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姒弄月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碎屑煙塵散去後,露出來的影子上。看來趙姓漢子沒有蠢到跟他說謊。 這是一匹臭氣衝天且邋遢的馬,馬兒原本黑色的毛發上裹了一層爛泥,身上的黑毛還有些沾染了不知名的汙物,結成一塊一塊的。可他看得出來這馬的確稱得上一個好字,盡管受了驚,那馬卻隻是立在原地用蹄子刨著土,並沒有太過失措。 他上前試著拍了拍馬頸子,那馬鼻孔噴氣,毫不猶豫地一口就要咬過來。 姒弄月稍稍驚訝了下,使了巧勁,一巴掌把馬頭打偏,那馬倒也有靈性,見一次沒咬成便知事不可為,沒再咬上來,隻對姒弄月不理不睬。 一邊的漢子連忙說道:“公子,小心!,小花脾氣不好,也就是和我家大花投緣,小的才能把它牽回家。” 姒弄月沒理會他,撚下一點沾在馬身上的汙物,放在眼前仔細端詳了,居然是暗紅色的幹涸血跡,隻因這馬身上混合了各種熏人的味道,一開始竟未被他覺察上麵的血腥味。 一個農戶家會有好馬,本就不尋常,而這匹馬身上滿是血跡更是不尋常。 姒弄月瞥一眼光光的馬背,沈聲道:“馬鞍呢?” “小的這就去拿。”趙姓漢子賠笑,他原本還想把馬鞍和馬分開賣個好價錢呢,這下是不成了,他不禁後悔自己當初是怎麽的,會把這麽個精明的主顧當做那些揮金如土的紈!子弟。 馬鞍和原本掛在馬上的事物就藏在內屋的床底下,漢子不一會就拿回來了。 “就這些?”姒弄月一樣樣看過去,目光突然凝在一把劍上。 那把劍式樣雖簡潔,但他曾見過許多次,決不會認錯。他記得那人冷淡麵容下對這把劍不加掩飾的喜愛神色…… 那漢子還沒來得及回答,姒弄月就忽地暴起,一把抓住對方,神情狠厲道:“說,這馬你從哪兒尋來的?!” “公子啊,大爺啊,小的可沒做殺人越貨的勾當啊!”漢子隻是普通農戶,撲麵而來的煞氣叫他腿都軟了,一陣哭天搶地。 姒弄月也嫌他煩,把人隨手扔地上,,又問:“什麽時候尋到的?” “昨,昨個兒!在村口的湖邊,是大花先衝過去的,小的沒想要……” 姒弄月冷哼一聲,沒管結結巴巴的農戶,連馬也沒騎,隻身使了輕功,朝村口掠去。 隻是一天……或許尚有尋到人的希望。 ============================== 姒弄月內功在同輩中是佼佼者,五感也就比常人聰敏許多,岸邊的血跡雖被水衝刷過,到底有滲入土裏的留下了痕跡。他就這麽加快腳步,順著痕跡向湖的下遊去,他能因為蛛絲馬跡而找到人,就意味著追殺的人也能。 漸漸地他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姒弄月停下步伐。他向來不懼天地,不畏鬼神,此時此刻心底裏居然有一點點的躊躇,也許他終不能看到那人,也許此番的衝動換來的隻是一場空…… “何人?”一聲熟悉至極的低低質問,伴隨而來的是一枚暗器襲來。 姒弄月反射性的偏頭避過,就急急往前行了數十丈,終於看清情形。 蘆葦間被清理出一片空地,那人正是一副警惕的姿勢,許是因為多日的疲憊,那雙往日銳利的眸子轉向姒弄月的方向時顯得有些混沌不清。他的身旁還躺了個不知死活的人,腸子都從傷口處露了出來,大約是沒有時間好好包紮,隻是簡單地處理過。 “你救不了他了。”姒弄月走過去,淡淡道,“擔心他不如擔心你自己。” 他看見吟風的樣子倒是鬆了口氣,還有力氣警戒,應該沒有大傷。 “少主……?” 吟風遲疑一下,看向姒弄月的表情依舊很茫然,就像是完全不明白會在這裏看見他。 而這樣的表情不知在哪裏撥動了姒弄月心底的一點點感觸,他輕歎一聲,柔聲道:“是我,現在該叫主子了。” 吟風沒有多話,按著姒弄月的吩咐叫道:“主子。” 他的這一聲如金石相擊,像是沒有分毫虛弱和疲憊,也像是投入了他所有的執著與信念。 姒弄月心裏升出一種奇異的愉悅的感覺,還不等他回味就見剛才還好好的人就那麽直挺挺倒了下去。他一驚,下意識出手把人攬住。 入手間,一片濕滑粘膩的液體。 姒弄月看著懷中雙目緊閉的男人,突然想到了,直到死也不會給人看去半分軟弱的──野獸。 第三十章 三十 姒弄月明白現在還不是可以放鬆的時刻。看吟風方才的模樣就知道顯然是有追兵在後,隻可惜沒來得及問清追兵的詳情。 他從衣角撕下一條布帛,捆紮在吟風受傷的腰間,起到暫時止血的功效,這會兒時間,姒弄月已經決定小心為上,暫避鋒芒,若隻是他孤身一人,自然不怕,可要同時護著懷中人,他自認還沒厲害到那程度。 忽地,一陣雀鳥驚飛的撲棱聲,卻是已能聽到“得得”馬蹄響現在幽草間,好在蘆葦生得密而長,尚不能發覺此處有人躲著。 姒弄月略一思量,便抱起人,屏息往湖水裏潛去。 稍寒的湖水浸透進了衣服,吟風單薄的黑色勁裝更是馬上濕透了,懷中的軀體接觸間就是結實肌理的輪廓,人的體溫透過衣料傳到指尖,在冰涼的水裏,這樣的觸感尤為顯得真切而緊密。 水中沾濕的發絲也飄散著糾纏在一起,難分難解一般,姒弄月有了種奇特的親近感,他不由緊了緊懷中溫熱的身體。 片刻的功夫,馬蹄聲音慢慢停下來,是到了近處。 姒弄月聽見大約十多人的腳步聲,穿過了蘆葦在搜尋,不一會,就有人開口稟報:“易先生,發現一具屍體。” 那易先生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慢慢走了幾步,也許是到了發現屍體的地方查看。 然後應當是那位易先生的聲音,清清亮亮的,說道:“還剩一個,傷得不輕。” 下屬的人應了句什麽。 姒弄月還要凝神去聽,卻感到懷中軀體稍稍掙紮了下,他低頭,見到對方英挺的劍眉已微微蹙起,麵上顯出痛苦神色,他這才反應過來吟風正是昏迷無法自行閉氣。他抬手撫平了微蹙的眉頭,猶豫刹那,手又往後滑按住對方腦後。 姒弄月湊近了那人的唇,要把口中空氣渡過去。吟風的唇看著薄而涼,兩唇相觸著卻是柔軟……還有著因為受傷發熱而散發的滾燙熱度。他們彼此的氣息互相交織,勾勒出曖昧不明的意味,這讓姒弄月有點沈溺,不由就加重手上力道,讓兩人貼得更為緊密些,緊密到幾乎沒有縫隙。 身體之間傳遞著暖意,兩人的唇也依舊貼合著,姒弄月克製著某種他從未感受過的衝動,在極端靠近的距離凝視著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