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寒琰把玉佩收好,看看方才放在床頭那盤點心,對蘇子瑜道:“吃,要涼了。”  蘇子瑜垂眸看了看他放在床頭的那盤點心——每一個都隻有巴掌大小,團成花的形狀,層層疊疊如同一朵盛開的蓮花。花心是嫩嫩的黃色,花瓣是淺淺的粉色,正是蘇子瑜喜歡的蓮花酥。  蓮花酥這種糕點製作難度甚高,一般一座城裏也找不出兩家能把蓮花酥做的這樣好的糕餅店,剛才來的一路上都沒看到過有賣的,不知道雲寒琰這孩子是跑了多遠出去買來的。  為什麽這孩子失憶了又像沒失憶似的,不記得自己是誰卻記得他和自己認識,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卻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麽?  要不是他和自己仇深似海,認出了自己一定會刀兵相見,而且他騙自己又沒什麽好處,蘇子瑜真要懷疑他是假的失憶。  蘇子瑜起身到一旁盆架上準備的水盆裏洗了個手,又回到了床前,從盤子裏拈了一個蓮花酥。反正出門在外也沒那麽多窮講究,幹脆就坐在床上吃了。  蘇子瑜剛吃了一個蓮花酥,一杯溫熱的茶水就被送到了麵前。  眼前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修長白皙的指間托著一隻精致的青瓷杯子,杯口還氤氳著著騰騰的的水霧,一股淡淡的茶香撲向鼻尖。  估計是方才自己洗手的功夫,他就給自己跑了一杯茶。蘇子瑜抬頭看了雲寒琰一眼,這孩子現在簡直不要太貼心。  然而……蘇子瑜心道,雲寒琰這會子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失憶了,估計他隻感覺從前認識自己,所以把自己當好朋友來照顧了。他若是沒有失憶,不立刻拔劍砍了自己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哪裏可能會對自己這樣好?  這樣想起來,蘇子瑜實在沒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顧,搖頭道:“我不要。”  雲寒琰道:“是蕎麥。”  蘇子瑜一向不大喜歡喝有苦味的茶葉泡出來的茶水,並且相比花茶葉茶,一直更喜歡果實泡茶的清香,其中,又以蕎麥茶最為香醇。蘇子瑜抬起眸子,盯著雲寒琰那雙澄淨到幾乎透明的眼睛,沉默了半晌,方才開口問道:“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雲寒琰鴉羽色的長睫輕輕顫了顫,一臉無辜地搖搖頭,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小聲道:“不喜歡麽……”  “那你就聽好了。”蘇子瑜抬頭看著他,認真道,“不要再給我端茶送水也不要送吃的,不然你以後想起來了一定會後悔的。”  雲寒琰一臉不能置信地望著蘇子瑜,眉頭逐漸微微地擰在了一起。  蘇子瑜心道,我也是為了你好啊。等你哪天想起來自己曾經這樣給我獻殷勤,自己都能把自己氣死。  兩人互不相讓、大眼瞪小眼地四目相對地僵持了半晌,蘇子瑜耳邊忽然響起了雲寒琰那萬年波瀾不驚冰冷如水一般的聲音。  他道:“啊,水灑了。”  蘇子瑜垂眸一看,雲寒琰手中的杯子半傾著,一半茶水都灑了出來,自己床上的被褥都被茶水浸濕了。  雲寒琰是個修劍之人,又師出名門劍法超群,手肯定是很穩的,不可能端一杯水都能灑掉半杯。要說他是不小心把水灑了,打死蘇子瑜也不信。  根據蘇子瑜對他的了解,他分明就是故意的。一定是剛才自己說的話他不愛聽了,就直接打濕了自己的床,讓自己睡不成覺。