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之瀾傻了一樣呆呆地望著劍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氣得渾身發抖,心裏一口鬱結衝到喉嚨,恨不得吐出一口血來! “你——恨我?” 可是回應他的,隻是一道冷厲的眼神,一襲決然的背影,還有一個短促的字:“滾!” 這個字像世上最鋒利最冰冷的匕首,狠狠地紮進杜之瀾的心窩! 他甚至疼得說不話,疼得不能呼吸,跟雷電劈在身上的痛感,後者隻是撓癢癢。 杜之瀾努力地吸了吸鼻子,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像對你一般對別人低聲下氣過,從來沒有像這樣喜歡過一個人,從來沒有幹過比現在更蠢的事情!” “渡劫什麽的,我才不放在眼裏!隻要你一句話,再危險我也願意和你一起拚命!” “可是……你居然叫我滾?” 劍清垂在身側的袖袍之下,緊握的拳頭微微在發顫,他緊閉雙眼,卻不能連同耳朵一塊兒閉上。 但他始終沒有回頭,不敢回頭,不忍回頭。 靜待片刻,身後響起一些細微摩擦聲,再無人聲。終於……走了嗎? 想必……是傷心欲絕了吧。 劍清緩緩睜眼,光罩已經越來越脆弱,不斷的裂縫如同蜘蛛網一般飛快的蔓延,再有片刻功夫,就到和這個世界說永別的時候了。 他終於忍耐不住,想回頭最後再看一眼,哪怕隻是對方離去的背影。 ……咦,那是——! 劍清瞪大眼睛,驚愕地望著麵前光罩之外,一隻被雷劈得發黑的毛絨小老虎,正蹲在原地睜大那雙晶亮亮的黑眼睛看著自己,原來漂亮雪白的皮毛帶了點焦黑,耳朵痛地直打顫,尾巴倒還精神,可也快甩不動了。 “你……”劍清喃喃地發出一個音,就發覺自己說不出話來了。 杜之瀾見他轉過身,立刻艱難地忍受著雷電的灼燒團成一團,在光罩外麵圓圓地打個滾,又滾回來。 他最終又蹲會原地,兩隻爪子扒拉住光罩,瞪著劍清,翹著尾巴得意地道:“我滾了,你沒說不許滾回來。” 劍清默默無語地望著他,整個人都傻了似的。 任頭頂黑雲壓天,雷光閃電。 第33章 破滅 光罩裏外異常寂靜,頭頂的轟鳴交錯仿佛遠遠的嘈雜背景音。 “你這笨蛋!”劍清有點脫力地一下子坐倒在法陣中央,抬起眼皮既無奈又溫柔地望著對麵、歪著腦袋得意洋洋的小老虎。 “劍清,快放我進去!”杜之瀾用爪子輕輕撓了撓薄薄的光罩,這玩意脆弱得讓他一陣心驚膽戰。 “不行。”劍清歎了口氣,搖頭道:“法陣開啟之後除非解除,否則裏外都無法通行。” 杜之瀾垂下的腦袋明顯寫著失望。 “哢——”一聲輕輕的脆響在光罩的頂端響起,在二人耳中卻如同平地驚雷,頓時炸蒙了! “法陣要碎了……”劍清霍然起身,上方支撐法陣陣眼的除魔劍發出陣陣悲哀的嗡鳴,劍身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眼看就要跌落塵泥化成一堆廢鐵。 “哢喳喳——” 蜘蛛網般的裂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而密集地向周圍蔓延! “杜之瀾,你快走!有多遠走多遠!”劍清見他呆呆的沒有反應的,皺著眉用最大的聲音大喝道。 小老虎心髒在砰砰狂跳,越跳越快,腦子裏一片空白。 要死了麽? 要跟劍清……一起死了? 他看見劍清的嘴唇快速地動著,似乎焦急地跟自己說著什麽。 