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了地, 但山峰上土壤不好,處處都是白岩, 他們前年下的種全軍覆沒,沒有一顆發了芽,所以今年謝秋寒又學了陣法,寫了三天聚靈陣,在這片菜地裏支起了一個小天地, 這才有了不朽閣中每日的飲食供應。  這片菜地裏蘊含著五行道法、天理奧妙,來訪過的幾個仙門大能見了, 都忍不住誇一聲好。  九州還因此有了個很走樣的傳說:紫霄山不朽閣前有一修行秘陣, 在其中修行可一日千裏。  這也側麵說明, 大能們實在過於超凡脫俗,竟然沒有一個人認出了菜地裏搖曳生姿的蘿卜芽、白菜葉以及辣椒苗。  這片菜地就是謝秋寒這幾年生活的縮影——雲邡就是這般花樣翻新的給他找麻煩的。  從前仙座是個大忙人, 謝秋寒有時一整月都難得見他一回,可這些年他卻改了脾氣, 花酒不喝,折子不批,好幾年工夫都隻用來盯謝秋寒一個人, 像是攢著勁要把他捏出個形狀來似的。  謝秋寒剛開始雖不解其意,可隨著那些看似不可能的麻煩一樁一件的被自己解決,他從修為到心性也都跟著上了一層。  這才明白,所謂的麻煩,其實是別出心裁的教導,是雲邡的良苦用心。  不過裏頭究竟是幾分良苦,幾分故意逗他,還是有待商榷。  謝秋寒料理了一早上菜地,出了一身汗,剛進閣內就上了房間去換衣服。  雲邡跟上,就倚在門口看他。  謝秋寒慢吞吞的脫了外衣,剩一件貼身的裏衣,顯出流暢的身段,背上飛出若隱若現的兩扇肩胛骨,身形精瘦而不單薄,加上他如今又長高了一截,已然是褪去青澀,成了一個青年模樣了——還是極其俊俏的那種。  雲邡不禁翹起唇角,心中有幾分得意。  小秋寒這幾年在他這兒咬牙挺下來,玉琢成器,石雕成形,果然洗淨塵埃,脫出一把不俗的骨頭。  不過要說他是“咬牙挺下來”,其實也不對,這小子的喜怒奇異的很,恐怕是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這幾年吃了苦。  甭管給他扔多大的難題、 怎麽故意折磨他,他都不會叫苦,實在是挫敗時,隻要摸摸他腦袋鼓勵兩句,他立刻就跟磕了藥似的,見了陽光就開花,沒兩天又興高采烈了,簡直不像個正常人。  前兩年雲邡自己都奇怪呢,不知道他這發的什麽瘋,直到有一年,他們一同去北川祭拜劍聖。  還隔了老遠,便有一匹雪狼頭狼嗅著味道撲了過來,哈喇子流了一臉,雲邡遙遙的看見那二貨高興的樣子,立刻頓悟了。  他及時按住了謝秋寒的劍,深沉道:本是同根生,別傷你大哥。  那頭狼是雲邡學藝時喂過的,給它順毛的時候,它簡直比謝秋寒本人還本人。  謝秋寒脫了外衣,手觸到裏衣領口時,動作便停了,轉頭去看仙座,好像在說:你怎麽還不走。  可仙座也不知在想的什麽,眼神帶著幾分深意的停在他身上,全當沒看見他的示意,就是賴在那兒不走。  對方或許是無意,但在謝秋寒看來,那眼神實在過於灼人,於是很不自在的開口:“我要換衣服,你不能出去自己坐著嗎?”  雲邡回了神,挑起半邊眉毛,“喲,新鮮了,尿布都給你換過,還不讓看換衣服。”  “胡說,”謝秋寒惱道,“你這人怎麽什麽都說的出口!”  雲邡興致盎然:“我說什麽了?”  謝秋寒不想和他比臉皮厚,從來都比不過,背過身去,取了另一件外衣,“我不換還不行嗎。”  仙座竟然不依不饒,“自然不行,你一件衣服都穿幾天了,再不換今晚別想和我睡了。”  “明明昨夜才換的,”謝秋寒轉頭瞪他一眼,看他一臉好整以暇,顯然又是故意戲弄自己。  有時候他很想認真問一句,逗他真的有這麽好玩嗎?  謝秋寒也算有點應付雲邡的經驗了,立刻麵無表情的轉移話題:“不說了,聶先生給了信說馬上到,出去接他吧。”  說著把外衣披上,目不斜視的路過仙座身邊,往外走去。  “哎——”  仙座在身後抓了他一把,將他拽了回來,“急著走幹什麽。”  謝秋寒正係著腰帶,被猝不及防一拽,外衣飄飄敞開,露出從脖頸到腰間的一線肌膚。  謝秋寒立刻發覺,幾乎就是一瞬間,他臉上便飛起了一片薄紅,慌慌張張低著腦袋把衣服掩上。  雲邡愣是從那張俊臉上讀出了一份被登徒子非禮的惱怒。  他瞠目結舌,一時間也不知要說什麽。  一股微妙的氣氛自二人之間蔓開。  仙座在這片不尷不尬的氣氛裏,忍不住不要臉的想道:是因為我長的太過驚為天人嗎,都多少年了,他臉紅什麽?  很快,他放開謝秋寒,清咳了一聲,“我這不是看你昨夜進階,想看看你識海嗎,又不是非禮你。”  謝秋寒:“………”  這人可真會說話。  也不知道雲邡是不是也破天荒的覺出了尷尬,反正接下來他也不提什麽識海的事了,閉著嘴回自己房間換了件外衣,和謝秋寒往大殿接聶明淵去。  .  二人從不朽閣下來,往議事大殿去,沿路繁花,鳥語花香,此時是授課時間,弟子都在不同課堂中,四下無人。  