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林頓時很後悔沒趁著仙座還小的時候多揍他幾頓。  他麵無表情的把眼珠子剜了回來裝回眼眶,公事公辦的朝謝秋寒說:“來,手給我。”  謝秋寒卻遲疑了。  他和這老頭就是一麵之緣,隻在密室見了一回,半點不明白他是個什麽癖好……不,什麽特長,因此在聽到“手給我”這種話時,確實有點疑惑。  金林:“…………”  雲邡欣慰至極,笑了好一陣,才道:“師叔是我特意請來的,你讓他給你把把脈。”  謝秋寒一點就通,想起那小童先前說了句“杏林觀的金林真人”。  顧名思義,這是位醫者。  而他身子好好的,所以……金林是來給他看那顆金丹的。  少年立即露出一份誠懇的歉意,朝金林道:“對不住,冒犯真人了。”  那歉意裏大概有些轉瞬即逝的消沉,不過都被他掩飾的好好的。  金林便又多看了他幾眼。  把過脈,童子呈上筆墨紙箋,金林撈著袖子龍飛鳳舞的寫了個藥方。  謝秋寒在旁邊看了幾眼,都是些極其珍稀的天材地寶,大部分他看得懂,看不懂的那部分的確是……潦草到看不出原型。  他問道:“敢問真人,這藥服了是什麽作用?”  金林道:“壓你那顆金丹的魔性,”又瞥他一眼,補充說,“放心,管用的。”  謝秋寒敏銳的問:“那日在密室中,真人不是說無法可解嗎?”  金林正拿著藥方遞給雲邡,背對著謝秋寒,故而謝秋寒沒看見他那一刻的遲疑,隻聽見他老氣橫秋的說:“老頭子浸淫此道多年,回去想了想,便有所獲了。”  謝秋寒皺著眉心,雖仍有些奇怪,也隻是拱手道:“多謝真人。”  金林騙完小孩臉不紅心不跳,還笑眯眯點頭。  雲邡坐了起來,接過藥方,敷衍的瞅上幾眼,交回給童子,“去備吧。”  金林道:“每晚一副,服上半月,出爐後再加藥引子。”  雲邡唔了一聲,又吩咐:“去吧,煎上一副來嚐嚐味道。”  童子腹誹著“嚐嚐味道”是個什麽意思。  而金林卻一愣,“此刻便……”  雲邡掀起眼皮掃了他一眼,讓他把話吞了回去。  “去吧,”雲邡道。  謝秋寒心中卻募地一動,更覺得不對。  這時那小童子看了藥方,哎呀了一聲:“玄武殼我記得就剩兩幅了,這回用了,下回去哪裏取?”  玄武殼,就是千年王八殼,活了千年,卻還沒化形扔掉重重的殼,在王八裏都算少見的了,故而,這玄武殼在一眾天材地寶裏,是憑借著無比的愚鈍而珍稀起來的。  雲邡擺手道:“總之不會剝了你的殼,趕緊去,哪那麽多廢話。”  小童委屈巴巴的走了。  謝秋寒也隻道是因為這王八殼,所以金林才遲疑的,便不再多想了。  雲邡本來說要晾人幾炷香的功夫,但隨著金林的到來,他似乎是也懶得折騰人了,直接出了殿。  謝秋寒在殿中獨坐了片刻。  他心裏不住的把剛才發生的事情翻來覆去的想,最終覺得:這金丹分明無藥可醫,他是故意開個藥來哄哄我的嗎?  雖然是有些悲哀,可他那時心口卻覺得微微發燙。  坐了一陣,他從思緒裏抽出來,打量四處的環境。  這後殿是仙座平日處理文書、休憩,以及與人私底下商議的地方,照例在中央擺了香爐,紫煙嫋嫋,開了四麵窗,很是敞亮,窗欞用金絲鏤空鑲了邊,檀木做的桌子便擺在窗下,上頭鋪著筆墨紙硯,筆是小葉紫檀狼毫,紙是細膩柔軟的浣花箋。  最引他矚目的是,那兒鋪著是副半成品的草稿畫,上頭栩栩如生的畫了許多少年情態,想必是給那副仙人撫琴圖改樣打的草稿。  謝秋寒站在桌前看了一陣,心裏一陣發癢。  他四處望了望,見四下無人,手爬上桌麵,悄悄的將那畫卷好,一溜煙的塞進了袖子裏。  ……說無人,立刻就來人了。  那名喚岫玉的童子歡快的奔進了殿,喊道:“謝師兄,我帶你去逛逛好不好?”  謝秋寒輕咳了一聲,做賊心虛的把手背在背後,點頭道:“好。”  岫玉隻覺得謝師兄氣度好生不凡,形容內斂,對人又溫和,高高興興的拉著他去逛天宮了。第27章   天宮矗立在紫霄山最高峰上, 其勢巍峨, 高聳入雲。  出了後殿, 是九曲十八彎的天宮回廊,偶爾幾處廊下, 低頭看去,腳底下便是一片望不盡的深淵, 可再往前行幾步,柳暗花明, 又是一片好山好水。  這還都是天宮的內景,往外看,雲雨不休,天宮被白茫茫的霧氣環繞,恍若仙境。  岫玉走走停停, 手裏還挎了個籃子,隨時采摘新鮮花露。  謝秋寒行在此間, 一步一景, 見草木蔥鬱, 暖意熏人,半點沒有深秋意境, 便奇怪起來。  “岫玉,為何天宮內與外頭氣候相差這樣多?”  岫玉快口道:“因為這裏布了大衍七殺陣呀。”  謝秋寒差點被藤條絆倒。  岫玉:“仙座說此陣雖然邪門, 但也有可取之處,就單單氣候輪換這一點,實在方便實惠, 於是研究了幾日,在天宮布下了此法,謝師兄瞧著可喜歡?”  還沒來得及完成心驚肉跳,謝秋寒就一步邁進了“方便實惠”中。  “……”  這樣高深奧妙的殺陣,雲邡竟把裏頭輪換季節的法門單單拎了出來,真不知該說他聰明絕頂,還是該說他重點有誤。  謝秋寒汗顏問道:“仙座平日都做些什麽?”怎麽有閑工夫研究這東西。  “仙座嗎?”岫玉掰指頭,“仙座練劍、看文書寫文書、議事,前幾日去了北川,還去了京城,今早寫了個奏疏讓知妙摹了好多份送出去了,還有什麽我想想……”  照這樣說,他平日其實忙的很。  其實也理所應當,雲邡要安撫殺陣裏受損的天下修士,要應付朝內新舊更替,要厘清離開這六年空冥搞出來的爛攤子……再怎麽神通廣大,把一天掰成八瓣用,也得焦頭爛額一陣子才能勉強應對。  謝秋寒攏了攏袖中的畫,心情複雜的想,能分得一分眷顧,倒是他的榮幸了。  他出神之際,眼前忽然閃過一綠衫。  謝秋寒抬頭望去,隻見一清冷出塵的綠衣仙子立在身前,問道:“請問二位仙童,重巒殿該怎麽走?”  這仙子看著清冷,但雙目澄澈,甚至有點憨。  岫玉指了指她身後,“傾碧仙子,那兒。”  傾碧仙子臉上飄過一抹緋紅,道謝,進了殿。  她一走,岫玉就偷偷的捂嘴笑,對謝秋寒說:“傾碧仙子眼睛不好使,定是從殿裏出來透氣,回頭就忘記該怎麽回去了。”  謝秋寒親眼看見,岫玉說完這話,那仙子被門檻絆了一下,有名真人趕緊出手扶住了她。  原來他們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雲邡議事的前殿。  殿中聚集著許多修為高深的真人,有白胡老道,也有分不清年紀的俊美青年,雲邡坐在首位,垂著眼睛,叫人分不清他的城府。  謝秋寒一眼就望見了他,覺得這樣高高在上的他又陌生又新鮮。  而這時,岫玉又在他耳邊道:“傾碧仙子早年中毒留了眼疾,需常年戴目鏡,但她嫌不好看,每次來見咱們仙座都不戴目鏡的。”  謝秋寒扭過臉,道:“唯獨見仙座不戴?”  岫玉:“過年也不戴。”  “…………”  岫玉一臉向往道:“其實傾碧仙子戴不戴目鏡都好看,而且她脾氣又好,我們殿中人都喜歡她呢……謝師兄?”  岫玉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謝師兄分明還是那個神情,卻讓人覺得他身邊溫度驟降。  謝秋寒沒有看他,而是抬起步子往議事的重巒殿去。  岫玉咦了一聲,喊道:“謝師兄等等我!”  說話間謝秋寒便快步走到了大殿門口。  他剛到門口,見兩側金柱雕龍畫鳳,栩栩如生,他定睛望去,那龍頭仿佛有了生命,張著巨口要跳出來吞人。  他猛地止住了腳步,陡然清醒過來。  他不明白方才自己是怎麽了。  當時隻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別的聲音都被蓋過去了,胸中有股根本克製不住的鬱憤和衝動。  可是他衝動什麽、鬱憤什麽,卻連自己也說不清楚。  是因為蚩尤金丹嗎?可又同上回的有些不同。  此時,殿中首座上的人似有所感,朝這裏掃了一眼,輕輕挑了一下眉。  岫玉緊跟在謝秋寒屁股後頭,緊張的說:“發現了發現了,被仙座發現了。”  謝秋寒在他提醒下,抬起頭,和那人對視了一眼。  雲邡隻是掃了他一眼,不起波瀾,又收了回去。  殿中有個方臉老頭在誇誇其談,講的唾沫橫飛,激動之時還比手畫腳。  而雲邡坐在高位,斂著眼睫,側臉沉靜,不知聽到哪個節點,掀起眼皮,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心裏發寒。  謝秋寒藏在柱子後邊,心裏愈發不舒服,不自覺的皺起了眉。  岫玉緊跟在謝秋寒屁股後頭,緊張的說:“謝師兄別看了,會被發現的。”  謝秋寒點點頭,轉身欲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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