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瑤難堪地垂著頭,一句反駁也說不出。 李承嗣忍不住道:“朕還以為自己救了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沒想到是個動不動就把死活掛在嘴邊的——”他終於還是沒把那兩個字說出口,隻道:“你的忠誠隻值一夜春宵?別侮辱自己。” 張君瑤被他的羞辱砸得麻木,低聲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李承嗣再無耐性,怒道:“那就滾吧!”他提高聲音,將親兵喊進來,指著地上跪著的張君瑤道:“給他匹馬,送他出營!現在!” 許久,一名心腹悄悄走到天子身後,低聲道:“那人已經出營了……陛下,要不要派人……?” 他做了個斬草除根的手勢,李承嗣漠然道:“不用。出去!” 他麵對著空無一人的軍帳,突然怒不可遏,將手裏的劍泄憤般丟了出去,砸飛無數瓶瓶罐罐。 下三路走廊入口,馬蹄聲輕響。 張君瑤單手控韁,眼神空落,不知在想什麽。 蹄聲越來越慢,他突然手上用力勒停,撥轉馬頭。 走了幾步後,又蹙緊眉頭,再次轉頭。 原地轉了幾個圈以後,馬兒不滿地打個響鼻,停住腳步,不肯再走。 張君瑤苦笑一聲,不再猶豫,拉緊韁繩,向來路奔去。 距營門尚有幾十步遠處,他被幾名軍士攔了下來:“來者何人?站住!” 張君瑤道:“有事求見陛下,請諸位代為通傳一聲。” 那卒子打量他一番,嘲道:“皇帝陛下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你誰啊?” 張君瑤忍氣吞聲,在他手裏塞了點東西,道:“……在下虞府張君瑤,麻煩這位大哥……” 那人臉色一變,將銀兩擲還給他,向左右道:“看牢他!”接著回身朝營盤去了。 張君瑤自覺下馬,在諸人警惕的目光中靜靜等候。 許久以後那人才回來,臉色難看,道:“陛下睡了,不見客!走開走開!” 張君瑤安靜地站了一會兒,微不可察地歎息一聲,自懷中掏出一薄薄冊子,交給那人,道:“也罷,代我將這個轉交給他吧,本就是為他所寫……” 他低聲道:“告訴他一句話:義軍不能歸順於他,但張君瑤敬他,重他,愛他,無關私情。” 說罷,再無留戀,轉頭就走。 峽穀口,張君瑤牽著馬慢慢步行,身後傳來急驟馬蹄聲。 殺人滅口? 他停下腳步,轉頭望去。 來人滾鞍下馬,恭敬地拜了下去:“張大頭領留步!我等五千餘人,從今天起,便是大頭領的兵了。我們會完全聽從大頭領號令,便是與朝廷作戰,也不會違命……陛下說,望大頭領憐惜屬下,將我等看作自己人……” 他將兵符轉交,又道:“陛下隻帶了幾個親兵,已經南下離開……走前讓屬下為大頭領說明當前戰況,今日我們……” 他說了許久,最後道:“……涼軍殘兵逃入走廊,據探,有數百人殿後,占據要道,擺出與我軍追兵拚命的架勢。” 張君瑤心頭一寒,背心竟是無端湧出一片冷汗。 (未完) 三十一 近日衍軍大營人人自危,落腳都不敢大聲,生怕被皇帝抓住問那個問題。 是的,一貫冷血、毒辣的皇帝陛下,最近有了一個特殊的愛好,逮住人就問那個問題:“如果朕不是皇帝,你還會這麽對我嗎?” “如果我不是我,是另外一個人……” 這問題讓眾將十分痛苦,不少人暗中問候了禦醫親屬。 李承嗣道:“如果朕不是皇帝……” 裴宣德大驚道:“陛下慎言!” 李承嗣問方五兒:“如果朕不是皇帝……” 方五兒果斷回答:“不會!” 李承嗣問李承誌:“如果我不是我……” 李承誌歪著頭,好奇道:“哥哥為什麽會不是哥哥?——難道你真是孫將軍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