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上責罵,見癸仲一個趔趄就要摔倒在地,許駿趕忙撲上前架住他,喝道:“不許動!” 許是潛意識裏還記著要聽這少年的命令,癸仲雖不配合,卻沒再掙紮。許駿歎著氣將人扶到一邊坐好,拿起自己被撕了一半的裏衣沾了水給人擦幹淨臉,想說點兒什麽。可死士仿佛陷入了極深的恐懼,坐下後仍努力朝後躲著,將身體縮成一團。見往常挨打嚐毒都麵不改色的男人這幅摸樣,少年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睡會兒吧。”許駿輕聲說著,點了死士的睡穴。見人閉上眼終於不再顫抖,少年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臉蛋,勉強扯出個笑容。 好在固定了的腿骨沒有錯位,被虐待了的後|穴卻裂傷了慘兮兮朝外滲著血,許駿給人塗好藥,歎了口氣對付起癸仲的內傷來——這麽一折騰,天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痊愈。 *** 癸仲醒來,見到他主人的第一反應就是想朝後躲。可看到少年淩亂的頭發和髒了的衣裳,默默打消了這個念頭。想到暈倒前的種種,他幾乎克製不住內心的恐懼,勉強道:“令主人擔心了,屬下沒事。” “怎麽了?你——” “屬下不是不願被主人抱!”少年眼中的擔憂瑟縮刺激了他,癸仲趕在許駿說完前搶道,“屬下無能,屬下……怕蟲子。請主人再給癸仲一次機會,癸仲會改掉這習慣。” “怕成這個樣子,你改得掉?”過往與眼前之景對比著,少年語氣裏不自覺摻雜了嘲諷。 癸仲想跪下請罪,可被人按住了雙臂,憑他自己的力量起不來,又不能推開主人,隻好坐直了答道:“是” “為什麽?” 為什麽怕?鐵骨錚錚的男兒,怎會怕幾隻小蟲?死士……更不該。 “屬下沒事,隻是原先被蟲子嚇著過。”看出了少年的疑問,癸仲低聲解釋。何止是被嚇到,他回憶著那些不堪的過往,身體不由再次顫抖起來。哪怕莊主看在他故去父親的麵子上饒他不死,可他卻生不如死。 怕蟲子最初不過是年少時誤食後的厭惡,可偏偏教習的師傅發現了他這弱點,總是用盡手段要他克服。各樣的蟲子一筐筐倒在身上,四處啃噬,到處亂鑽,而他能做的……隻有忍耐。本以為已忘卻前塵,哪知道,今天,還是失態了。 ☆、蟲子 41.蟲子 死士沉默地坐著,雙眼無神,四肢僵硬。 許駿拿不準死士說的怕深到了什麽程度,能讓他在興致正濃時被嚇成這幅摸樣——或許根本就不是害怕,而是惡心,讓軟噠噠的小動物進入身體的惡心。 許駿努力回憶著他小時候用小蟲子嚇唬莊裏丫鬟侍女時她們的反應,不像是害怕蟲子本身,而是怕蟲子挨上自己,或者說,害怕被蟲子進入身體。阿仲,也是這樣麽? 又做傻事了! 沒來得及細細回味那種銷|魂的感受,又要關懷被他嚇著了的精壯死士,許少爺有些懊惱。可看見他的死士動都不敢動的模樣,又發不出火起來,隻好道,“把褲子穿好,晾著盡誘惑人。” 癸仲先是不答,在許駿靠上前幫他時卻又忽然顫抖起來,勉強答了是顫抖著手提起褲子係緊腰帶,就好像是在畏懼什麽東西。 讀出死士眼中的戒備緊張,心情幾起幾落的少年終於忍不住嘲諷道,“怕什麽!再這樣讓它們從你屁|眼鑽進去,讓你給它們當食物為它們生孩子,看你還怕不怕!” 許駿說到後麵,聯想到他的死士懷上他的種後羞澀的模樣,語調朝上拐了不少。調侃的味道,是個人都能聽懂。 可癸仲沒聽出來。剛略微緩和了顏色的臉再度變得煞白,他雙手護住臀|部,屏息盯著愣住的少年,殺氣毫不遮掩的傾瀉而出。 色厲內荏。 缺乏文學素養的許少爺隻想到了這麽個詞,可他覺得用這詞形容他的死士,很貼切。那雙捂屁股的手明明在顫抖著,瞪著他的眼裏也滿是掙紮,這一切組合起來,就好像是隻受傷了的小獸,明明抵抗不了什麽,仍要露出爪牙,妄圖震懾敵人。 因此許駿沒有怪罪死士明顯的冒犯,隻是笑著說,“餓了吧,我再去找點兒吃的。” “沒……沒有蟲子。” “什麽?” 癸仲眼中厲色慢慢消去,他垂下頭,用細若蚊蠅的聲音磕磕巴巴重複著,“主人,沒有蟲子。癸仲聽話,癸仲不怕蟲子,沒有蟲子,不怕……不怕……” “你怎麽了?”隱約感覺他家死士叫的主人不是指自己,少年湊過去抬起癸仲下巴,緊張地瞪大了眼,“不怕?沒有?沒有蟲子?是誰用蟲子對付你?說!” 聽見他問話的死士又不住朝後縮著,閉著眼不停掙紮。 許駿似乎想起了什麽,臉色也冷了下來,追問道:“你被蟲子們折磨過……在成為死士的時候?” 死士的掙紮忽然停了,許駿也安靜站著,什麽也沒說。約莫過了盞茶時間,他見死士睜了眼,說,“屬下失態了,望主人恕罪。” 山洞又安靜下來,一站一坐,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現在能告訴我了?”少年忽然一笑,半蹲著靠近死士,雙手劃過他的耳垂、唇瓣,一直下滑到仍被死士護住的臀,挑眉問,“你被蟲子爬進過這裏、這裏、還是這裏?” 盯緊他臉的少年沒有錯過癸仲眼中一閃而過的震驚。 “不——都沒有,主人誤會了。” “真的?” “……是” “都過去了。” “是” 隻要自己在,哪可能會結束?被那種東西爬進身體,對哪個人都會是忘不掉的夢魘,他的死士也不例外。許駿挨著癸仲坐下,靠在癸仲肩上,忽然就痛恨起自己曾經有意無意用蟲子嚇唬死士的行為。虧他那時候……還能表現得一切正常。 可哪怕披上了人皮,自己……仍是隻大蟲子,仍是他畏懼厭惡想要遺忘的對象。感覺洞裏沉悶得快要窒息,剛坐下的許駿又站了起來,走向洞口。 “主人?” 他聽出死士的聲音帶著惶恐,可沒細想,逃避般加快了腳步,隻是在出去前背對著癸仲說了句,“我去找吃的。” 不敢再看到死士的表情,那將畏懼、惶恐與希冀混雜在一起的眼神幾乎將他灼傷。許駿下意識地遮住眼睛,拿開手後才發現那刺眼的東西隻是陽光。 嗬,隻記得他的死士被弄得見不得陽光,怎麽忘了自己才是真正不屬於陽光的妖物? 少年明眸中的憂傷毫不掩飾,他呆呆朝前走著,腦中全是當年自己在深山老林中苟活的場景。似乎要證明什麽,許駿一直走著,腳踩過枯葉不斷發出咯吱吱的聲音。踩過山石,掠過溝壑,倔強地憑感覺走著直線,直到腳上冰涼的感覺傳入腦海,他才發現半隻腳已經踏入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