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毒是為了報仇,學醫則是為了心中的那份寄托,那是父親曾經想要好好教給他的東西。每當他用其救人性命時,便會想起父親的臉,對方笑著告訴他,身為醫者要有一顆仁心,治病救人是他們的責任。 隻是可惜,他怕是讓父親失望了,他沒有所謂的仁心,且犯下無數罪惡,成為了他最是不喜的那種人。 他如今對著他最心愛的人說出他所有的殘忍,如同卸去了一身重負,若是他對自己心懷懼怕,或許便是他應有的懲罰吧。第79章 心疼 緊靠在他的懷中, 何淩的眼淚早已流得滿臉都是,他咬著嘴唇沒有發出聲音,心疼的仿若被刺入千百刀一般, 讓他的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 感受到他在發抖的祁越卻將人摟得更緊, 即便他再如何恐懼自己,他也不願把人放開,隻想更用力地將其困在自己身邊,讓他哪兒也去不了。 他的語氣怎麽能這般平淡?他怎麽能像講述別人的故事一樣說出這種痛徹心扉的往事?何淩揪住自己心口的衣服, 力氣大的似乎要撕破手下的布料, 他隻是聽一聽便疼得無法喘息,那經曆了這所有的相公呢?他該有多疼? 一個才隻有五歲的孩子,親眼目睹疼愛自己的父母如同牛羊一樣被別人宰殺,曾經無憂無慮生活的家, 四處都是血淋淋的屍體,每一具皆是他所熟悉的人。 他所有的強大都是由一次次的痛不欲生所換來的,他無法想象, 當自己向他講述失去雙親的悲傷時, 對方的心中在想些什麽? 對方所承受的苦痛, 可是比他要多上千萬倍,但他每次都是將他抱在懷裏, 溫柔地開解安慰, 輕輕的拭去他的眼淚。 上次因為他隱瞞身體不適而出事時,相公會那樣跟他發脾氣,也是心中感到懼怕吧, 失去親近之人的痛苦,他比誰都要了解不是嗎? “對不起,對不起……”每回想一些,何淩心中的歉疚就更濃烈一分,他那般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對方的寵愛,卻從不曾對他再用心一點。 祁越聽見他因為哭泣而嘶啞的聲音,愣了良久,才緩緩地低下頭,懷中人通紅著眼睛,攥著衣服的指尖都有些發白,“為何要說對不起?” 何淩卻並沒有回答,他抬起手,像每一次對方撫摸自己一樣撫上他的臉頰,還掛著眼淚的臉上綻開一個溫柔到能融化人心的笑容,輕聲道:“沒事的,都過去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祁越的眸子顫動了下,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突來的安慰,他為什麽要這麽溫柔的對待他?他究竟有沒有聽到,自己殺了那麽多人!他能眼睛也不眨的讓一個人生不如死!他……不害怕嗎? “你在哪兒我便在哪兒,這話不是說說而已……”他移動著手指撫上他的眉毛,眼睛,最後在高挺的鼻子上輕點了點,含淚的眼中帶著寵溺,“便是有一日你要下地獄去,我也跟著你,好不好?” “為什麽,為什麽……”祁越抖著嘴唇問了良久,都沒能問出後麵的話來。 何淩卻像是聽懂了一樣,伸手環住他,將他的頭輕按在自己的肩窩,溫柔的撫摸著他腦後的發絲,“因為你是我的相公啊,是我的一切。” 放在他腰上的手猛的收緊,似要將他的骨頭折斷,噴灑在他頸間的呼吸變的有些急促,不一會兒,他便感覺到了些許濕意。 何淩輕輕的拍打著他的肩背,眼睛望著窗外不知何時又開始飄落的雪花,神色未明。