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淩笑著拍了拍他的身體,讚了句好馬,便踩著它彎曲的前腿跨坐上去,輕輕夾了下馬腹,懷著身孕,不能讓它跑的太快。 沐琰踏了踏蹄子,緩步開始前行,他揪住手下的鬢毛來穩住身形,總算沒有那般迷茫了,身邊有了陪伴,就會堅強許多。 一人一騎在風雪中行進了很久,直到暗沉的天空中泛起了魚肚白,飄落的雪花較之先前要小了許多,何淩打了個哈欠,抬手揉揉困倦的眼睛。 便是尋常人一夜未睡也會犯困,更別說是需要諸多睡眠的孕夫了,他矮下身體趴伏在沐琰的背上,想緩一緩自己混沌的腦袋,這樣緊貼著它,讓冷的木然的身體回暖很多,伸手抱住它的脖子,在輕微的晃動中,意識竟有些飄遠。 就在這個時候,沐琰停下了腳步發出一聲嘶鳴,驚醒了快要陷入沉眠的何淩,他直起身體,猛的打了個寒顫,不禁在心中慶幸,還好沒有睡過去,在這樣的天氣裏,簡直是要命的事。 他拍了拍又幫自己一次的沐琰,抬頭便看見一個小木屋,看著有些簡陋,但確實能避避風雪,他下馬走過去,小心地推開虛掩著的門,裏麵空蕩蕩的沒有人,隻搭了個簡單的灶台,鋪著幾張獸皮,角落裏還堆了些木柴,其他的就沒什麽了,應該是山裏獵戶暫時落腳的地方。 屋子裏的地方不大,但還能容得下沐琰進來,他鬆了口氣,若是隻能將其放在外麵,他怎麽能忍心。 何淩用幹柴點了火,等屋中暖起來後,就將身體蜷縮在獸皮上,有了種活過來的感覺,他緩緩的合上眼睛,在睡著之前心中想著,但願能早些與相公重逢。 整整過去了一個晚上,他們都沒有找到任何的蹤跡,那般大的風雪,有什麽痕跡也都會在片刻被掩蓋掉。 祁越麵無表情地坐在凳子上,心中暴虐的情緒在不停的翻騰,若是對方膽敢將他的小夫郎弄傷一星半點兒,他一定要讓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祁公子也不必擔憂,他們即然將人綁了去,就不會傷其性命。”林玉雪看了看他難看臉色,倒了杯茶放在他跟前。 其實在得知對方被擄走後,她的心裏是竊喜的,若是他死在那夥人手裏,自己豈不是又有了機會,傷心那都是一時的,像祁越這般強大的男人,早晚會遺忘那些痛苦。 垂眸看了眼杯中的茶水,祁越沒有動,隻冷聲道:“收起你腦子裏那些不該有的想法,如果你還不想死的話。” 林玉雪的身體僵了僵,變了臉色沒再吭聲,一個小小的鄉下哥兒,哪裏來的福分就讓這人滿心滿眼的惦記著,不肯分出一分一毫來給旁人。 沈居明歎了口氣,心中越發的愧疚,師兄將人交到了他的手裏,他卻沒把對方護住,若是兄夫郎有個好歹,他怕是一輩子都心中難安,“沐琰自那之後就也消失不見了,是不是當真追過去了?” “十有八九。”隻是追沒追上便不得而知了,祁越閉了眼,抬手撫上額際,在那些人手裏,即便不會有危險,也不會被細心照料,他懷著身孕,若是吃不好睡不好,身體必然要受影響。 都怪他,為何要從阿淩身邊離去,拾柴這種小事讓沈居明去不就好了,便是慢些又有何妨,起碼自己能將人護的周全。 如今也不知他被帶到了哪裏去,不知道有沒有害怕,不知道有沒有在心中期盼自己快些去救他?光是想一想這些,他的心就如同被絞在一起般的疼。 “林姑娘,麻煩你離去一下可好?”沈居明看看他,側頭對林玉雪做了個請的手勢。 說了這話,那定然就是有什麽不願意讓她知道的事要商量,她咬了咬嘴唇,終是離了座位,上樓回房間去了。 見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上,沈居明才道:“師兄,派人來的必定是穀中的某一位,那麽兄夫郎應該也會被帶回去安置在附近,我們是不是該早些趕回去?” 對方既然將何淩綁了去,自然是有心讓祁越莫要在即位穀主之事上插手,他想安安穩穩地把那個位置拿到手,就不會把籌碼放得太遠。 “與其在這邊耽擱,我們不如加緊回穀,興許路上還能發現那夥人的蹤跡。”他們昨晚也不知對方帶著人從哪個方向逃走的,無頭蒼蠅一樣尋了一夜也是無果。 他說的這些祁越自然是想過了,隻是他心中放不下,想早些將人尋回,放在身邊才安心,隻可惜昨夜的風雪未能讓他如願。 現今最好的方法便是如沈居明所說,一路追過去,若讓他將那幾人找到……他眯了眼睛,定要將其碎屍萬段。 “雲蘇如何了?”祁越眸光一轉,看向他。 提起對方,沈居明便黯了神色,心口一抽一抽的疼,“依舊未醒轉……” 那一劍並未刺中他的心髒,隻是也有些深,昨天流了不少血,若想完全康複,怕是要很長一段時間,他平常最是怕疼,怎麽就那般傻衝了上來! “你留在此處照料他吧,我一人趕回穀中去。”祁越知道,若是將其留在這兒交給別人照顧,他必定放心不下,反正解決那些事他一人便可,無需非得他跟著。 “這怎麽行?”說到底,此番若不是他們非要前去尋找,師兄他們也不會跟著回來,那這些事也就不會發生,如今他又怎麽能讓對方一人去解決。 “居明。”祁越突然開口喚他,神情與以往有所不同,“若雲蘇醒過來看到的人不是你,他心中定然會難過。” 沈居明愣住,不知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師兄,小蘇不是這般軟弱的人。” 祁越歎了口氣,如今有了心愛之人他才明白,戀慕著一個人是怎麽樣的滋味,若那人始終不能回應自己,定然更加難熬,“這麽多年了,他心悅於你之事,你便當真看不出來嗎?” 話說到這裏已經足夠清楚,再多的隻能讓對方自己去思索,他站起身從此處離開,小夫郎如今正身處險境,他無暇顧及其他,他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沈居明的腦中此時正是一片混亂,師兄的話不停的在回蕩,雲蘇心悅於他?對方不是一直將他當哥哥嗎?怎麽會心悅於他? 他抬手捂住頭,滿臉不可置信的同時,卻又回想起昨晚自己將他接入懷中時,胸前沾滿鮮血的人,臉上安心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寫沐琰那一段的時候,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國外的視頻,妹子上馬上了好久都沒上去,最後那匹馬自己蹲下來讓她踩著腿上的,當時就覺得那匹馬巨帥,就忍不住寫了這個橋段~23333333第86章 生病 何淩睜開眼睛的時候, 外麵早已是天光大亮,他動了動身體想爬起來,卻發現腦袋沉的很, 身上也熱烘烘的。 他抬手在自己額頭上探了探, 淺歎了口氣,真是怕什麽來什麽,經過昨晚的那番折騰,他竟然發起了熱, 在這種前不著村兒後不著店的地方。 沐琰踏著蹄子走過來, 低下頭在他臉上蹭了蹭,噴灑出的鼻息讓他有些癢,便伸手將它推開了些,一開口便是沙啞的聲音, “不要鬧,沐琰。” 見它讓開,何淩就撐著身體坐起來, 揉揉一陣發暈的額際, 抬頭看了一眼窗外, 很慶幸的已經放了晴。 這個小木屋雖然還算暖和,但沒吃沒喝的肯定不能久待, 趁著現在沒再下雪, 他得盡快趕到城鎮裏去,他能撐,他肚子裏的孩子可不能撐。 從懷裏掏出藥瓶又吃了顆, 他就忍著難受從獸皮上站起身,拉著沐琰出了小屋,外麵寒冷的空氣讓他猛的打了個寒顫,正在發熱的身體竟稍稍好受了些。 他拉緊了衣服,將兜帽罩在頭上,如昨天一般爬上沐琰的背,沒等他出聲,馬兒便緩步開始前行,馱著他在一片白雪中趕路。 何淩第一次出門,所有的路都不認識,更不知道哪個方向會有城鎮,如今也隻能寄希望於沐琰,看它能不能帶自己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都看不見一個人影,便是活物都很少,無時無刻不彰顯著此時的天有多寒冷,他摸了摸身下的馬兒,心中憂慮,也不知相公他們現今如何了? 