這種事雲寒琰從前也沒少幹過,幹完了還喜歡裝無辜。蘇子瑜抬頭看了他一眼,他果然是一貫的一臉“阿琰沒幹過阿琰什麽都不知道”的表情。  對付這種人,蘇子瑜決定讓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作自受。既然他不想讓自己睡好,自己偏要不如他的意。  演技超群的蘇子瑜輕輕歎了口氣,用一種十分為難的口吻,“臭不要臉”地提出了一個看似十分合理的要求,道:“我的被子濕了,看來今晚隻能去你床上睡了。你應該不會介意和我換一換房間的,對?”  雲寒琰:“嗯。”  蘇子瑜說到做到,吃完了東西就徑直到隔壁雲寒琰的房間去睡了。  本來自己的床鋪就是被雲寒琰故意打濕的,讓他自作自受睡不好一晚也挺合理的。然而蘇子瑜這人有個毛病,總是不禁去替別人考慮,還是會忍不住想雲寒琰晚上究竟怎麽辦,總不能真的讓他一晚上都不睡。  蘇子瑜進了房間後隻是掩上了房門,並沒有鎖,心想他一會兒晚上若是挨不住了來求自己擠一晚,數落他幾句再答應他,也不是不可以。  由於知道雲寒琰就在隔壁,蘇子瑜也不用擔心這附近有什麽妖邪出沒,不需要懸心防備,直接安安心心地一沾枕頭便睡了過去。  直到半夜裏,蘇子瑜忽然覺得床邊似乎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著自己,而且盯了自己好久。  莫非是雲寒琰夜裏真的挨不住想要來和自己擠一擠嗎?蘇子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前是一片白溶溶的月光,幹幹淨淨地灑落在床前。  背著月光,蘇子瑜隻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形。他一手握著拳,一手握著一柄短刃。冰涼的月光舔舐著鋒利的薄刃,劍上寒芒如雪。  蘇子瑜渾身一激靈,霎時清醒了過來。  所以他剛才果然是裝失憶,是在等著半夜自己睡著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自己送上西天嗎?!第13章 墟海瑤花2  蘇子瑜後背一涼,一骨碌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猛然間隻聽得耳邊一個熟悉的清冷的聲音響起:“還是吵到你了嗎?”  尋聲望去,蘇子瑜這才看清楚,雲寒琰手中的短劍並不是對準自己的。他坐在床邊,一手握著一柄短劍,一手握著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小東西,正借著月光用手中的短劍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雕琢著什麽。  蘇子瑜好奇道:“你在做什麽?”  聽到蘇子瑜的詢問,雲寒琰收起手中的短劍,右手往左手的手心裏一拈,提起來一個東西。  雲寒琰的右手指間拈起的是一條黑色的玉線,玉線的末端,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還隨著雲寒琰方才提起玉線的動作輕輕地一晃一晃。  清澈的月光下,小巧的白玉如同天幕上一顆明亮的小星,溫潤通透,光澤熠熠,在蘇子瑜眼前一閃一閃地輕輕搖動著,最後定格在一雙沉如夜色的眼裏。  大晚上的不睡覺,他就在雕刻這個東西?  也是,雲寒琰雖然不記得一些人了,卻還記得一些事物,這塊玉佩的來曆他也許還是記得的。畢竟這是他早已去世的親娘留下的唯一遺物,讓他以後送給媳婦用的。  他以前的原意應該是讓自己替他保管一下,而上好的玉都最通靈性而且護主,自己跳崖之後,它的祖傳玉佩拚了命地給自己擋了一劫,如果不是係統的保護,很可能已經和自己一起摔得粉身碎骨,如今隻碎了一角已經算是萬幸。  