嗯。”“你多慮了。以前那些事,已成過眼雲煙,我真的已經放下了。”沈越坐得筆挺,卻將尋壑攬入懷中,讓他舒服地靠著:“嗯,不提這個了。你真要安慰我,倒不如認真回答我幾個問題。”“沈爺放心,你在我心裏的地位誰都無法撼動,沙鷗也不能!”沈越撲哧笑開:“哈,我不是問這個。我真要聽這些,天天讓你說便是了,有什麽意思。我在你心裏多少斤兩,那是我掙來的,無需你自證。話說回來,蘇州沈府那些年,鮮少聽你對我表白,偶爾的幾次,還是我多加追問你才稍加吐露。我就是想問你,當年,你是怎麽看待這段情愫的?”感受到尋壑往上看自己,沈越又補上一句,“你不願意說也沒事,老規矩,說‘跳過’便是了。但說了就必須是真話。”“沒什麽不能說的。當年我視沈爺為摯愛,一心一意待沈爺。可我也知道,自己一介奴仆,沒有任何能跟沈爺勢均力敵的東西,我……我自然不敢自取其辱。”沈越不由苦笑:“原來是這樣。你知道嗎,一直得不到你的主動回應,我最後以為……我以為你隻是受我脅迫,才勉為其難口頭上應付我。”尋壑騰一下坐直:“沒有!那些全是真心話,沒有半點迫不得已的摻雜,隻是……隻是我羞於啟齒罷了。”“我等了六年,你卻還是一成不變。希望滅了,我隻能勸自己——算了吧,過回正常日子吧。所以後麵才……阿鯉,那時我雖然不能承諾你什麽,但,但凡你有絲毫情意流露,我都絕不會碰田氏跟殷姨娘!你以為,當初我隻是因你私下做生意而生氣麽,不是!是因為我從來摸不透你心思,如果不愛我,為何當初撩撥我。再加上後來陰差陽錯,你跟鄔敬那邊牽扯上,聯想你之前對秦爺做的那些事,我不得不提防你踏著我上位。可事實上,最叫我傷心的,是我以為,你踐踏了我的一片真心。所以後來,我說服自己,我隻愛女人,我對男人沒意思,我隻是被你騙了,僅此而已。”“對不起,沈爺,都是我的錯。可我真的不敢想,我在沈爺心裏,有這麽重的分量。”說著,尋壑抽泣起來,可任憑手背怎麽抹,也摸不幹淚痕。沈越握著尋壑雙臂,將其抱回懷中,摩挲著撫順尋壑氣息,嘴上卻嗔怪道:“傻,我落魄那時,你還不是暗中想方設法相助。我待你也是一樣的,哪理會你的地位身份。哎,這麽好的鯉兒,我上哪兒找去,你值得的,一直都值得。”沈越發現,每每抱著尋壑,自己的心一如這懷抱一般,滿滿當當,充實安定。塵封的誤會一一解開。餘下半輩子,沈越再不想和尋壑爭執,他們沒有時間浪費了。唯有全力去愛,用心去愛,至死方休。第113章 花影莫孤人間月6尋壑辦展被沈越戳破沒多久,竟受到成帝的召見。入宮聽完旨意,尋壑嚇了一跳,成帝竟是要他承辦今年大齊、西蒙、金虜三國的布料商貿會展。細問之下,尋壑更是震驚,原來事出有因,自己私下辦的幾次衣冠展竟‘美名遠揚’,傳進金虜忽韓王耳朵裏。這位金虜大王千裏傳信,聲稱非常欣賞尋壑的別出心裁,二度提議與大齊恢複貿易,並將出席今年六月中旬的布料商貿會展。小玩怡情,而成帝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突然賞自己一通‘大玩’,尋壑如臨大敵。最終,尋壑硬著頭皮接下差使。會展定址逸仙避暑山莊,眼下三月中旬,滿打滿算不過三個月的準備時間。尋壑緊鑼密鼓,主持大局的同時,遴選出數百名織工繡女,集中到九畹勞作。仙眠渡距九畹較遠,沈越不想尋壑在往返上費時,便在九畹附近買下一處院落,招兵買馬安排布置,裝扮出個模樣,而後讓尋壑住進裏麵。轉眼五月底,沈越這幾日前往浙江督工,而尋壑則在九畹工坊忙碌。今天又裁出幾件成衣,正穿在試衣女身上。“不行,大袖紗羅衫得配上雲頭履,普通絲履踢不起裙擺,飄逸感不夠,快換。”“嗯,小憐身上的這件金薔薇花羅裙不錯。不過走台步時,恐怕外層紗會飄起來。”這喚作小憐的女子,正是尋壑沙鷗合力挽救的那位。“丘公子想得真周到,剛剛走步時確實飄了起來,惱人!”為配合試裝,女子薄施淡彩。此際,香墨彎彎畫,燕脂淡淡勻,動人春色不須多,千嬌百媚迷倒眾生。然而,尋壑卻無心賞花,煞風景吩咐:“去把白玉雙佩取來。”很快,玉佩送到尋壑麵前。尋壑卻未接過,轉而指使道:“給小憐佩上。”果然,有了玉佩的加持,走動時,那層外紗再沒飄起。視察完這一處,尋壑轉入繡棚。不同於試衣坊裏群芳競豔的喧鬧,繡棚師傅無不埋頭勞作,罕聞人語。尋壑行走著瀏覽各人手作,不時加以指點:“這扶桑的嫩葉尖兒得加點粉色,推開來,新芽的質感才能出來。”“這塊雲紋繡得不錯,存著,之後做門襟。”“這朵牡丹不行,花瓣輪廓一定要摳清楚,另外,花葉之間的明暗界限必須分明。”見繡女有些疑惑,尋壑眉頭一皺,質問:“你繡齡多少?”女孩兒不敢直視尋壑,隻聽她小小聲答道:“三、三年。”“不行,棚裏的繡工,繡齡必須七年以上,換下去!還有,是誰罔顧我再三囑咐,偏要濫竽充數的,站出來!”尋壑這話一出,萬馬齊喑,許久,一矮個中年男人戰戰兢兢走出來:“丘大人,我……”不待他說完,尋壑不耐地打斷:“你做的?”“是,小人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