從昨夜到此時發生的一切都太過突然,他們絲毫沒有防備,說起來,這還是成親以後他頭回跟相公分開這麽久,他十分的想念對方。 在他紛亂的思緒中,沐琰帶著他走了很久,久到大亮的天空又開始黑沉,隻在昨夜吃了個雞腿的肚子早就已經饑腸轆轆了,“咕嚕嚕”的叫個不停。 他甩甩昏沉沉的腦袋,眯著眼睛往前看了眼,隱約能看見一個城鎮的輪廓,他終於如釋重負的露出笑容,總算是能喘口氣了。 這個城比他們先前停留的還要更大,來往的行人各種打扮的都有,有些明顯是來自外邦,何淩將腦袋上的兜帽拉的更低了些,把額上的哥兒印遮蓋嚴實。 即便是頭回出遠門,他也知道人心險惡,現在他孤身一人又不會武功,還是盡量小心一點為好,他翻身下馬,拉著它的鬢毛隨人流前行。 他身上的荷包裏隻有十幾兩的碎銀子,在不知道何時能與祁越幾人重逢的情況下,還是要省著些花,便在一個小攤子上吃了碗麵,又尋了間幹淨些的客棧住下。 他懷著身孕,除了安胎的藥物,其他的吃多了對胎兒都不好,就沒有去醫館,跟客棧要了碗薑水喝下去,爬到床上把自己裹了個嚴實。 即便額頭上都捂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的身體卻還是一陣一陣的發冷,在昏暗的房間裏,他擰緊了眉頭,眼角滲出淚珠,若是相公此時在他身邊,那該有多好。 沈居明坐在床邊,凝視著昏迷不醒的人,對於早上師兄對他說的那些話,依舊久久不能忘懷,這個為了救他,現在還躺在這裏的人,竟然一直將他放在心底。 他探出手,撫上對方蒼白的臉頰輕輕摩擦,怪不得每次跟他提起要給他找個如意郎君的時候,便那般惱火的衝自己發脾氣。 因為他想嫁的人自始至終都是自己啊,他怎麽這般蠢笨,看不出對方的心思,還自以為是的說要做他一輩子的哥哥。 “我說這種話的時候,你一定氣死了吧?”沈居明撫摸著他的臉,感受著手指下的溫度,自嘲的笑笑,“我就是個大傻瓜!”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觸碰所幹擾,雲蘇的睫毛輕顫動了下,就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他有些茫然的看著床頂,一時回不過神來。 “小蘇,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看他醒了過來,沈居明激動地湊近了些,“傷口還疼不疼了?” 雲蘇皺了皺眉,側頭瞪他一眼,不過軟綿綿的沒什麽氣勢,“吵死了!” 還能這麽精神的嫌棄自己,想來是沒有什麽大礙了,沈居明長舒了口氣,笑道:“好,是我的錯,我小聲些說話。” 雲蘇四下看了看,見是在客棧的房間,回憶起遇襲的事,是便問道:“我昏迷了多久?後來如何了?那夥人呢?” 他一連幾個問題問出來,沈居明稍頓了頓,才道:“師兄後來趕了過來,那些人都死了,隻是……” “隻是什麽?別吞吞吐吐的!”雲蘇最討厭別人說一半留一半,吊著胃口怪難受的,一點兒也不痛快! 沈居明輕歎了口氣,歉疚道:“兄夫郎被人給帶走了。” 雲蘇的腦袋瞬間就是一懵,半晌說不出話來,當時是他護在對方的身邊,他一離開,兄夫郎被擒不是理所應當的嗎,“是我……” “不是你!”見他的臉色比方才還要難看,沈居明忙撫住他的臉道:“這不是你的錯,我們誰都沒有想到,就算要怪,也該怪我!” “我不該放開他的手……”雲蘇懊悔的閉了閉眼睛,看到這人受傷他就什麽都顧不得了,是他將對方送到那群人手上,“師兄呢?他一定很生氣吧?” 他這個樣子讓沈居明很心疼,若是自己能再強大些,便不會是如今這般情況了,“師兄他先行出發了,希望能在回穀的路上找到那夥人的蹤跡。” “回穀?”雲蘇睜開眼睛看他,對他的話抱有疑問,“你們怎麽知道他們會往那個方向走?