他今天看到自己的祖傳玉佩碎了一個角,定是心疼玉佩了,所以忙活了一晚上修補這塊玉佩。看到雲寒琰這般心疼玉佩,蘇子瑜想想這件事自己確實挺對不住雲寒琰的,抬眸望著他道:“對不起,被我弄壞了。”  蘇子瑜說話間,雲寒琰已經從凳子上站起來。聽了蘇子瑜說的話,雲寒琰的身形微微頓了一頓,然後走到床前,朝蘇子瑜慢慢俯下了身子。  蘇子瑜眼前一暗,原本迎麵撲灑的輕柔月光都被他悉數遮擋了去。  蘇子瑜不知道他要幹什麽,隻見他在自己麵前輕輕分開兩手,兩隻手裏好像都拈著什麽東西,繞過了自己的脖頸,在自己脖子後麵扣住了。  脖子上有一點冰冰涼涼的感覺,是他把那塊玉佩又給自己戴上了???  蘇子瑜抬起手摸了一摸,果不其然,是雲寒琰那塊祖傳玉佩,而且磕壞掉的角落都被重新雕琢好了,珠圓玉潤絲毫不紮手。  這下,蘇子瑜可以十二分確定雲寒琰真的徹底失憶了。  他肯定忘記了這塊玉佩是他親娘唯一的遺物,肯定忘記了這是他娘讓他送給以後的媳婦兒的,他剛才可能隻是因為不好意思叫醒自己沒地方睡,所以坐在一旁單純順手幫自己修補玉佩。  蘇子瑜覺得有一點頭疼,道:“謝謝。不過你確定這個要給我嗎?”  “嗯。”雲寒琰點點頭,認真道,“既然從前就給你了,便永遠是你的。”  這孩子大概還不知道這塊玉佩對他來說有多重要。蘇子瑜又不好直接告訴他這塊玉佩的來曆,此刻又不好拒絕這塊玉佩,隻好道:“那好,我先替你收著。你以後想要回去就找我說……放心我這回肯定不會把它弄壞了。”  “‘君子無故,玉不去身。’你從前一定遭遇了很危險的事情。”雲寒琰沉聲道,“玉佩壞了沒有關係,我隻是希望它以後能護著你。”  作為一本種馬爽文男主角,不得不說雲寒琰撩妹的技巧真心蠻不錯的。蘇子瑜心道,長的好看還會撩,如果他此刻說這番話的對象是個妹子,估計人家又要感動得以身相許了。  不過作為熟知本書劇情套路,而且對男主開後宮手段了如指掌的蘇子瑜,一點也沒把雲寒琰的這番話放在心上。雲寒琰的話在他這裏,就像聽劇本裏的台詞,隨便聽聽就行,根本犯不著當真。  雖然朝夕相對過十年,蘇子瑜知道這一切不過是鴻雪相逢如露如電,對這裏麵的人付出太多感情於自己有害無益。雖然人心熱血不可能無情,但是終歸要盡量克製。  “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1]  過去那些年遇到一切得意的、失意的、太順心的、不順心的,蘇子瑜一直用這句話來開導自己。有時候很管用,有時候不太管用。  已經大半夜了,總不能真不讓人睡了。蘇子瑜往床外側靠了靠,在裏側給雲寒琰空出了個位置,道:“今天晚上好好睡,你不是還要和我去一個地方的嗎?”  “嗯。”某人直接脫了外衣,和從前一樣非常輕車熟路地自覺爬上了蘇子瑜的床,在蘇子瑜身邊輕輕躺下。低沉的嗓音在蘇子瑜耳邊響起,“明天,我們一起去。”  滄海之上,波瀾萬頃。  寬闊的海麵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藍色,不像純粹的灰,又沒有純粹的藍,說不清它是一種什麽樣的色彩,更像隻是一片晦暗不明的混沌。  海邊的巨石被灰藍色的海水衝刷得漆黑,吸盡了照耀在這片石灘上所有的陽光。岸邊的沙石亦是灰蒙蒙的,仿佛久陰不晴的天空,沉沉地一直壓製到了地表,將天地都壓成了窄窄的一線。  “吼!”深不可測的海底傳來一聲低啞的咆哮,連海岸都為之一震,海水如同沸騰了一般。  “出來了,準備。”岸邊,一名藍衣修士手持長劍,兩旁是七八名持劍的白衣少年。  “轟——”如同天地都炸裂了,一條渾身黑色鱗甲的巨龍從海中仰起頭,灰藍色的水麵濺起十餘丈高峰水牆,以排山移海之勢向岸邊倒來。  白衣少年迅速向後躍開丈餘,避開那堵水牆猛烈的攻勢後,與藍衣修士一齊向巨龍擲出手中的長劍。  