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涼軍大營一陣混亂,一隊人馬橫衝直撞,隱隱約約間一杆大旗飄在空中,上書一個“方”字。    李承嗣的激動慢慢消退,心裏竟隱隱有些失落。      四十二    這支人馬約有近萬人,強勢突入涼軍後方,殺了敵人一個措手不及,而後馬不停蹄繼續衝殺,擺出一副欲擒賊擒王的架勢,直撲中軍而去。    涼軍一片大亂,從城頭望下去隻見四麵八方的涼人皆向主營湧去,如道道洪流匯入大海,雖一時忙亂,人數卻絕對占優,方字大旗下的援軍如一葉扁舟,似乎即將被直接淹沒!    李承誌一聲驚呼,卻見那隊人馬突然轉向,似乎放棄了救援欲逃之夭夭,向外疾奔而去。這一手出乎敵軍意料,外圈正是空虛之時,竟完全無力阻攔,眼看著這些人即將成功脫險。    承嗣眉頭深蹙,冷冷道:“點一千騎兵,跟我來!”    圍城十幾日來,這已是他第三次領兵出城,前兩次一次是偷襲騷擾,另一次是追著攻城失敗的殘兵痛打落水狗,均是看準了情勢後才出擊,又十分謹慎,絕不戀戰,是以損失極微,李承誌不便再阻攔,隻是眼巴巴地看著他,道:“哥哥,你快些回來……”    他並不懂為什麽方軍已退,兄長還要出城——如果說援軍是怒濤中一葉扁舟,承嗣這一千人簡直是一片樹葉,絕無撼動敵軍的可能。    慶王看著承嗣快速下城的背影,又看向遠處那支人馬,若有所思,拍了拍承誌的頭,道:“莫要擔心。”    李承誌一邊懸心兄長,一邊氣鼓鼓地一甩頭,道:“不要摸我頭!”    慶王也站到城垛邊向下仔細觀察,悠悠道:“你小時候,本王還親手抱過你……”    李承誌炸毛道:“你還覬覦過哥哥的位子呢!離我遠點!”    慶王並不與他一般見識,看著城外,自言自語道:“方家小子真是不容小覷……若有老夫機關相助……”    隨著他這句話,遠處方軍竟未脫離,又是一次變向,衝著方才涼軍調動中明顯兵力薄弱的左翼斜插了進去!    與此同時,承嗣的騎兵也已出現在了視線內,長刀一揮,直衝敵陣!    隻是他這方向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並非是朝著援軍所在的左翼,而是衝著中軍偏右去的。    承誌傻眼了,道:“哥哥下去早了,下麵看不清楚那麽遠的地方吧?我們導引的旗手在幹嗎……”    慶王淡淡道:“看著。”    話音剛落,隻見涼軍迅速應變,幾乎是須臾間,便分出近半人馬迎上了承嗣的騎兵隊!    他們冒著被衍軍圍殲的危險,聚集兵力,不惜以人命填壕,沒日沒夜地攻城,為的不過就是這個:擒殺衍帝李承嗣!    雍城從來算不上是難攻的大城,就在不久之前剛剛被涼軍占據過一次,其中虛實涼人多半心中有數,此次來攻,自然也不是為了再占雍城一次——該刮的油水早就刮光了——而是將計就計,欲一舉擒下這個自作聰明的衍國國君。    隻要能抓到這人,進可攻,退可求和,局勢立變,哪怕用幾萬人來換,都是劃算的。    豈料本該第一日便攻下的城竟是硬生生撐了半月,衍帝明知涼軍心思,卻仍幾次三番主動挑釁,親自領兵出城——而他們還沒有抓住機會!這簡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這令涼人早已憋足火氣,此刻軍令一下,無數人立馬轉身撲向承嗣大旗所在處,勢若瘋虎!    城頭都似乎能聽到涼人野獸般的吼叫聲,那一隊騎兵在大股敵軍映襯下顯得弱小不堪,承誌緊張得攥住了慶王的衣袖而不自知,低聲自語道:“哥哥,快跑啊,快啊……”    喧囂的戰場中,城下之人竟似乎聽到了這極微弱的呼喚,還未衝至能看清對麵涼人麵孔的距離,便忽的齊齊撥馬,整個隊伍有如一體,在戰場上劃出一個優雅的弧形。    這弧形長而流暢,絲毫未曾停頓,斜著由右向左掠過,而後指向城門,似乎領軍之人發現無可趁之機,不待與涼人碰頭便欲龜縮回雍城。    