那些死在相公手上,無辜或不無辜的人,很抱歉他無法對他們心存慈悲,他所有的柔軟善良,隻打算給懷中的這個人,他若能此生安好無恙,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不是嗎? 他閉上眼,把臉也埋進對方的頸間,鼻間嗅到的全是他的氣息,真好,在生死由命的江湖中,他的相公做了屠戮者,而不是被屠者。 第二日一大早,祁越睜開眼睛的時候,意外的發現他的小夫郎竟然已經醒了,睜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怎的醒這般早?” 何淩笑了笑沒說話,湊上來親在他的唇上,不同以往的蜻蜓點水,探出了舌來輕輕描繪他的唇形,撩撥的他心中發癢。 祁越黯了眸子,翻身便壓住他加深了這個親吻,對方配合的環住他的肩背,啟口任他動作,兩人的氣氛逐漸攀升。 直到身體上有了變化,他才離開了唇,望著今日格外熱情的人道:“早知我的故事能讓阿淩這般主動,我該早些說才是!” 何淩輕喘了兩口氣,一手勾著他的脖子湊近他,另一手向下探去,“我幫你……” 祁越的呼吸一窒,亂了氣息,“夫郎可真會勾人……” “賴床”的兩個人成功錯過了早晌飯的時辰,已經背了一卷書的沈居明看了眼他們依舊緊閉的房門心中納悶,以前在穀中時師兄一向起得早,現在也開始變得懶散了? 雲蘇揉揉自己扁扁的肚子,不滿的對他嘟起嘴,“我餓了!” 沈居明這下可犯了難了,讓他打打下手還成,做飯他可不會,尋思了良久,才試探著問道:“要不我們烤些紅薯來吃?” 這東西做起來簡單,丟進爐膛裏烤就成,應該是他唯一能弄出來的食物了。 雲蘇聞言眼睛一亮,點了點頭,他還記得昨天吃過的味道,又甜又軟,而且熱乎乎的一口咬下去直暖到胃裏,很是好吃! 所以當鄭越風帶著許華又來拜訪的時候,給他們開門的人就是拿著半個紅薯,吃的雙頰鼓鼓的雲蘇,對方一看見他就皺起了眉,“怎麽是你啊?” 這話也是鄭越風想問的,這個嬌氣又挑剔的小哥兒怎麽會這麽沒有形象的啃著烤紅薯給他開門?開的還是祁越家的門? “你們認識?”許華一臉茫然地在他們之間來回看看。 “之前在我家酒樓裏有過一麵之緣!”鄭越風給他解釋過,便又轉回頭道:“我們是來找祁公子和淩哥兒的。” 這人竟然是師兄的朋友?雲蘇看著他那副公子哥的派頭,依舊不喜,便有些不耐,“他們還在睡,要不你們下次再來吧。” “小蘇,是誰在外麵?” 就在他準備把門關上的時候,身後傳來了沈居明的聲音,他撇撇嘴,知道是沒法兒把他趕走了。 鄭越風一臉的無言,他臉上的失望會不會太明顯了一點,搞搞清楚,誰才是這個家裏的常客! 許華倒是覺得這哥兒還挺可愛的,心裏的想法全都寫在臉上,一眼就能看透,好懂得很,雖說脾氣看著不怎麽好,但決計不是什麽壞人。 沈居明走出來看見門外的人也是一愣,很是意外在這裏遇見他,“當真是湊巧,這位公子怎會在此?” 鄭越風看了看他沾著柴灰的袖口,心中了然,可算是知道那哥兒的紅薯是怎麽來的了,麵上卻是未露,道:“我們與住在這裏的祁公子和淩哥兒相識,前來拜訪的。” “原來是師兄與兄夫郎的朋友,幸會,在下名為沈居明,這是我師弟雲蘇。”沈居明聽罷他的話,就對他拱手,“沒想到你竟與師兄相識,我們也算是有緣。” 師兄?鄭越風對他的稱呼有些詫異,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關係?祁越還有師門呢?