走……不要! “你聽我說!”劍清發誓自己一輩子也沒有這麽緊張過,聲音裏蘊含了一絲清心咒,一瞬間就將人震得回過神來。 “我是半仙之體,沒有那麽容易就死,你不一樣,你體內的力量沒有煉化,被雷劫全力一擊肯定會變成焦炭老虎的!” “可是……”杜之瀾極力還想說,一開口就被劍清強硬的打斷。 “沒有可是!乖乖聽話,如果……”劍清突然停頓一下,眼光直直地望著對方泛著霧氣的眼睛,極輕慢而柔和地道,“如果你願意等我,不會變心的話,三百年後,我去妖界找你。” “三百年?”杜之瀾腦袋裏轟得懵了一下。 他張著嘴,還欲說話,卻驚恐地看見裂縫已然布滿了整個光罩! 就在這一刻,在雷鳴電閃中搖搖欲墜的法陣,終於在巨大的驚天震響中轟然破碎! 時光仿佛突然變得無比緩慢—— 一切聲音都遠去了,眼睛視線成了黑白兩色,杜之瀾震驚地看著一道無比粗壯的黑色狂雷夾雜著白色閃電,毫不留情地直衝下來,除魔劍連半息功夫都沒能抵擋,瞬間便被吞沒,直接汽化消散! 雷電下那一抹人影長身而立,依然望著自己,他長袖下的手指掐了最後一個法訣,強力的暴風從他袖中奔湧而出,直接將杜之瀾掀翻了去! 被狂風吹得老遠的小老虎,無助地望著對方終究被雷電吞沒,甚至迅速在視野裏變成一個小黑點,被高大的山林樹木遮掩,消失不見。 “劍清——!!!” 被漆黑的雷雲籠罩的山林,驟然響起一聲悲鳴,然而回音他的隻有樹林默默的摩擦聲,和不斷回蕩的回聲。 漆黑如墨的恐怖電雷依然在天空中盤旋,雷劫還未結束! 中央的空地往下麵塌陷了數丈,被淹埋在泥土和雷電中的劍清長老,幾乎渾身浴血,金色和黑色在他周身不斷盤旋,他奄奄一息地緊閉著雙眼,皮眼下是痛苦的顫動。 也許再有幾個呼吸的功夫,最後一縷生機也要完全消散了。 恰在此時。 他身旁不遠的空氣忽而泛起一陣波動,一個虛幻的人影慢慢從虛空浮現、凝實。 來者頎長玉立,墨色長發被一隻晶瑩的藍色玉冠高高挽起,月白色仙家廣袖灌滿勁風,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這個不速之客頓時引起了雷雲的注意,一道小臂粗的雷電脫離主體朝他橫劈而去! 男子冷冷一曬,揮袖間,雷電如同冰雪遇熱,頓時消散在空氣中。 “師弟,你還活著嗎?”男子皺著眉往下仔細搜尋劍清的蹤影,他正是在神虛宗占卜到大凶、立刻火燒眉毛似的趕了過來的天玄掌門。 “……” 沒有任何回應,非若天玄還感應到一絲微弱的生機,隻怕就要以為這個師弟已經魂飛魄散了。 “該死!”天玄怒喝一聲,從袖中祭出法器——一柄藍色熒光的長劍。 他麵色凝重,催動全身法力,橫置在他麵前的藍色光劍輕輕一動,便視死如歸地朝雷光電柱狠狠斬去! 那可怖的雷點居然宛如實質般,被一斬而斷! 然而僅僅這麽一擊,這柄伴隨了天玄近三十載的藍色光劍,瞬間化成灰燼,連帶它的主人也猛的咳出一口血,身受重傷。 趁著這個短暫的真空期,天玄一個眨眼便重新出現在昏迷過去的劍清身邊,袖袍一撈,以最快的速度破空而去! 上天要處罰之人竟然被帶走! 九重天的雷雲找不到落雷的目標,霍然發出陣陣怒吼,整個世界都一片黑暗,狂亂的雷鳴電光咆哮交錯。 直到過了許久,不甘的雷雲終於漸漸散去,一點陽光從漩渦的中央滲透而出,很快變作無數光柱直插地麵而去。 蒼穹浮雲變幻,隻數息功夫,烏雲便緩緩消散,人間重獲光明,方才恐怖的異象如同從未發生過一樣,隻在附近村莊人們心中,還留有餘悸…… 那片被雷電狂擊了無數次的空地,已然摧毀成了慘不忍睹的焦土。 