手中掐訣,九劍齊飛,若九道粲然白虹,望那巨龍的八方與頭頂襲去。  “鏗!!!”  那巨龍渾身沒有半點血肉,漆黑的鱗片下隻有黑森森的骨架,長劍撞上它的身體隻有一片金鐵碰撞的尖銳嘶鳴,便被生生彈開。  九瓊墟海的這條黑骨惡蛟,吞食生魂無數,興風作浪為禍一方。  傳說這惡蛟妖獸還有一位深不可測的神秘主人,沒有人知道它的身份,並且正邪不明。  不過這樣一頭為禍蒼生的妖獸,想來主人也不會是什麽好人。  長久以來,斬蛟成名成為萬千仙修的夢想,吸引成千上萬的仙修從四麵八方紛至遝來,可惜全都屍骨無歸。久而久之,這裏也便再無人問津。  本來這惡蛟雖為禍一方,也隻在海邊城鎮,沒有引起太大範圍的影響,各大仙門便也都放手不再管。  偏偏清徽宗有門規在,凡是天下蒼生有所求,有求則必應。這海邊居民求遍了其他門派無人願管惡蛟,便上了七洲延陵望虛山求清徽宗派人出麵。。  清徽宗前宗主蘇齊雲有六位親傳弟子,修真界尊為“蘇門六君”。大師兄和三師兄早年斬妖時不幸隕落,五師弟蘇子瑜三年前身死道消,六師弟雲寒琰幾乎瘋了,二師兄高天澤長年在外,師尊蘇齊雲三年前便退居幕後。偌大的修真界第一門派清徽宗,竟隻剩芷華君蕭子蘭一身撐持。  時逢末世,道法陵缺,而君子不易其節。岸邊這位攜弟子誅惡蛟的藍衣仙人,正是蘇門六君排行第四,清徽宗人稱溫如蘭芷的芷華君。  蕭子蘭文強武弱,雖精通道經典籍,對斬妖除魔卻無甚實戰經驗。收到九瓊墟海邊百姓的請求,也隻能率領弟子盡力而為。  一擊不中,蕭子蘭收回長劍,當機立斷:“齊攻鱗骨相接之處!”  眾弟子聞令,紛紛接住自己的長劍,依照蕭子蘭所言,望那惡蛟的鱗甲與骨架相接之處刺去。  “吼!”被刺中軟肋,通體鱗骨漆黑的蛟龍霎時暴怒,渾身鱗片都如傘張開,堅硬的鱗甲將身下的海水都削成一片片鋒利的碟狀,望岸上的眾人飛出去。  蕭子蘭與眾弟子連忙收劍抵擋鋒利如同兵刃一般襲來的的水碟,海中巨龍一聲咆哮,猛然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兩道森然如鐵的尖銳獠牙,望岸上的人撲來。  “小心!”蕭子蘭隻對眾位弟子大喊了一聲,然而與眾弟子抵擋水碟已經自顧不暇,哪裏還有力氣騰出手去抵擋那惡蛟的獠牙。  眼看離海岸最近的兩名弟子就要被那惡蛟尖銳的獠牙刺穿,空中忽然飛來一道輕柔纖細、嫋若遊絲的柳條,向那巨龍頭頂襲去。  巨龍似乎察覺到了偷襲,將頭一轉,猛得向那道柳條咬過去。  那道柔韌的柳條卻是一轉攻勢,“啪”一聲抽在了惡蛟的脖子上。  這隻是一道普通的柳條,抽在這樣堅硬無比的龐然巨物身上本該半點不痛不癢。然而這一根看似極其纖細柔弱的柳條,在有些人手裏卻能發揮出致命的殺傷力!  這一道本應纖弱不堪的尋常柳條挾著一股精純無比劍意,生生劃開那惡蛟脖頸上堅硬的鱗片,在漆黑的骨架上留下了一道不淺的痕跡。  蘇子瑜身體沒有恢複,加上這柳條是剛才路上隨手折來的普通樹枝,眼下頂多隻能做到這個程度了。若是換作以前,這種妖獸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裏。  那惡蛟仰頭怒吼一聲,卻沒有向蘇子瑜再次發難,而是突然受了誰的命令一般,突然把身體一沉,直接沉下了水底。  “真是好厲害的一頭妖獸!”一名好不容易得救的白衣少年蹙眉抱怨了一句,轉而對蘇子瑜拱手行禮,十分禮貌地謝道,“多謝這位前輩出手相助!”  剩下的幾位少年也連忙紛紛道:“多謝前輩!”  蘇子瑜微微一笑,道:“舉手之勞,客氣。”  看到蘇子瑜身邊站的人以後,幾位少年都瞪大了眼睛,不禁驚呼道:“溯玄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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