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姐道:“真人慎言。” 周文宣站在老真人身後,悄然比了個手勢。 太玄宮諸位弟子隨即冒了頭,紛紛道: “此人殺我太玄宮掌教,此仇不共戴天,如何叫私刑!” “先掌教慈愛嚴明,我等夢回之處,都是掌教教導之恩,不討這謝秋寒性命,不能祭掌教在天之靈。” “…………” 一時間群情激昂,說的跟真的似的。 要不是孟先梧性情暴戾,在眾弟子中積怨已久,恐怕還真有人信他“慈愛嚴明”。 謝秋寒在一片吵鬧聲中冷靜下來,心想:先是周文宣攔他去路,後是老真人下黑手,他們究竟意欲何為? 他沉下了心,凝眸細看周文宣臉色—— 卻發現周文宣、乃至他身邊的未錦,也都正用寸分縷析的目光探究著他。 謝秋寒心中一動,醍醐灌頂。 這是衝自己來的。 他們要試魔丹。第36章 正派人士欺負人, 講究一個“師出有名”, 給孟先梧報仇就是太玄宮的立場。 周文宣提早安插心腹在弟子之中, 靜壺真人掠陣,他們這幾人便在後邊添油加醋, 搖旗呐喊。 真是“天衣無縫”的算計。 魔丹對謝秋寒來說是燙手山芋,可對有所圖謀的人來說卻是稀世珍寶。 謝秋寒其實是很明白懷璧其罪的道理的, 可他以為眾目睽睽下,他人怎麽也不敢胡來。 可他畢竟未經世事, 哪知道有人能把欲加之罪玩出花樣呢。 大師姐自然明白這個把戲,率先出聲道:“據我所知,是孟掌教先勾結空冥,重傷謝師弟,才自食惡果。” 他人也附和:“是了, 你們這位‘慈愛嚴明’的掌教,勾結奸人, 謀害仙座, 自作自受罷了!” 這話實在不好聽, 老真人久居高位,哪裏見過這樣的不肖弟子, 當即震怒道:“一派胡言!” 說著一甩袖子竟又連連拋出兩道真氣,手段狠辣無比。 與此同時, 諸宮大弟子同進同出,齊齊出力扛下,這兩兩對比起來, 反而顯得老真人不講道理。 冤有頭債有主,老真人豁出麵子能難為一個謝秋寒,可卻不能把九宮大弟子都殺幹淨,不然當真要被一眾同僚給挫骨揚灰了。 得了眾大弟子襄助,謝秋寒鬆了一口氣,可心中仍然不安。 像是要印證他的想法似的,周文宣忽然不急不緩的開了口,疑問道:“孟掌教勾結了空冥?敢問諸位是從何處得知的?” 一弟子嗤道:“眾人皆知,孟掌教同空冥一起謀害仙座,隻是仙座看在太玄宮一眾師長的麵子上,並未宣之於口罷了,你難不成要說他是冤枉嗎?” “哦?是這樣嗎?”周文宣頓了頓,側頭向未錦問道:“師兄,那日你我同在窮奇巢中,分明是聽見掌教怒斥空冥,直言謝秋寒勾結此人,與魔門互通消息,難道是我記錯了?” 未錦猶疑了一瞬,“沒錯。” “是了,”周文宣又把目光拋向弟子之中,“當日還有許多位外門的師兄弟在場,大家說我說的對不對?” 場中靜了片刻。 在場也有幾位外門弟子,那幾人都猶豫著點了頭。 “……這樣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那日孟掌教的確是這樣說的。” 那日,孟先梧倒的確是正義凜然、同仇敵愾的樣子。 周文宣得到了滿意的答複,懇切道:“此事既無定論,也無人證,隻是謠傳,還請諸位師兄弟勿要輕信,使我太玄宮先掌教蒙受不白之冤啊!” 他說的謙和動情,圍觀的人還真有被動搖的,一時間虛懷堂內議論紛紛。 謝秋寒看向周文宣,真是好一張能說會道的嘴,明明是錘上定釘的事,卻讓他生生顛倒了黑白。 周文宣見他望了過來,回之一笑,笑意輕蔑傲慢。 可就在這嘈雜的議論聲裏,有道聲音響了起來,顫顫巍巍,但透著幾分堅定:“不、不是這樣的……” 眾人循聲望去。 談和平一開口就把自己煮熟了,但此人神奇之處就在於,他能把膽小和怕事給隔開,“……那日孟掌教之所以這樣說,是要詐謝師兄透露仙座行蹤,全不是你們說的這樣。” 周文宣眯眼道:“這位師弟,空口無據的話,還是少說為妙。” 談和平杵著腦袋說:“那、那我說個有理據的,那日有兩位師兄掉入湖中,孟掌教見死不救,也、也是眾人都親眼見到了的!” 周文宣皺起了眉頭,知道此事理虧,不願糾纏,“就算……” 談和平肚子裏攢的那點勇氣快用完了,他沒有讓周文宣說我,而是閉著眼睛一口氣說完自己的腹稿:“其實你們就是欺負外門沒你們厲害!