大地深深陷入地底,層層龜裂,寸草不生,無處不殘留著天罰的餘威。 等到杜之瀾一瘸一拐地趕回來,一切都早已結束了,隻剩下中央大片大片的暗紅色血跡,還有細小的閃電在遊走不去。 “劍清人呢……”他目瞪口呆地怔怔望著這滿目痍瘡,刷得紅了眼。 本來抱著一絲僥幸,可當真見到這般人間煉獄般的慘烈情景時,這一絲僥幸也被狠狠捏碎。 “連屍體都沒有……難道真的魂飛魄散?”杜之瀾呆呆跪坐在地上,被他小心翼翼護在懷裏的兩截梅枝掉落出來,隨著法術的破滅,同時消失在空氣裏,不留一丁點痕跡。 “什麽三百年後……都是騙我的!”杜之瀾低頭怔怔看著,濕紅的雙目滾出淚,流個不停,“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留下……” 第34章 龍皇 這場突兀出現又突兀消失的災難,讓周圍方圓百裏的活物紛紛嚇得退避三舍。 隻有少數實力強大者,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按捺不住前往一探。 雷劫雷雲,乃是修道者修煉有成、飛升成仙前最後一道砍,然而這道坎是如此的艱難,十有八九都會失敗,畢竟逆天之路非大氣運大神通者不可成也。 見多識廣的強者,自然能認出方才的異象正是有人在渡劫。但是最後劫雲消散之前卻不見通往天庭的光柱落下——那麽隻有一種可能,便是此倒黴蛋渡劫失敗,恐怕已經灰飛煙滅。 不過趕來此地的,當然不會隻是為了瞻仰一下那位倒黴蛋的遺跡,而是衝著此人留下的法寶法器。 畢竟除了飛劍之類的神兵武器之外,外物對渡劫沒有任何幫助,所以一般的修道者在準備渡劫之時,都會把隨身物品存在在附近某個安全的地方,成功之後也用不著,若是失敗,那就更用不著了。 當有自持法力試圖前來撿便宜的家夥,意外地發現這裏早早便有個落魄的男子捷足先得時,不由心裏暗罵一聲倒黴。 來者穿著一身暗金色的鎧甲,肩扛一柄碩大無比的重劍,看起來威風凜凜,霸氣又騷包,尤其跟衣衫襤褸、失魂落魄的杜之瀾比起來。 就這麽白白放棄快到手的好處,顯然不是他的作風。 男人暗自打量杜之瀾一陣,便打定主意,他大喝一聲,將肩頭重劍揮過一圈大大的弧度,最後猛地插入幹裂的地麵,發出一聲驚天巨響,頓時把沉浸在悲傷中的杜之瀾驚得回過神來。 “喂,臭小子,你是什麽人?先說好,這個渡劫失敗倒黴鬼的遺物你可別想獨吞!雖說人界有句老話叫先來後到,不過也有句話叫見者有份,這樣吧,本將讓你占個便宜,四六開,你六我四,怎麽樣?夠義氣了吧?” 不等杜之瀾開口,這貨就劈裏啪啦一通話,連怎麽分贓都想好了,活像寶貝是囊中之物一般。 “……遺、物?”杜之瀾呆呆坐了好一陣子,腦袋渾渾噩噩,這滿篇話他一句也沒聽進去,前後便入耳了這兩個字。 單單兩個字,一霎那間他臉色就陰沉地仿佛雷劫的黑雲一般。 杜之瀾緩緩抬頭,額頭詭異的血紅色王印和殷紅的眼瞳,倏地將鎧甲男嚇了一跳。 靠……這奇異的威壓是怎麽回事? 他的實力,並不被鎧甲男放在眼裏,但是這種宛如實質的恐怖目光,叫他本能地感覺到威脅,這是一種妖獸強者對危險天生的直覺,況且他可不是普通妖獸,而是血統高貴的銀蛟,更是數百年來跟隨東海龍皇陛下南征北戰的戰將。 在戰場上,敏銳和直覺可是保命的重要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