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從被咬破的嘴唇緩緩流出,癸仲動了動唇,低聲道:“屬下知錯。” “知錯,你本就沒錯,莫非我在你眼裏就這麽是非不分?” 許駿聲音比剛剛多了些暖意,然而癸仲卻不敢貿然分辨其中的含義,隻是順著許駿的動作站起身來後就垂首侍立在他身後,一動不動。 “呃……”許駿毫無形象地伸了個懶腰,懶懶散散道,“還不餓,你隨我回去再睡一覺。” 門被重新打開,凜冽的寒風灌入窄小的房間。鄭崎轉過身來,神色複雜地盯著晃動的木門半晌,忽然無奈地搖搖頭,飛身離開。 * 二人進了臥房,為主子除掉衣衫後癸仲就恭順地跪在了屋角,極力減弱著自身的存在感。鑽到被子裏的人隻露出個腦袋,兩隻大眼睛乞憐般望著屋角縮成一團的健壯男人。 被這麽看著,癸仲萬分不自在,隻覺得那雙眼下一切醜陋肮髒都無所遁形,而卑微如自己更是連被這目光照到都不配。 分明自己沒做錯什麽,癸仲依然滿心愧疚地問:“主人有何吩咐?” 許駿的視線一下子移開,可又慢慢轉回癸仲身上。又是一陣沉默,才聽他猶猶豫豫地說:“阿仲你……上來陪我躺躺。” 身子不由自主地顫動一下,癸仲吞咽下口中唾液,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幹淨利落地脫掉衣衫,從床腳膝行到許駿麵前。 “屬下知錯,屬下會陪著主人,至死不離。” 如此的話令許駿一愣,從一開始就到處飄蕩的神智終於落回該去的地方。他溫柔地攬住癸仲,臉蛋在對方胸口蹭了蹭,開口道:“想到哪兒去了。鄭崎的話我聽到不少,那事應當與幹……許正豪有關,你想去看看也是應當。我不方便跟隨,明日你就隨他啟程吧。” “主人?”癸仲吃驚地抬起頭,見許駿一臉誠摯又放下心來,思考片刻搖頭道,“鄭崎誤以為屬下通曉毒理醫術,可屬下隻懂皮毛,若真遇見那異象恐怕無能為力,隻能……” “怕什麽,我等會兒教你便是。”許駿愛憐地湊上去親了親他脖頸,然後道,“先學點兒簡單的,拿出去好糊弄人。隻是你別傻傻的跟著他辦事,差不多查清楚了就回來,我等著你。” “屬下……謝主人成全。”癢癢的感覺令癸仲不自在的昂起脖子,他雖然動作仍僵硬著,臉上卻顯露出幾分名為溫柔的笑意。 “你也是為我辦事,該我獎賞你才對。” 並不見許駿如何動作,倏地他手中便出現一條幼兒小臂粗的小蛇。許駿抓著小蛇尾巴搖晃著,讓蛇頭貼上癸仲臉頰,邪笑道:“先從控製這個開始,可不許被它嚇到。” 他正要動作,忽然身體一滯,麵部表情也變得猙獰起來。 ☆、蛇 73.蛇 冬日的天空總是像垂暮的老人,厚厚的雲壓在天上,連帶著臥房裏也亮堂不了。 對如癸仲一類的死士來說,這樣的白天他們能毫不費力地看清東西卻不會傷到眼睛,很好。癸仲心裏雖偏愛陽光明媚的日子,對這種陰霾卻也稱得上喜歡。 可今天,坐在被褥中的他卻感到無比壓抑。即便他已盡量放鬆,還是能感受到臉頰上傳來的冰冷滑膩。蛇不粗也不長,但給癸仲帶來的壓抑感卻分毫沒有減少。他沒空思考為何主子能在嚴冬找來這條富有活力的蛇,而是用全力來抵抗臉旁軟噠噠的生物。 主子的蛇,便是要他以血肉飼養,他也隻能從命。主子說不要怕,他……就不能讓主子看出半分畏懼來。 