為什麽他們要往岐毒穀去?” 不小心說漏了嘴,沈居明有些懊惱,他的目光四下閃躲,想尋個理由搪塞過去。 “你們是不是知道那些人是誰派來的?”他這個表情讓雲蘇更是懷疑了,明顯就是有事瞞著他,“到底有什麽是不能跟我說的?” 現在再繼續瞞著他明顯是行不通了,對方的脾氣他了解,若是不說,會讓他更加惱火,沈居明躊躇了會兒,終是道:“此番師兄肯一同回來,其實是穀中出了事。” “什麽事?”雲蘇的心中開始升起了不好的預感,有什麽事是他爺爺處理不了,需要讓師兄回來的? 沈居明握住他的手,緊緊地攥著,“穀主遭人陷害,至今昏迷不醒。” “你說什……唔……”雲蘇欲要坐起,卻牽動了胸口的傷處,疼的他又跌落回去。 “你不要亂動,還傷著呢!”沈居明趕緊按住他,就要掀開被子查看他的傷口。 雲蘇一把抓住他的手,咬著牙紅了眼眶,惱火的瞪著他,“這麽大的事兒你為何現在才告訴我?你跟師兄商量好的是不是?!” “我就是怕你會像現在這樣傷心,所以才不說的!”他情緒這麽激動,沈居明唯恐他再扯了傷處,“你現在要好好養傷,穀主的事就交給我們吧。” 何淩被人抓走了,爺爺昏迷不醒,師兄單槍匹馬地回穀,他哪裏還能靜下心來躺在這裏養傷?他手臂撐著床鋪,就要坐起身來,“不行,我們也要盡快回去!” “小蘇,你不要亂動!”沈居明急的變了臉色,對方那一劍傷得深,他這麽大動作,可是要裂開了! 雲蘇哪裏會聽他的勸告,起了身就掀開被子下床,胸前已經沾染了些血跡。 “小蘇!!”沈居明一把將他抱進懷裏,緊緊的摟住不讓他動彈,“你不要讓我擔心了行不行?!” 雲蘇的身體頓住,過了良久才響起他帶著哭腔的聲音,“可是爺爺……爺爺他……” 他四歲多便沒了爹娘,可以說是被對方一手養育長大的,一直將他捧在手心裏嗬護備至,那是他唯一的親人,是世間最疼愛他的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沈居明把他的腦袋按著自己胸前,溫柔的撫摸他的發絲,“我們同樣也很憂心,但現在害他那人尚沒有達到目的,不會對穀主下最後的毒手,你要相信師兄,他那麽聰明厲害,一定不會讓穀主有事的,也一定會將兄夫郎救回來!” 在他的安撫下,雲蘇算是稍稍冷靜了些,情況現在還沒到最糟糕的時候,他們不能先自己亂了方寸,對方說的沒錯,他要盡快養好傷才能趕回去。 他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才發覺還被對方緊抱著,紅了臉輕輕推開他。 沈居明看著他因為染上了薄紅,而顯得好看了些的臉色,也跟著有些難為情,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房門就被人大力地推開。 “祁公子去哪裏了?”林玉雪大步踏進來,絲毫沒管是不是驚擾了別人,她方才去尋對方,才知道他已經退房了,竟都沒與她道個別! 因為房門大開,灌進來了一股冷風,隻穿了裏衣坐在床上的雲蘇打個冷顫,沈居明趕緊用被子把人裹住,皺著眉側頭道:“林姑娘,隱離宮的禮數便是如此嗎?” 對方頭回這般與她說話,林玉雪愣了愣,然後看了眼臉色不怎麽好看的雲蘇,覺得自己確實有些失禮了,便道:“抱歉,我有些心急了!” 沈居明扶著人重新躺在床上,把被子給他仔仔細細地蓋嚴實,才起身轉向她,“師兄在今早就已經出發先行回穀了,我會在此處停留些時日,之後的路程,林姑娘就自己請便吧。” 聽到那人當真是走了,林玉雪扭曲了臉,他會這般心急,定然是去尋那個何淩了,她咬了咬牙,甩手便出了房間。 “世間好男兒那般多,又何苦緊追著師兄不放,讓自己這般難看!”雲蘇冷哼一聲,很是看不慣她天天追在個成了親的男子身後,也真是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