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軟軟糯糯的一聲“三哥”剛從他嘴裏喊出來,解三便已經落淚:“阿遙,你受苦了。” “你、你怎麽來了?”許路遙仿佛猛然驚醒,急促道:“你快走,你快走!” “我當然要走。”解三解開他身上的束縛,勉強笑道:“難不成我還得留下來見嶽父老子不成?” 許路遙自然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隻是說讓他快走。 “你別管我。”許路遙道。 解三才不管他,笑道:“阿遙,我們如今便如水中鴛鴦。生是一對,死了一雙。” 第33章 相濡以沫 解三背著許路遙出了帳篷,那幾名侍衛在地上躺著,沒有反應。許路遙憂心道:“他們……” “你放心。”解三小聲道,“我已不殺人了,他們隻是暈過去了而已。” 二人出來後,悄無聲息的離去,走到那捆著田肆長的草叢裏,見那肆長一身橫肉捆的難看,便,解三便揮劍斬斷繩索。 “多謝,多謝!”田肆長感激涕零道。 “客氣客氣。”解三也敷衍。 可是待二人走至馬匹身邊,解三剛把許路遙扶上馬背便聽見田肆長在遠處大喊:“來人啊!不好了!烏巴爾跑了!有人跑了!有人跑了啊!” “媽的這個吃裏扒外的漢奸。”解三呸了一口,翻身上馬,狠抽了一鞭,馬兒飛速竄出。 馬兒跑的飛快。 許路遙滾燙的背後靠在他的懷裏。 從北方出來的風,倒讓馬兒跑得輕鬆。 後麵已有追兵。 隱約穿來的猶如暗雷般的轟隆聲,讓解三知道,追兵必定多的嚇人。他連頭都不敢回,隻是不停揮鞭,讓馬兒跑的更快。 草原在麵前一望無際的展開,遙遠的天邊便是隔絕兩個王朝的大戈壁,道路仿佛沒有盡頭,景色在馬匹飛奔起伏中飛速從眼前劃過,流逝在身後的某一個地方。 身後的轟鳴已經漸漸淩亂。 在時間的推移中,變成奚落的馬蹄聲,從聲音聽起來,應該剩下隻有幾十匹精壯的好馬。 許路遙在他的懷裏,滾燙的身體和急促的喘息,讓解三知道,也許再過得幾個時辰他便會凍死在這冰冷草原的蒼穹之下。 “撐住,阿遙。”他的聲音被風沙割裂,零零碎碎的傳到許路遙的耳朵裏,“撐下去。” 許路遙虛弱的側頭看他。 許路遙隻看見了他光滑的下巴和顫動的喉結。 許路遙勉強伸手,覆上他抓著韁繩的左手,滾燙的手心燙的他渾身一顫。 解三低頭,阿遙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裏,在星辰之下,明亮的猶如這草原上最珍貴的珍寶。心中那早就腐朽的豪氣一瞬間萬千丈高,他爽朗一笑,低頭親上許路遙蒼白幹裂的嘴唇。 一瞬被無限的拉長,每一個起落之間,都仿佛過去了千百年。 那一個親吻也如滄海桑田般長久。 馬兒像是奔跑在世間最瑰麗的仙境之中,從搖曳的草原上,在波濤洶湧的草地間飛馳而過,留下一道痕跡,接著一頭飛奔進入了蒼涼的戈壁。 天空時而是漆黑,時而碧綠,時而昏黃,時而赤紅。 岩石與枯樹,飛沙與走石,在戈壁灘上,變幻出莫測的景色。 月色在風沙之中搖曳。 後麵的馬蹄聲又稀疏了些許,解三不知道還剩下多少人,他隻知道,此時絕不能停,一停下來,便是終點。 當天空綻放出第一縷霞光之時,撥開重重晨曦,遙遠的便已經能望見斑斑綠色。解三知道如此再走得五十餘裏地,便能進入大漢疆界。 隻是馬負載兩人,連續不斷跑了近十二個時辰,早已是強弩之末,馬蹄遲緩,周身是汗。 “馬兒,再加把勁。”解三道,又抽了一鞭子,隻聽見馬兒突然仰天嘶鳴一聲,前腿突然一歪,便整個往前栽倒,馬上二人被整個往前甩出了近十丈。幸得解三在空中一轉身,將許路遙團團互助,落下來的時候繞是在地上蹭出老遠,整個左邊身子摔得劇痛。 解三喘著氣坐起來:“阿遙。” 許路遙已經無力昏迷,解三匆匆查看傷勢,他背上傷口已是化膿,渾身微微打著擺子,若不能得到及時醫治,怕是要不行。 解三心中焦急無比。 後麵追兵卻已是要到。 解三左右看看,隻在前方不遠處看到一個土堆,將許路遙背起,往過而去。他體力也在這七八天內消耗的七七八八,又在馬上奔馳整夜,一陣陣眩暈襲來,幾乎讓他撐不下去。 將許路遙安置在土堆之後。 解三喘了兩口氣,拿出水囊,將最後兩口水哺入許路遙口中。 