天宮早年伺候的那批童子現下已經紛紛入了門,轉成了弟子,早年外門弟子兼任打雜,此時也不再設置,雲邡又一直未再雇人,故而堂堂第一仙門,現在喝口水都得自己來,每次其他門派的人上來拜訪,都要多帶幾個仙仆,伺候自己人不算,還得幫天宮掃個地再走。  二人一邊走,謝秋寒一邊往兩邊扔符紙,變出一個又一個小人,活靈活現的,拿著各色器具,兢兢業業的休整起花圃。  雲邡沒話找話道:“你符紙術修的不錯。”  謝秋寒嗯了一聲:“比不得你給我留桃木枝時用的分神術,那個還會說話呢。”  雲邡:“………”  他自知理虧,閉口不談。  謝秋寒從方才的尷尬裏緩了過來,道:“我識海內的確有所變化,那小人長大了些。”  “哦?”雲邡側頭,“如何個長大法?”  “身形大了些,能自主運轉,調配真氣,我不去修行時,也有真氣在經脈裏流轉,而且……似乎依稀有了麵目。”  “有了麵目?”雲邡略詫異,還從未聽說過這種修行變化,便伸手輕輕覆上他丹田處,“讓我瞧瞧,是像你嗎?”  謝秋寒亦覺不解,剛要打開神防,忽然聽見噗通、噗通兩聲——  從花叢中跌出幾個年輕弟子,中間混了個聶明淵,一個疊一個的摔在了他們麵前的小路上。  聶明淵痛苦的嘶了一聲,感覺老腰要廢。  弟子們驚慌不已,手忙腳亂的爬起來,“仙、仙座,大師兄……”  三個少年把臉漲的通紅,眼神閃躲,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他們一邊想鑽地縫,又一邊忍不住看他們大師兄的肚子。  謝秋寒:“……………”  他是頭一次這麽想縫上仙座那張嘴。  三個少年並排縮在一起,像一排待烤的家雀,抹層油都能出爐了。  蒼天有眼,他們真不是故意聽牆角,他們是路上遇見這位朝廷來的文官,見到他趕路艱辛,才仗義出手,用天宮出品的縮地符把人送了上來。  隻是好巧不巧,傳到了這條小路上,又剛好碰見仙座與大師兄並肩行來,他們不敢出來,才鬧了這樣一樁烏龍。  也……恰好撞破了一樁驚天大喜訊!  兩個女弟子驚慌之餘,眼睛裏都點起了小火苗了。  謝秋寒被誤聽了這樣一個牆角,是解釋也不是,不解釋更不對,臉上陰晴不定的樣子都快把那少年給嚇尿了。  聶明淵輕輕咳一聲,從袖中取出一份竹簡,解圍道:“是丹田元嬰長大了嗎?想必是修行到了元嬰圓滿,突破分神期了。”  說著將那竹簡雙手奉上。  雲邡取過,簡略翻了翻,明白了謝秋寒如今的狀況,順手把竹簡塞給謝秋寒看。  女弟子則敬佩的瞧聶明淵一眼,仿佛在說著你種瞎話你也能編出來。  雲邡瞥見了,又是無語又是好笑,最後擺手道:“愣著幹什麽,給我上課去,別亂嚼舌根。”  幾個弟子沒想到這麽輕鬆就蒙混過關,當即如蒙大赦,屁滾尿流的跑了。  舌根自然是不敢嚼的,不過恐怕能把這事記上個一輩子。  謝秋寒見了他們連跑帶跌的身影,忍不住皺眉道:“聶先生既然見了我二人,做什麽還縱著幾個弟子躲在花叢之中。”  話語中還隱隱有埋怨之意,聶明淵真是啼笑皆非。  “好了,”雲邡忍笑調解,“你看他們年紀小小,半天放不出個屁,想必不敢出去亂說,你置這個氣做什麽。”  ——不,他們還真敢,聶明淵心中如是說道。  其實謝秋寒倒不是真要同弟子置氣,隻是他多年前就受過山中流言,因為恰好被戳中心事,很是困擾了一段時期,如今又碰上這種事,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不過雲邡都開口勸了他,他自然不會再提了。  剛好,此時上午第一堂早課結束,授課真人們紛紛從學堂裏出來,見了他們,先行了個禮,才轉身去門上按了一個銅製的按鈕。  按鈕下陷,一個巴掌大的小銅人從牆壁裏凸出來,銅人懷抱一個小圓筒,裏頭放著一張空白的宣紙。  聶明淵還是頭一回見這東西,不免有些好奇,盯著看了一陣。  隻見先生從袖中拿出一把簽子,將簽子倒進銅人筒子裏,短簽上飄出各色的印記,全都印進了那張宣紙上。  謝秋寒被分散了注意力,走過去把宣紙拿出來掃了幾眼。  聶明淵:“那是?”  “是弟子考勤表,”雲邡道,“那遲到早退曠課的不讓參加年末考校。小秋寒想出來的,很招人恨——哎,你這是做什麽,要查哪堂課?”  謝秋寒:“看看方才那三個弟子簽到沒有。”  雲邡大笑,勸道:“得饒人處且饒人,逃幾節課罷了。”  謝秋寒不理他,繼續翻表。  那幾個弟子能在他布下的陣法中直接傳送到天宮裏,又能在他和雲邡麵前隱藏氣息,想必是不簡單的。  聶明淵卻摸著胡須,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方才那三個弟子說自己逃課次數用光了,按著不許我動,原來如此。”  “………”謝秋寒捏著宣紙的手一抖,差點沒把紙給撕了。  原本不打算難為他們的,現在看來,一定要記個逃課!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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