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長清說,“就住在家裏,隻是下午過去教琴兩個時辰就行。”閔湘點點頭,“那這樣也好,你願意去就去吧,要是覺得受拘束,就隨時回家來不要去了,畢竟去人家裏做事,總是很多規矩。”閔湘的聲音柔和,就像是寒夜裏一杯熨帖人心的暖酒。閔長清很是感動,說,“我明白。”閔湘泡好了,將腳拿出來,閔長清就趕緊過去將巾帕遞給他,閔湘道了謝,將自己擦幹了,就將小如兒抱了起來,小如兒一聲驚呼,“爹爹,再泡會兒。”閔湘沒理他,將他放上床去,然後用帕子把他的腳擦幹,拉過被子將他的腿蓋住。閔湘自己去倒了水收拾東西,沒讓閔長清幫忙,閔長清也去洗漱收拾好了,睡不著,就拿了七巧板在閔湘的床上和小如兒一起玩,閔湘坐在榻上就著燭光看書。家裏外麵的院門被敲響的時候,閔家的幾個主人都不知道,隻是門房的阿順去開了門,對上外麵高大英挺氣勢凜然氣宇軒昂的夏長崢時,他愣了一下,受懾於他不同於一般人的威勢,瑟縮地問道,“這位大人,您找誰?”夏長崢的氣勢讓阿順實在不能把他當成一般人,所以就直接叫了他大人,而且還很卑怯的模樣。夏長崢身後是已經下了馬車的雍容貴氣,卻於從容裏帶著隻有他自己知道的緊張的容簡。除此,還有容簡的另外八名武藝高強的親衛護在他的身邊。夏長崢對阿順說,“這位是我的主子,他是你家主人的好友,我們路過這裏,來拜訪你家主子。”阿順很驚訝,他畢竟隻是一個鄉下漢子,根本不知道大戶人家裏做門房的規矩,所以一看見夏長崢他們的氣派,就認為是貴客,也沒去問一問主人家,就直接讓人進了院子,說,“主子住在後院,奴才過去叫他。”說著,就要往後麵去,卻被夏長崢一把拉住了他,瞬間點了他的穴道,然後對著容簡躬身行了一禮,說,“主人,是卑職先進去,還是您……”他拿不定主意,畢竟找閔湘已經找了半年了,總算是確定了閔湘在哪裏,但是他們受命又不敢打攪,一直等到容簡向皇帝討了能來雲州的差事,等容簡親自來找閔湘,所以,夏長崢不確定此時容簡是不是要自己先進去看閔湘,而不是讓他們先進去確定安全。容簡麵無表情,眼底深處卻是激烈的渴望希冀,以及害怕希望落空的恐懼和焦灼。卻堅定地說道,“我自己先進去。”作者有話要說:明明是正兒八經種田了,容簡又跑來了~~~ 第39章閔家雖然是兩進的房子,但是院落並不大,前院的院子裏是石板鋪地,兩邊種著幾株桂花和雲州盛產的藥用梔子,兩旁的房子,一邊是待客的客廳,不過因為沒有客人,所以用作了閔長清的琴房和小如兒的書房和遊戲室,另一邊的房子則是被顧大娘拿來做了製作房,用來黴著豆腐豆子等等東西,製作醬菜和醬油,還有一間則作為了阿順的門房。院子裏甚至沒有照壁,所以一進去直接看到堂屋,裏麵空蕩蕩的沒有什麽設置,雖然一切都很簡陋,柱子上和房門上貼的春聯還算新,上麵的字跡飛揚優美,卻很值得欣賞。穿過堂屋的小門,後麵就是後院了,閔家一家人的主要活動就是在這裏麵。容簡得知閔湘一家住在這裏的消息,已經有一月了,當時知道他在這裏的時候,他簡直想什麽也不顧地趕緊趕過來,不過,作為王爺作為朝廷重臣,自然不能如此,所以才向皇帝討了來雲州查私鹽的旨意,趕來了雲州。而這一個月的日子,他幾乎每天接到監視和保護閔家的暗衛的匯報,裏麵也有描寫閔家一家人每天做了些什麽,所以,他對閔家的院子恐怕比他自己王府他住的園子還要清楚些。