心神皆被占據,以至於直到脖子上傳來劇痛時,死士才回過神。 “主、主人?” 咽喉被鋒利的牙齒刺穿,另一邊臉上還按著條蛇,癸仲心中驚慌,不敢讓稍大的動作刺激到他們,說話時更是連嘴也沒敢張開。 主子仍咬著他頸側,那力道早就超出了調|情的範疇,而是如食屍惡鬼一般,扒住他不肯放開。或許是本能讓他無法對主子做出反抗的動作,或許是對蛇的恐懼超過了對主子施加的折磨的懼怕,癸仲不敢扭頭,眼睛一直盯著臉側的蛇,餘光還能瞟到它吐出的暗紅的信子。 癸仲不敢閉眼,身子卻不由自主抖得愈發劇烈。 牙齒割破血管,火熱的唇大力吮|吸幾下終於放開他。頸上鮮血洶湧而出,隨著肩膀流下,在床單被褥上暈染開來。 癸仲不忍再看,隻得閉眼感受著血液流出滑落身體時的冰冷。空氣裏夾雜了血腥味,隨著呼吸進入頭腦內腑,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如此一來,終於減弱了對臉部威脅的恐懼。 “怎麽不說話,現在就想走?” 金石相擊的聲音在癸仲聽來竟有些模糊,混亂的神智讓他隻能分辨出說話者是他不能違抗也不忍忤逆的主子,卻完全不明白話中含義。他喃喃地叫著主人,感到雙腿被分開,一根冰涼滑膩的東西從股|間滑下,在前麵繞了幾圈,探到後部…… 主人……是主人吧…… 他放鬆□體,迎接粗魯闖進來的物體。 冰冷的東西在體內扭動著,癸仲隻覺得腸子都被攪亂,雙手伸下去還沒拽出這根東西就被另一雙有力的手按住,再也動彈不得。潛藏在心底的恐懼被翻上來,癸仲蜷起雙腿、收緊後|穴、拚命扭動著身子,但那東西不但沒有出來,反而愈發活躍。 蛇…… 忽然明白了那是什麽,癸仲驚懼地瞪大雙眼,卻隻看見少年獰笑著舔掉唇上鮮血,露出整齊的皓齒。 精神完全崩潰,淒厲的慘叫從房中溢出,震得天上也掉落許多雪粒。 癸仲無意識地揮動著雙手,幾次後終於將不斷壓下來的惡鬼推開。 “呃——” 毫無準備的許駿被癸仲大力推開,頭砰一下撞在地板上。死士全力一擊,撞出了他情不自禁的痛呼,幸而也撞回了他幾分神智。 許駿暈暈乎乎睜開眼,隻見他決定要放在心尖上嗬護的男人縮成一團的身子顫抖不止,而男人的雙手正努力摳|挖著後‘穴。愣怔中,床單上的殷紅進入他眼中,不斷擴散開…… “阿仲!” 忽然憶起剛對癸仲做過什麽,許駿撲上去掰開他的雙手,抽出小蛇甩到一邊,將不停掙紮的男人摟在懷裏。 白衣被染紅了,濃烈的血腥味刺激得許駿的大腦又亢奮起來。原有的憐惜逐漸被暴戾侵襲,黑亮的瞳孔重新泛出金光,許駿又不由自主地盯住癸仲頸側的血口。 這時候死士也略微回神,敏銳地覺察到他主子的異常,正擔心地看過來。 用力甩甩頭,嗜血的殺意卻絲毫未得緩解。男人麵色慘白,頸間傷口處仍朝外冒著鮮血,再不治療就會危及生命,可此時他甚至不敢碰一下癸仲傷痕累累的脖子。許駿與本能抗爭著,不斷提醒自己認清眼前人。 “主人您……”血液大量流失,癸仲神智也跟著模糊起來,可他還是擔心地伸出手,試圖安撫明顯處於混亂中的少年主子。 “滾!” 觸碰到的一瞬間,許駿忽然大力將癸仲踹向門口。死士的手指如付了妖術一般,隻一碰就讓他苦苦壓抑在身體裏的異樣因子活躍起來擴散到全身。再不敢拿癸仲的性命做賭注,許駿趁著一絲理智尚存將癸仲踹離房間。 “滾!