他心裏麵想的很多,嘴上卻沒失了禮數,同樣拱手道:“在下鄭越風,這是我未婚夫郎許華!” 他這番介紹,讓雲蘇仔細打量了許華幾眼,普普通通的樣子看著就像是這村子裏的哥兒,他還以為像這樣的公子哥,喜歡的人會是跟他一樣的富家子女,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兩位還請進!”一直讓人站在門口也不像話,在各自介紹過後,沈居明便讓開身請兩人進門。 正巧,他們剛踏進院子,正屋的門便被人打開,祁越一臉餮足的從屋中走出來,見著他們的時候挑了挑眉。 “祁公子,這都日上三竿了,才起呢?”鄭越風很少見他起晚,好不容易碰上一回,自然是要開口調侃兩句。 祁越勾起唇角,拿過靠在簷下的鐵鍬走過去,扔進他的懷裏,“鄭公子既然已經來了,就幫忙鏟鏟雪吧。” 鄭越風的臉立刻就垮了下去,覺得他簡直就是把他當仆從一樣在奴役,“我茶都沒喝一口呢,你就讓我幹活兒!” 已經踏進灶房的祁越,頭也不回的衝他揮揮手,“麻利點兒,我還得給阿淩做些吃的,路上那麽多雪,他怎麽出來走動!” 鄭越風咬了咬牙,不情不願地彎腰鏟雪去了,他上輩子一定是欠了對方的! 沈居明與雲蘇對視一眼,心中同時覺得,師兄在此處的日子過的的確不錯,不僅有喜愛之人,還有這般能互相調侃的朋友,真正的像個平常人一樣在生活。 待得祁越做好了吃的,才進屋去叫何淩起床,幫著他洗漱過後就帶人去了堂屋,他看到坐在那兒的人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天起得晚了。” “沒事,你有身子嘛,多睡會兒是正常的!”許華見他氣色挺好的,心中寬慰,看來最近未再有什麽不適了。 祁越扶著人坐下,給他盛了紅豆粥,剝了雞蛋,讓他快些趁熱吃。 何淩卻是將雞蛋先送到他嘴邊,眼神溫柔的似一池春水,“相公吃!” 看著他的眼睛,祁越輕咬一口,神色滿足,似是吃到了什麽山珍海味,“你快些吃吧,莫要餓著自己了。” 鄭越風猛的搓搓手臂,看那兩人你濃我濃的吃飯,糾結了一張臉,“我怎麽覺著幾天沒見,他們倆更膩歪了呢!” 這次不隻是他,另外三個人都感覺到了他們不同以往的氛圍,似乎更加的融合,讓旁人插不進半分去。 沈居明心中一動,隱隱有了猜測,如果當真是如此,那於他師兄而言,便是放下了心中最後一塊壓著的石頭。 “華哥兒,你看看人家!”鄭越風表示自己又嫉妒了,那兩個都老夫老妻了,還那麽粘粘糊糊的,他們親都還沒成,對方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見他又鬧小孩子脾氣,許華無言的歎了口氣,為了安撫他的情緒,伸手摸摸他的頭,行了,別鬧,那麽多人在呢。” 鄭越風稍微得了些安慰,就得寸進尺地握住對方的手摸啊摸的,被瞪了也不放開。 雲蘇看著跟前的這一雙一對,再瞄一眼旁邊看書看得認真的人,不高興的踢了一腳他的凳子,在對方不解的看過來時,又撇開頭去不理會,直讓他摸不著頭腦。 作者有話要說:感覺這章何淩的人設莫名的從乖巧受變成了誘受~第80章 回去 在祁越這裏住的時日越久, 沈居明便越發的覺得不應該再將對方拉回到江湖中去,破壞了他如今應有的寧靜。 他抬首望著漆黑的夜空中那一輪圓月,輕歎了口氣, 沒能將他最記掛的弟子帶回去, 穀主心中怕是要失望了吧! “你不睡覺,站在這兒做什麽?”起來上茅房的雲蘇一拉開門就看見站在院子裏的人,皺著眉走過去,“不冷嗎?” 沈居明搖了搖頭, 對他道:“小蘇, 再呆兩日,我們便啟程回去吧!” 