這回撤的時間實在太早,涼人追之不及,死死綴在後麵放箭,卻未能阻住分毫;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騎兵隊撤退之時,與方軍隊尾輕輕擦了個邊。    是的,李承嗣出現以後,全場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了這不過千人的小隊上,方五兒身畔壓力大減,輕易衝破阻撓的泥潭,穿透了涼軍左翼。    南城外是利齒藤主營所在處,駐兵本就最多,這一番鬧將起來東西兩麵已在飛馬馳援,但尚不及合圍,方五兒這一手以進為退,突破後不必再顧忌身後拚命追擊的人馬,覷準了來援敵軍尚未填上的薄弱處幾回衝殺,撕開了一道口子,輕輕鬆鬆自西南角脫圍,揚長而去,再不回頭。    隻是在突圍之前,巧合一般的,調頭而來的衍軍也恰恰橫掠過此處,疾速的奔馳中,某一瞬間,兩軍隊尾似乎挨得極近,幾乎是擦身而過。    慶王皺起了眉頭。    若在涼人方向看,或許會以為這兩支人馬皆被追得狼狽不堪,紛紛逃命,顧不得其他,然而如此居高臨下,慶王卻看得分明:方五兒明明是有機會與承嗣合軍,掩護他退入城內的!    “你們兄弟兩個,到底在搞什麽鬼……”他話音一頓,突然轉眼瞄向承誌,似是想到了什麽,緩緩道:“你就這麽擔心他?我看,你哥哥可未必把你放在心上,這時候隻怕已經金蟬脫殼,逃之夭夭了……”    李承誌一時未反應過來,鬆開他的衣袖,後退一步,茫然道:“啊?”    慶王續道:“他定是隨方家小子逃了……難怪要親自領兵。好計策,涼國的崽子們隻怕還未反應過來……再圍上幾日,你我便要一起為這雍城陪葬了。自古天家無兄弟,做了皇帝的人更信不得,你一片赤誠,不過是他掌中隨時可拋的餌……”    承誌呆呆道:“不會啊,哥哥知道的,涼人捉不到我~”繼而眨眨眼睛,疑惑道:“你被父皇拋過?”    慶王不悅地轉頭掃了一眼城下,目光倏地定住,喃喃道:“用不了幾日,他是打算……今天就把雍城送出去?!”    *    之前承嗣兩次領軍出城,皆是出其不意,且涼人最初並不知道打頭的正是他們此行的目標,隻顧防止有人突圍,是以每次皆能全身而退。然而這次情況完全不同,幾個方向的敵軍都燒紅了眼,瘋狂打馬,便是棄了雍城,李承嗣也是非拿下不可!    追擊的人數太過龐大,越眾而出的盡是騎兵,這一刻整個大地都在隨著馬蹄的落地顫動!    雖然衍軍回撤太快,導致追得最緊的人也尚未進入弓箭射程,然而他們仍不住開弓放箭,不求準頭,但凡能幹擾到對方分毫,都是莫大的勝利。    這段距離看似遙遠,兩方盡發全力之下,卻幾乎是轉瞬便過,南城門已然大開等待,追在前麵的涼軍似乎已能看清敵軍隊末的馬尾!    照此趨勢,涼軍已然無法阻止承嗣逃入城內,然而如此近的距離,城門決計關之不及,雍城易手隻怕就在今日!    一名涼國先鋒緊夾馬腹,全神貫注地盯著衍軍的黑旗衝鋒。此刻想要減速亦是萬萬不可,他仿佛看到了城門一關,洪流般的騎兵收不住腳,在巨響中盡數撞在牆上的場景。    但看這已被砸得破破爛爛的城牆——他甚至有種錯覺,哪怕是撞,也能將這座城池撞塌!    “嗡”的一聲,他未及細想,縱馬一躍,反射般地閃躲了過去,身側身後響起猝不及防的慘呼,已有人墜馬!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遺漏了什麽:他們追得太快,已踏入城頭射程!    後方並無撤退的軍令,停下無異於尋死,此時他別無選擇,揮舞起手中兵器,硬著頭皮繼續朝前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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