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歎息道:“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李承點頭,轉而背過身去,對著遠山磕了三個響頭。“那是建寧的方向。”沈越低聲道。張小壯恍然大悟:“他這是在給生母磕頭啊,哎。”老婦人緩步走到沈越麵前,略略躬身:“大人,還有其他吩咐嗎?”“沒有了。”沈越將一紅綢包裹塞給老人,又道,“小小心意,老人家收了添福添壽。晏如,扶老太太回去。”晏如引路道:“太太這邊請。”張小壯錯愕:“沈爺,這是你設的局?!!”沈越搖頭:“無心插柳,我起初請鄰家老嫗,是想看看能否勾起李承回憶。不料竟把他喚醒了。”阿黃頹然走到沈越麵前,問道:“兩位大人,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麽樣?是要把阿承交給官府定罪嗎?”沈越淡淡道:“好歹一條人命。人情可講,但法理難容。”“可是李承家您親眼見了的,而今母子倆得靠娘家接濟過活,”阿黃轉而跑去拉起李承,“阿承,你一定有苦衷的,把你的原因交代清楚,或許你就可以回家了……”不待阿黃說完,沈越快口接道:“對了,李承,這件事情從頭至尾,都是你一人的主意?你媳婦沒有參與其中?”一語驚醒夢中人,李承一個激靈,咆哮道:“無關!這件事從頭至尾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我殺了老母,償命是理所應當!但我媳婦壓根不知情!不要牽連她們!”沈越正欲追問,程隱突然跑進院子,對沈越耳語了幾句。沈越擰眉,冷聲答應:“我現在就回去。”阿黃見沈越要走,向來中規中矩的他竟一把拉住沈越,哀求道:“阿承他有苦衷的,”接著又捶打李承,“阿承,你快說啊!!”奈何沈越十萬火急,掰開阿黃拳頭,撂下話:“有事你跟小壯交代。小壯,你酌情處理,我先走一步。”急忙忙奔回仙眠渡,還在書房外頭,沈越就聽到女子在念念有詞。“……這條命是沙鷗公子救的,但我能有今日,全仰賴了公子的幫扶。”“小憐,你高估我了,路是你自己走出來的。”“不,公子,是你低估了你在我心中的份量。人說哀莫大於心死,但公子寥寥數語,卻讓我一顆瀕死的心活過來了。心活了,人才會往前走。”“我寥寥數語讓你大受啟發?”沈越微微探頭,透過博古架,望見女子背影。隻見女子搖了搖頭,但沈越能想見她一臉無奈的模樣。“公子你果然忘了,哎。公子當時說,你也曾有過絕望的時刻,但一位貴人循循善誘,最終讓你放下了尋死的念頭,堅持活到現在。”尋壑哭笑不得:“我當時是想告訴你,隻有活下去才會發現活著值得。”“說我斷章取義也罷,但總歸我活下來了。如果說那位貴人是公子續命的支撐,那麽,公子於我,也是一樣的。為了公子,我願意活下去,並且成為更好的人。”沈越見女子將懷中包裹放到桌麵,推給尋壑,又道:“小憐半生浮萍,未曾料想萍碎之際,得遇公子。不能與公子比翼連理,是小憐此生遺憾,但請公子放心,小憐今後一定收好心意,不給公子徒增煩擾。”“我知道你是明事理的人,既然你做了承諾,那我也就放心了。”“嗯,雖然不當講,但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小憐定要說出來。”沈越白眼一翻,料想是姑娘的表白之辭,擼袖子準備現身把人趕出去,不料姑娘快了一步。“小憐好生羨慕那位佳人,她是幾世修來的福氣,能得公子青睞。公子成親那日,不嫌棄的話,請給小憐也送一份請帖吧,叫小憐沾沾喜氣。”沈越捂嘴偷笑,正欲瞧瞧尋壑此刻何種神色,驀地覺察衣袖被人扯動。“程隱?!”門後悉悉窣窣,尋壑小憐紛紛探頭張望,沈越連忙推著程隱退到安全處,才破口大罵:“你小子幹嘛跟著!嚇死老子了!什麽時候連你也這麽八卦了!!”程隱卻答非所問:“我一直以為……以為……”程隱撓撓腦袋,欲言又止。“大男人磨嘰什麽,有屁快放!”程隱吞吐幾番,硬著頭皮道:“我一直以為,沈爺和丘公子……丘公子是‘佳人’,沒想到是……是沈爺……”沈越一記暴栗還沒下去,程隱就搓起了巴掌,憨厚討喜:“那個……我也挺想早日喝上沈爺和公子的喜酒,嘿嘿……”“滾!”沈越回到書房,丫鬟告知尋壑送小憐出去了。小憐送尋壑的包裹在桌麵安放,沈越好奇,便拆開了看,內有一家常食盒,沈越眼尖,發現食盒壓著的的宣紙一角,抽出展開,卻見紙麵畫了十數個圓圈,無一字眼。“爺?”尋壑回來,見沈越拆了那包裹,莫名慌張,“爺,那是……”沈越大尾巴狼似的跺著腳觀摩信箋:“咱們鯉兒魅力可真大,愛慕者都找上家來咯。”“爺,你聽我說……”沈越將信箋丟給尋壑:“考考你悟性,看能否參破。”尋壑捧著信箋如捧燙手山芋,但掃了一眼,也被信上如啞謎般的眾多圈圈給蒙住了:“這是……”沈越抬起一臂,攬住尋壑脖頸,在他耳邊吹氣道:“沒看明白?”熱氣如燙舌,在尋壑耳邊逡巡,激得尋壑毛骨悚然。“那爺給你參謀參謀。這個小憐有才啊,使了朱淑真《圈兒詞》的典故,我給你念念噢:相思欲寄無從寄,畫個圈兒替。話在圈兒外,心在圈兒裏。單圈兒是我,雙圈兒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聽了個開頭,尋壑就直嚷嚷‘夠了夠了’。尋壑越是著急堪比熱鍋螞蟻,沈越就越發興致盎然,到最後朗誦聲可謂餘音繞梁。尋壑無法,壯士一去不複還,傾身堵上沈越的嘴。口鼻相貼,沈越還死性不改,衝尋壑揚眉挑釁。不多時,尋壑先受不住沈越長睫掃臉的瘙癢,敗下陣來,才稍稍抽離,又被沈越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