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湘握住了他的手,胸口的傷讓他疼痛難忍,但是,他還是強撐著,伸手握住了歐陽徽的手,因為傷,而聲音很低,“如果有下輩子,我會的。”歐陽徽眼神柔了下去,像是盈著一層月光,慢慢地,光芒消失了,眼瞼慢慢合攏,他像是沉睡了過去,安詳地睡過去,隻是等待下一輩子醒的那一刻。他的被閔湘握住的手,也從閔湘的手心裏滑落,手落下去,閔湘也因為疼痛和心力交瘁而突然昏迷。隻有容簡坐在那裏,發現閔湘昏了,驚恐起來,趕緊讓太醫來檢查。太醫說,“隻是暈過去了,過一陣就會醒的。”容簡還是憂心忡忡,看著閔湘虛弱憔悴的臉,心裏疼痛萬分。他不得不想,如果自己和歐陽徽易地而處,要怎麽辦。如果從一開始閔湘就是愛著歐陽徽而不是自己,他的一生,又會是何種狀況呢。歐陽徽是不得不死。從容簡在鎮國寺回城途中遇刺開始,就注定他要死了。之後的刺客被審,自然是問不出什麽來的,但是他們願意將罪名給死人背上。無論刺客是不是歐陽徽買的安排下的,歐陽徽最後都會成為罪魁禍首。所以他不得不死,他死了反而可以讓皇帝顧念他以前的情意而放過歐陽家。容簡帶著閔湘回了京城,因為行得慢,走了一整天才到。閔湘受了傷,加上在歐陽徽那裏本就被折騰得身體很差,在新年之後春天來臨大地轉暖之後,他的身體才慢慢好起來。容簡胳膊上的傷則沒有大礙,養了一月也就全好了。歐陽徽的死讓歐陽家痛苦不已,歐陽尚書也因此而告老從尚書位上退下來,歐陽家從此再無往日輝煌。不過權勢名利本就如此,就如閔湘說容簡,連皇家江山也不過是高低起伏的往複,一兩百年後也會是別人家的江山,更何況是一般人家的權勢。皇帝微服出宮到齊親王府的時候,閔湘還在養傷,歐陽徽對他做下的事情,歐陽徽的死都給了他很大打擊,他一直精神不好,整個人恍恍惚惚,容簡無論怎麽開解他,也無法讓他回到以前的狀態。皇帝來時,閔湘在碧水軒裏看春日開放的海棠,碧水軒外的丫鬟們跪了一地,容琛走進軒榭,閔湘靠在椅子上,手裏握著一本書卻沒有看,目光定在海棠上發呆。容琛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丫鬟趕緊送來茶水,閔湘這時候才回過神來,一轉眼看到自己不遠處坐著的容琛,人就愣住了。他有十來年沒有見過容琛了,從先皇駕崩就沒有見過。到現在,他對容琛已經沒有了什麽恨意,當年他很容琛,不過是恨他對吳家趕盡殺絕,後來知道他當時並沒有那個意思,而且也許因為容簡的求情,他對吳家的判決算是很輕了。掌握權力的人,本就沒有辦法讓他有普通人的憐憫,如果他隻懂普通人的憐憫,恐怕這個天下也就不是現今這樣繁華的摸樣。雖然已經不再恨他,但是,依然是怕他的。閔湘愣了一下之後就跪下了,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也沒有問萬歲。容琛端著茶杯打量了他一陣,才說,“平身吧。”閔湘起了身,站在一邊。兩人之後再沒說話,容琛沒坐多久就離開了,容簡回府得知皇帝來過很是驚詫,趕緊來看了閔湘,閔湘搖搖頭說沒什麽事。這下容簡才總算是安下了整顆心。看皇帝的意思,的確是默認了閔湘的存在。作者有話要說:容簡這是找了個契機將歐陽名正言順地殺了,不過,歐陽大約也是自己求死。明天是番外。關於容簡給大家的弱攻形象,我還是解釋一下好了。有一位非常著名的美國曆史傳記作家說過,以前的政治家,都是性格模糊的一類人,這樣才能夠在惡劣的條件下活下來,隻有到現在了,政治家才開始講求個性。容簡的性格我覺得還好,給外界的感覺,他從來不會咄咄逼人,也不會太引人注意讓人盯著他想抓他小辮子。這一類人,才是真正的能夠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好好過日子,不招忌諱的。性格越突出的人,其實是越單一的人,性格越複雜的,就會看著平淡了。大約就是這樣吧。番外卷——夢暖雪生香第96章 番外番外之容簡的身世當年的這件事,現在還知道真相的,沒有人還活著。容簡的母親,叫薑文質。一個姑娘家,叫這個名字,的確很怪異,不過,她自己很喜歡這個名。她遇到吳倬那一年,還是個沒有名字的小丫頭,在太學後門口陪著她娘賣東西,有時候是水果,有時候是點心,也有鮮肉餅之類。總之是隨著時節而定,太學裏的學生們或者學生的書童小廝們那個時節愛吃什麽,她們就賣什麽。薑小丫頭上麵有三個姐姐,下麵有一個弟弟,所以她是很受忽視的那個。哪一天跟在她娘身後走丟了,她娘估計也就是回頭找一找,沒找著連心也不會為她傷一傷。而且家裏也沒給她起名字,於是她就被叫四丫兒,隻不過是代表她是家裏第四個丫頭。上麵三個姐姐,活了兩個,老三在兩歲多時掉進河裏淹死了,家裏甚至沒有去認領屍首,就由著官府去葬了,畢竟葬個小丫頭也是要錢的,家裏實在不想拿那點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