跟鄭崎走別、別回來!” 高大的成年男子,隻一腳就被踹得飛撞開房門,重重跌在地上。 外麵的雪粒以積了薄薄一層,將泥土地麵染成灰白。癸仲跌在地上,很快周圍的雪粒就融化開,成了一個癱倒的人形。凜冽的風直吹到骨髓,然而光著身子癸仲好像失了直覺一般,僵硬地調整姿勢跪在門口,兩隻眼睛透過大敞的房門,無神地盯著房門。 血仍未止住,反倒是先前幹了的印跡被雪沾濕,一股股匯聚起來順著肌理分明的胸口脊背流下。男人對外界的一切都無所覺,隻呆呆跪著,就好像被淩虐後慘遭遺棄的犬類。 鄭崎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麽個景象。掃過男人傷痕累累血跡斑斑的身子,原先嬉皮笑臉的人現在卻是一臉無奈。歎了口氣,他緩步過去解下外衣披在癸仲身上,輕輕將人打橫抱起走向廚房。 癸仲一直很順從,隻是在鄭崎扶他離開時掙紮幾下,還未掙脫便暈倒在鄭崎懷中。 當初建房子時主仆二人便未想過見客,除了連通半個廳堂的臥房外,就隻有一個廚房能遮風避雨。 不知道臥房裏那人發了什麽瘋,鄭崎懶得管癸仲那傲氣的主子,自不會把癸仲帶到那兒去。男人看著壯實,抱起來竟是出乎意料的輕。鄭崎沒用幾分力氣就將人帶到廚房平方在地上,利落地為他處理起傷勢來。 傷藥隨身帶著,塗上就好,不知道紗在哪兒就撕了自己剛洗幹淨的衣裳細細為他裹好。頸間的傷口最為致命,但鄭崎從不離身的傷藥也不是凡品,折騰半天終於止住了血。胸腹出也有青紫,輕按幾下便聽見昏迷中人的抽氣聲,想來……肋骨也受了傷。 又是一聲歎息,鄭崎邊罵那小子不知輕重邊給癸仲弄好,最後將人翻過來時,才發現他後|庭處竟也有血絲滲出。 “禽獸!” 先前不願摻和這對主仆的家事,他就避到了遠處,誰知房裏動靜越來越大,他正猶豫要不要衝進去看看時,就看見癸仲摔出房間。傷口他見多了,可受了傷還這麽傻跪在門口祈求原諒的,他是第一次見。 一直以為那小公子是承受一方,看這情形,倒是自己猜錯了。 鄭崎又歎了口氣,認命地為裏麵那發瘋的小公子打掃起戰場來。男人依舊無比順從,就連他把手指伸進去塗藥時也沒有掙紮。如果不是肌肉緊繃著,鄭崎一定以為他仍在昏迷中。 “還有哪兒疼?” 擦掉流到洞口的殘餘藥物,鄭崎又將他全身檢查一遍後,重新用外袍蓋住癸仲傷痕累累的身體。大功告成,他拍拍手席地而坐,感歎道,“你那主子是真變|態!” 癸仲眼中精光一閃,隨即又黯淡下去。他愣愣躺著,良久之後忽然一翻身背對著鄭崎,疲憊地閉上眼。 “唉唉快轉回來,你那邊脖子有傷!我……我不看了不問了也不說了成不?” 鄭崎叫喚著,終於將癸仲翻回原先的姿勢,然後也真如承諾那般自己背對他坐下,閉目養神。他知道如癸仲這樣的男人,受傷了需要的不是旁人虛情假意的安慰,而是安靜——絕對的安靜。 ☆、抗命 74.抗命 雪仍未停,天倒是暗了下來。黑夜像是無形的巨網,將每個人都籠罩其中。 若是不看天色,時間在這屋裏卻幾乎停滯。兩個成年男人一個側躺一個斜坐,一動不動,連呼吸聲都輕得幾不可聞。黑暗中,隻有兩雙晶亮的眸子清晰可辨,一雙不羈中透著堅定,另一雙眼裏卻滿是空洞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