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漢子護著老者,撥馬就走;後來的那人長刀一橫,當當當當出手如風,竟是瞬息間便擋了數刀!    幾次襲擾下來涼軍也已熟悉這幫人,知道讓這人再攔上片刻,便要追之不及,已有人摘下弓箭,拉弓欲射。    這握著長刀的青年猛一鬆韁,借著對方兵刃一磕之力竟是倒飛而出,如後腦生了眼睛般穩穩落在那老者馬後,倒騎著舞開兵刃,眼明手快,將飛來的羽箭一一磕飛!    這手實在漂亮,連涼軍內都爆出了幾聲喝彩,又自覺壓了下去。    這幫人來得快去得也快,瞬息已出了射程,還有人欲再追,那頭領沒好氣道:“算了,趕路要緊!”    他們雖根本無法給涼軍帶來絲毫損失,但嚴重影響了行進速度,那頭領急著繳令,隻催著隊伍趕緊上路,一邊啐道:“不就是前幾天睡了個兔子……真是幫刁民……”    身旁有人巴結道:“將軍神威,衍國人望風披靡……”    那頭領笑道:“屁!這才幾個人。”轉而又自滿道:“前陣子出了不少糧車被劫的事,利齒藤將軍竟派了這麽多人來運糧……真是浪費!本將手裏的刀可是好久沒飲血了,跑來給前麵幾批運糧的飯桶擦屁股……衍國這群楊柳兵,公子哥兒似的風吹吹就倒,焉能撼我大涼軍威?”    洶湧的諛詞中,隊伍又行進了兩盞茶光景,探馬來報,這條路前方穿了片林子,前方路雖是通的,林子卻頗密。    衍國境內多山多林,土質很差,砂石多,他們這種載滿糧草的大車隻能在鋪好的路上的走,是以一直走的都是同一條運糧的路線;但原本那條路被山石所阻,才在岔道口換了這條路,原本想著也通得過去,問題不大,這路上的情況卻知道得不如前者詳細了。行軍時穿林而過本是大忌,一時間那頭領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副官道:“頭兒,要麽折返回去?”    那頭領想了想,道:“算了,我們有兩千人,怕個鳥?一來一回得多花多少日子,誤了時日,我可吃罪不起。”說著一提韁,喝道:“就算那十幾個人又去前麵埋伏了,也不過就是來送人頭的罷了,繼續前進!”    *    遠處密林邊緣有兩人正遠遠注視著這一幕。其中一人寬袍大袖,儒雅從容,唇角帶笑,正是方家五將軍;另一員小將騎在馬上,玄盔玄甲,足蹬踏雲戰靴,斜挎硬弓,英氣勃勃,正是大衍流亡中的皇帝,李承嗣。    涼國入侵以來所占的土地已在幾次戰鬥中奪回了十之二三,李承嗣發天子詔後天下多有應者,兵力財力都在急劇增加,而京師方麵以萬年不變的假冒之說搪塞之後,再也頂不住壓力,無法再打三皇子的旗號,直接由太後垂簾聽政。方五兒幾次試探問過何時回京,李承嗣卻堅持要先打退涼人,並親自潛入涼軍占領區,試驗新戰法。    眼看著那運糧隊停了停,接著緩慢地進了林子,直到整條蜿蜒的隊伍全部消失,方五兒微笑道:“這回成了。”    李承嗣揚眉道:“真是不容易,下麵看達能部的了。”    方五兒道:“萬無一失。達能部善於攀援,一旦進了林子,可就是他們的天下了。”        林中幽暗,那頭領突覺不對,抬頭去看,隻聽一片沙沙的弓弦聲響,無數利箭自頭頂傾盆而下!    李承嗣道:“張君瑤倒是摸出來不少好法子……”    方五兒嗤笑道:“不過是反複偷襲外加打不過就跑罷了,真要決勝負,還得靠大軍實力說話。若說有用,最有用的倒是就地訓練百姓……我們人實在太少……隻是這些平民戰鬥力也不怎麽靠得住。”    李承嗣道:“莫說大話——虞府可是拖住了十萬涼人。顧子嫻在雍城屠城惹了眾怒,田得利當時不過一介商賈,也敢當街殺人,糾集人馬與涼人對抗……眼下我們主力還要顧忌利齒藤,東線這麽多州府淪陷,全都等大軍來要等到哪一天?我們占了地利,現在,是到了拚人和的時候了。”        