雲蘇聞言一愣,而後了然,他這幾日也都看在眼裏, 師兄如今過得很好,若他們執意讓人回去,也是給他徒惹煩憂, “我知道了。” 見他這般幹脆, 沈居明抬手摸摸他的頭, 雖然他這個師弟脾氣不怎麽好,但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 在正經事上, 總是很聽話。 感覺到腦袋上的溫度,雲蘇微紅了臉,心中慶幸還好是晚上, 看的不甚清楚,“隻是爺爺依舊要繼續辛苦,多做幾年穀主的位置了!” 自從他爹娘去世以後,爺爺的身體就一年不如一年,縱然穀中精通醫理的聖手無數,也沒法治好他心中的喪子之痛,幸好有他一直陪在跟前,倒是讓對方有了些支撐。 “穀中能力出眾者還有不少,或許比之師兄尚有不如,但也不乏有能力擔當穀主之位的,你也不必太過憂心!”說到這兒,他又拍拍手下的腦袋,“也定有適合你的如意郎君!” 雲蘇的神情一僵,猛的揮開他的手,咬著牙瞪了他一眼,“你是我爹嗎?我的婚姻大事,還輪不到你來操心!” 見人氣呼呼地走了,沈居明握住被打開的手,覺得心裏莫名有些空落落的,而後笑著搖搖頭,到底還是個小孩子脾氣,說生氣就生氣。 從以前開始便是這樣,對方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對他發脾氣,可對其他的師兄弟倒是挺正常,他曾一度的覺得對方討厭他。 後來長了些年歲,他開始慢慢懂得,雲蘇隻是更為親情依賴他,才會總是在他跟前鬧情緒,他便發誓要將對方當成親弟弟一樣疼愛。 現在他已經快滿十六歲了,等到成了親做了別人的夫郎,他會撒嬌耍脾氣的人,便不會再是自己了吧! 想到這兒,他又歎了口氣,突然覺得內心惆悵,或許這就是疼愛多年的弟弟,被別人娶走的感覺吧,有些澀澀的。 並未等到沈居明跟祁越提離開的事情,他們的院內便飛進來一隻雪白的鴿子,它落在地麵上,乖巧地停住不再動彈。 聽到動靜掀開簾子從屋中出來的沈居明看到那隻白鴿皺了皺眉,這是岐毒穀養育的信鴿,用來傳遞消息,一般無事的時候甚少會用。 他走過去將其拿起,將綁在他肚子上的小竹筒取下,便一揮手把它重新放飛。 抽出筒中小小的紙張攤開,上麵的字眼讓他瞳孔一縮,反複確認了好幾遍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登時便複雜了神色。 “師兄,是穀中來信兒了嗎?”雲蘇也從穀中出來,方才聽到的振翅聲,應當便是信鴿吧? 沈居明將字條往袖中一塞,轉過身若無其事地笑道:“沒有,不知是哪裏飛來的鳥雀,我一過來便嚇走了。” 雲蘇沒有多加懷疑,見他臉色有些不好看,以為他是冷的,便道:“那你還杵在那裏做甚,快些進來吧!” 沈居明隨著他進了屋,心中各種思緒翻湧,沒有辦法平靜,此事一出,他們更是沒辦法在這裏多呆了,穀中一定亂成了一團! “沈師弟,隨我再去泡壺茶來吧!”祁越突然開口喚他,並直接起了身,未等他便出了門去。 他心中明了事情怕是瞞不住對方,便緊跟著他離開去了灶房。 雲蘇莫名的看了他們一眼便不再理會,湊在何淩身邊看他繡花,他的手就怎麽也做不好這種事,不是繡錯了線,便是紮破了手。 “是什麽樣的消息,讓你瞞著雲蘇?”一進灶房,祁越便直接了當的開口詢問,他們倆的對話他都聽到了,眼前人的神情可不像沒事的樣子。 沈居明從袖中掏出紙條遞給他,“若是小蘇知道,怕是會憂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