看著從許路遙嘴角流出的一點水跡,自己這才覺得口渴難耐。遂毫不客氣的抬高許路遙的下巴,一口親上去,舌頭在許路遙嘴巴裏肆意舔蹭。 “唔……”許路遙不舒服,微微清醒。 “阿遙……”解三親完了,心滿意足的舔舔嘴唇道,“你把水喝光了,我光是蹭點兒唾液不過分吧?這叫做相濡以沫。” 許路遙無力爭辯,隻翻了他一個白眼。 追兵馬蹄聲漸近。 解三拔出劍來,森森寒光有些刺眼。 他看看手中的劍,然後苦笑看著許路遙:“阿遙,今日我怕是要開殺戒了。” 第34章 功夫鄉親 外麵的契丹人,七七八八一數,倒有二十來人。 連續幾日奔波,便是被人稱為驍勇的解連芸也沒法一一敵過,十有八九,死在這裏也不一定。隻是死歸死,許路遙怎麽辦? “就在這附近!”聽到契丹兵嚷嚷,眾人已下馬。 解三心亂如麻。 手裏的劍攥的緊緊發痛。 就在此時,身後突然有人,解三猛一回首,隨即驚道:“王大夫?!” 麵前穿著儒衫背著藥箱的,不正是“毒手神醫”王雨成。 “噓——”王大夫一臉不耐煩,轉身已經去給許路遙號脈。 “大、大夫?”解三還在發蒙。“你怎麽……” 王大夫身後還站著數十人,解三一一看過去:“何兄弟,幺姑,鄭先生,禇十一,劉師傅,於裁縫,老張頭……”清涼村的二三十戶人家,竟然如數到齊。 解三已是感動凝噎:“你們,怎麽、怎麽會——” “老三,你還賒了我三兩酒,你要是死了,誰來還錢?”酒肆的老張頭笑眯眯道,咳嗽一聲,便已轉身飛入契丹兵中。瞧他那張狂肆意的拳法,分明是醉拳一脈。 鄭先生笑道:“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學生葬身戈壁。”說完此話,形如鬼魅,與禇十一一起閃入人群。 劉師傅把煙鬥在腳底磕淨,哼了一聲:“解三兒啊,以後若還能挖到寶貝,記得照舊賣我。”拿著煙袋便衝契丹人腦門兒招呼。 何成哈哈一笑,拍拍解三的肩膀:“改天還和你喝酒!”牽著幺姑便去殺敵。 本凶險萬分的形式,瞬息已扭轉局麵,這清涼村眾人人人仿佛武林高手,那些契丹人雖然彪悍勇猛又怎麽抵擋的住。 頹勢已見。 解三鬆了口氣,繃緊的神經這才放鬆,便已覺得身體發虛,四肢沉重,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王大夫……”他撐著最後一口氣問道,“阿遙,他、他怎麽樣……” 王大夫正在給許路遙紮針,瞥了隻剩下半口氣的解三一眼,半冷不熱的說:“有我神醫出馬,還怕救不活他。倒是你……”王大夫一拳揍到他臉上,“好好歇歇吧。解將軍!” 解三已是強弩之末,劇痛之後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他再睜眼,頭頂是熟悉的木頭房梁,油黃的房梁上,掛著他年前去山上獵的野豬臘肉,旁邊那個框子裏,一定是從老張頭那裏打來的二兩烈酒,阿遙總在這個時候惡聲惡氣的踹門而入,衝他吼道:“大叔!吃飯!” 這是他在清涼村的家…… 記憶還停留在之前那場刀光劍影的混戰中,此時的一切倒顯得分外不真實。 解三做起來,腦子裏嗡嗡亂想著。 大門突然“嘎吱——”打開,許路遙左手上了夾板掛在胸前,一瘸一拐的拿著個碗進來,抬頭就看見床上坐起來的解三,手裏那碗“啪”的掉落在地,摔得粉碎,濃濃的中藥味頓時在房間裏彌漫開。 “你、你醒了?”許路遙有些局促的問。 “嗯。”解三有些局促的回答。 兩個人對視半晌。 許路遙突然衝上去一把抱住他:“三哥。” 解三差點仰天落淚。 這待遇! 這距離! 這親昵! 簡直跟之前在家裏的待遇是一個地一個天! 許路遙的呼吸在他耳朵邊上,一縷青絲就在他下巴蹭來蹭去,滿鼻子都是許路遙身上竹子一樣的清香……解三已經心猿意馬,蠢蠢欲動。 “三哥?” “嗯?” “你摸我屁股幹什麽?” “……” “解三你個潑皮無賴老流氓!”許路遙一腳踹倒他肚子上,怒道:“傷還沒好就想些不七不八的東西!”接著甩門而去。 “哎呀!”解三慘叫。 誰說待遇有改變……明明完全沒變化,解三憂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