一眾涼軍路上幾番交手下來,早生驕兵之心,哪曾料到竟突然麵對從天而降的打擊,一時無數人慘叫,胡亂揮舞兵器,顧不得陣型,紛紛四下逃開,背依大樹求一絲喘息之機。    那頭領大喝道:“鎮靜!列隊!保護糧車!……”話音未落,突聽得耳畔一陣厲風,有人一躍而下,利刃當頭劈來!    方五兒道:“這次有袁希和達能部在,不會失手,若全靠組織百姓,還需多多訓練,以免損失過大……”    李承嗣笑道:“硬碰硬的拚殺還是不急著來,隻要能拖住敵人,慢慢一點一點磨也成,積少成多,亦不容小覷。”        那頭領畢竟亦是戰場猛將,竟是未慌了手腳,摘下長刀猛的架了上去,兵刃相撞,發出沉重的金鐵之聲,竟震得他手臂發麻,虎口崩裂!    這一刀攜著自上而下的衝力與來人的體重,威力遠超平日,竟將他兵刃蕩了開去!    這青年衣著未換,赫然便是之前撥打羽箭,掩護那老者撤退之人,隻是此時行動似比之前還快了幾倍,有如鬼魅!    他身旁親兵大聲呼喊,不顧自身,紛紛抽刀相助,來人身在半空,眼看無處可躲,將與這頭領同歸於盡!    方五兒道:“袁希乃是主公親衛,若是……”    李承嗣道:“他是守衛者,帝君有難,亦有帶兵作戰的職責,過陣子,朕要調他去西北,看好宇國那兩萬人……眼下不過給他練練兵,怎麽,你還怕他爭功?”    方五兒忙道:“萬萬不敢!”他轉移話題道:“張君瑤那冊子上還寫了些別的,主公怎麽看?”        那頭領情急之下棄了刀,身子一側,欲躲過這一刀;隻要緩得一緩,空中那人必將被數名親兵直接砍成數截,再無威脅。    然而眾士卒的刀皆是砍了個空:隻見那人在空中身子一折,竟是扭成了極不可能的姿勢,躲開了兩道橫劈的刀光,兵刃借力一撐,足尖在某親兵的槍尖上一點,整個人竟十分利落而漂亮地倒翻了過去,一下子出現在那頭領身後,兩條長腿直接鉤住了他的脖頸!    數人發一聲喊,那頭領本能地伸手去掰,隻聽得身體裏發出輕微的“哢嚓”一聲,視野刹那間轉了個向。    臨死前,他看到幾輛糧車上冒出火光和濃煙,一片混亂中,背靠著樹木的手下許多人脖子上被無聲無息的套了繩索提起來,頭軟軟垂在一邊。        李承嗣道:“你是指什麽?伐林置田,推廣農耕?這不可行,糧食雖然是個大問題,但若流沙海的悲劇重演,大衍將有滅種之虞……他是對糧食執念太深了。不過其他條目尚可一試,他也是盼著我大衍國富民強……”    方五兒道:“伐木不可過十之一,伐一還一,乃我大衍數百年來的國策,自不可能更改。不過……”他試探道:“主公可翻看過他第一卷中所書取士之策?”    李承嗣微一沉吟,道:“是衝著世家大族去的。”    方五兒道:“主公英明,一語中的。這零零碎碎許多條,看起來各不關聯,拐彎抹角,卻隱隱都在限製地方大族的利益,阻撓名門子弟的仕途……各地名族曆來皆為朝廷出力許多,這次天子詔發出後,安西許氏、雍北林氏、常悠蓋氏,紛紛舉兵相從,他們都是一心為了主公……”    李承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垂下目光,微笑道:“朕自然明白……”他甩鐙下馬,方五兒討好地扶了一把,道:“那邊差不多該結束了。”    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枯枝折斷聲音,兩人對視一眼,皆是蹙了蹙眉。    李承嗣懶洋洋道:“去看看袁希收拾得如何了,晚些時候我們去將糧食發還給百姓……”他一邊說,一邊慢條斯理地抽出一根箭,卸掉鐵箭頭,摘下弓,道:“……小心老鼠偷食。”    他猛地回身,朝向樹上某處射出一箭,又快又準,隻聽一聲驚呼,樹上掉下一個薑黃色的毛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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