孟掌教勾結壞人,你們太玄宮仗勢欺人,紫霄山這麽亂,你們的功勞占一半……不,八成!如今仙座回來了,你們……啊!” 談和平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正以千鈞力道狠狠的向地麵砸去。 諸大弟子一心隻顧護著謝秋寒,竟讓可憐的談和平被一道隔空取物的招式給拽了出去。 與此同時,那靜壺真人正目露凶光,一臉褶子裏攢了不知多少為老不尊。 原來靜壺真人早不耐煩這幫螻蟻般的小弟子們爭來吵去,要他老人家看,有什麽好說的,直接殺了便是! 這位老真人並非不知道自己作為說出去站不住腳,可是他活了一大把年紀,早把外物拋開,活的“返璞歸真”了。 靜壺真人底下有過三名弟子,兩名早已隕落,唯留一個不成器的孟先梧,就算爛泥也得扶上牆。 可他花了大力氣栽培的孟先梧卻就這麽死在了妖獸穀裏。 這是私怨。 更重要的是,孟先梧隻有一個弟子未錦,未錦乃親王世子,日後必要回京城。 因此,孟先梧一個人去世,連帶著絕了靜壺真人這一脈在紫霄山的勢力。 這才讓他怒急攻心。 都要絕後了,誰還管什麽公道不公道! 便在談和平幾乎小命不保之時,一道人影如利箭般從弟子中射了出來,堪堪在談和平落地以前拉住他。 轟—— 二人撞在了一棵枯黃的樹下,落葉嘩啦啦撒了下來。 這歪脖子樹經了風刀霜劍,還攢著一點黃葉子來蓋著禿枝,卻沒想到凜冬未至,它卻已然把葉子丟在了人心險惡裏。 謝秋寒耳目轟鳴,一陣眩暈過後很快恢複,他扭頭一看,隻見談和平麵如金紙,口耳潺潺流出鮮血,卻是傷勢重極。 他頓時心急如焚,“談師弟?談師弟!” 談和平聽了他喊自己,勉強睜眼,想說幾句寬慰之詞,可剛一張嘴,又吐出一口血來。 謝秋寒心涼了一半。 談和平為他仗義執言,卻要因此而受奸人所害,身負重傷,叫他情何以堪! 那頭靜壺真人一擊得手,終於吐了一口憋屈之氣,正負手立在一眾弟子身前。 那幫太玄宮的跟屁蟲們見此變局,都得意洋洋。 謝秋寒神色變化一陣,終於抬起頭,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又折了一枯枝。 靜壺冷笑出聲,剛甩袖子要出手—— “哎,等等,”周文宣忽然兩步上前,站在了他前麵。 這為老不尊的雖麵露不悅,但卻意外的沒有發作,任周文宣打斷了自己的話。 謝秋寒輕聲道:“周文宣,你待如何?” “我如何?”周文宣笑吟吟的道:“冤有頭債有主,不如這樣,謝師弟在此處向孟掌教磕上三個響頭,以慰先師?” “磕響頭?”謝秋寒垂著眸子,叫人看不清神色,“那也要你們兩個受得起。” 靜壺真人聽他出此狂言,胡子一翹,可什麽都還沒說出,就見謝秋寒一躍而起,朝他襲來。 少年身形好像冰棱一般直射出去,卻沒帶動一絲氣流,空中飄灑的落葉一片都沒沾到他身上,那情景瞧著好像是天地在他這兒被豁開了一線似的。 這一線很快成了一條小旋風。 他以枯枝為劍,幹脆利落的直攻敵手門麵,快的幾乎讓人看不清招式,卻帶起了一陣嗡嗡的風聲。 老真人森然抬眸,動也不動,“……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話語間殺意凝重。 謝秋寒已然來到他身前。 不再小打小鬧,謝秋寒才知何為虛空級別真人,他眼前既是一座仰麵壓來的千丈高山,又是一條蟄伏在深淵中的蛟龍,令人毛骨悚然。 可謝秋寒卻不露懼色,而是悄然揚起了眉梢。 ——他壓根,就沒想過以卵擊石。 “吼——” 一聲通天徹地的長嚎轟隆隆的響起,天地震顫,白毛凶獸從天而降。 靜壺真人那皺巴巴的老臉上神色陡變,下一刻,窮奇以上古巨獸之身、半神之威壓,大張巨口,轟然壓了下來! 與此同時,謝秋寒的身軀往後曲出一個常人難以做到的角度,在半空中來了個後空翻,悍然將這一招送到周文宣後背! 那隻是一段枯枝,卻實在不容小覷, 眾人紛紛驚呼:“劍意!是劍意!” 謝秋寒竟然入了刀劍道! 那劍意淩冽非常,竟是寂滅如死之意。 謝秋寒一擊即中,周文宣背心遭受重擊,像拋物線似的向前摔去。 謝秋寒緊隨其後,那枯枝像隻活靈活現的蛇,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