後院比前院要大,正對著的正屋是閔湘和閔長清的住處,坐西向東的房子則是閔湘的書房,可以保證陽光充足,對麵就是顧大娘和丫鬟的住處,後麵則是閔家的灶房等。走進後院,容簡看著裏麵風燈照出的光暈,甚至可以描畫,這一天早晨,閔湘從正房裏走出來,小如兒跟在他的身邊,然後往一邊灶房裏跑的情形,也可以描繪出閔湘在他的書房裏,窗戶被支起來,陽光照進去,使一室明亮,閔湘在裏麵畫案上作畫,或者坐在窗邊看書……顧大娘和丫鬟桂子都還沒有睡,一邊灶房傳來兩人說話的聲音,容簡已經走到了正房門口,從窗戶裏傳出小如兒和閔長清賴賬的話語,“二叔,不,不,我這樣放,你讓我再放一次。”在窗戶紙上,房間裏的燭火映出一個人的身影,容簡看到就知道那是閔湘。正房門根本沒有關嚴實,夏長崢站在容簡的身邊,走過去要將門為容簡打開,容簡一時卻像是缺乏勇氣了,他沒有動。他聽到房間裏閔湘的聲音,閔湘在說,“小如兒,再玩一會兒就睡了。”小如兒脆生生的聲音回答,“嗯,爹爹你也來玩吧。”閔湘沒有應他。容簡過去自己推開了門,開門的那一點聲響,閔湘聽到了,以為是顧大娘,也沒有在意。容簡站在了閔湘的臥室門口,他明明沒有任何動作,閔湘就像是有心靈感應一樣,突然之間抬起頭來,對上了容簡的深邃的眼睛。閔湘瞬間一驚,他的腦子裏沒有任何別的思維,隻有一個認知——容簡。容簡看著閔湘,似乎不需要別的證據,他就完全認定了,這的確是他的湘湘。房間裏突然的氛圍變化,也讓閔長清發現了,他也轉過頭來,同樣看到了容簡,他受驚不小,一下子從床邊站起了身來。但是大家一時都沒有說話,打破這沉寂的是閔湘,他將手裏的書放下,站起身來,說,“王爺,您怎麽來了這裏?”聲音很鎮定,隻有他的眼神出賣了他的心思,慌亂緊張,卻也有無法壓抑住的愛意和歡喜。容簡一步步朝閔湘走了過來,在他麵前站定,眼睛絲毫不願意移開地專注地注視著閔湘,帶著幾乎滿溢出的愛意和歡喜看著他,從他的額頭到眼睛到鼻子到嘴唇下巴,不放過任何一點,他看著他。這時候如此專注地注視,他才發現,現在的閔湘和當年的吳湘真是變化太大了。以前不通世事純淨如水的剔透少年,在八年之後,已經不複當年的模樣。他變了太多,是家破人亡的苦難和逃亡生活的艱辛給予了他這些變化,這讓容簡心痛難忍,他從沒有想過要讓他受苦,他當時是想著閔湘入獄,他就會找機會趕緊找人將他偷偷換出來讓他少受些苦,但是在還沒有施行的時候,就傳來噩耗吳湘已經因為身染時疫重病過世了,他甚至得到的他的骨灰,也是和別的人混在一起的骨灰。他捧著骨灰盒子的時候,幾乎不想活下去了。雖然吳家被處置是必然的,連他也阻止不了,但是,他卻充當了儈子手,吳湘死在獄中,他覺得也是自己的錯,他從來沒有原諒過自己,一直痛苦著,以為會帶著這份痛苦到死的那一天,到在地下見到吳湘向他請求贖罪的那一天,這份痛苦才有消解的可能。但是現在他的湘湘還活著,他不用等到自己死的那一天就可以真正地見到他,可以懇求他的原諒,可以真真切切地用自己的雙手去擁抱他去親吻他,去為曾經讓他受到的苦難做出補償。容簡的眼裏含了太多的東西,沉重到讓閔湘一時無法承受,他看著容簡呆滯住了,他沒有辦法做到鎮定,沒有辦法做到自己應該隻將他當成以前幫助過自己兩次的恩人。容簡想伸手抱住閔湘,閔湘才有些反應,退了一步避開了。容簡的嗓子非常嘶啞,“湘湘……”他的聲音裏飽含了太多的感情,就像是鋪天蓋地而來的洶湧大水,要將閔湘現有的整個世界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