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裏種滿了花,在這殘春時節仍開得繁盛,一朵一朵地壓滿了枝頭,看得人眼花繚亂,也鮮妍得泛出一種詭異的氣息。 姒弄月走近屋子,門沒上閂,一碰就開了。 “堂主。”他恭敬地叫道,一邊跨進屋子,一邊暗自在打量屋中人。 “過來。” 懶懶倚在軟榻上的男子朝他招招手,那男子一襲紅衣,墨發被一支簡簡單單的簪子鬆鬆散散地挽起,容貌是徹徹底底的陰柔妖媚,鳳眼舒適地半眯著,仿佛對誰都是含情脈脈,他看向姒弄月的目光更是柔得要滴出水來。 這個人隻能用一個詞形容。 豔麗,如火般的豔麗。 更豔麗的是他那雙滿含風情的鳳眼,那雙眼──勾魂奪魄。 這便是儀狄堂的堂主儀鏡明…… 姒弄月靠近了,奉上手中冊子道:“這是堂主先前要的書。” “那老家夥倒是用心。”儀鏡明美目一轉間流光溢彩,竟能讓人生出份膜拜的衝動來。 姒弄月心下一凜,低頭不去看那雙眼睛。 他手裏的冊子被接過去,然後是緩緩翻動書頁的聲音。 隔了好一會,儀鏡明低柔的話語才如歎息般道出:“為何即便我練了攝魂術,他見了我還是想跑呢?” 姒弄月起初以為對方在自言自語,也就沒管,直到那兩道柔柔的目光落在身上許久,他才知道這問題是在問自己。 姒弄月心裏腹誹,哪有問下屬這般不知所雲的問題的? 但他還是盡可能放恭敬了聲音,答道:“屬下不知。” 片刻後,儀鏡明仿佛喃喃道:“是不是應該廢了他的武功,他才不會跑?”語畢,視線複又落在姒弄月身上,等他的回答。 “……屬下不知。” 儀鏡明聽他連答兩個不知,也沒責怪,隻是把手裏的春宮嘩嘩朝後翻了許多頁,說道:“或許幹脆把他親朋好友都殺個精光,那他就無處可去了,對不對?” “屬下……”姒弄月沒有猶豫,打算繼續敷衍下去。 “你不知是不是?”儀鏡明帶著笑意插了句,他似乎起了興趣,支了下巴,說道“為什麽不抬頭看我?” 於是姒弄月依了他,抬起頭來。 儀鏡明滿意了,笑得輕柔動人,他若有所思地問了第四個問題:“你說第一次用什麽姿勢才不會把人給弄傷了?” “……”姒弄月無言以對。 儀鏡明認認真真看著姒弄月,等了一會,不見他回答,便慢悠悠歎了口氣,容顏上流露出很惋惜的神色。 他說道:“你一個問題也不答,不是我的下屬。他們都知道答不上我問題的人是要死的。” 第四十六章 對方既然說破,姒弄月便無須再裝,他的手早在暗地裏按上劍柄,此刻利芒一現,劍已出鞘。 劍如毒蛇,有一種決然而不留餘地的氣魄,能叫人生出避無可避的觀感。 他的劍就這樣抵在儀鏡明喉間。 儀鏡明低低一聲笑:“你不想殺我,你有事要求我。” 姒弄月被他說中心思,手中劍意緩了緩。 儀鏡明趁了此時,手掌往軟榻上某處一拍,頓時屋裏響起一片機簧聲。 他見姒弄月豎起耳朵傾聽動靜,便繼續道:“你也不能殺我,殺了我,這屋中布置的強弩足以把你射成刺蝟。” 姒弄月沒有說話,隻把劍鋒往前送了分毫。 儀鏡明白皙的頸上蜿蜒下一絲血色來。 “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般沈不住氣的麽?”儀鏡明沒有半點畏懼,反而挨著劍刃,逐漸湊近姒弄月,“你不說自己要什麽,我怎麽知道?” 姒弄月當然不會以為對方真是那麽好說話,從儀鏡明靠近的身上聞到的一股淡淡異香,也讓他極不舒服。 他淩厲地掃了眼對方,一聲冷哼,劍尖毫不留情地又指回那脆弱的喉間。 此時徒然生變。 ──儀鏡明突地揚了頭,那雙閃著魔魅色彩的眼眸與他對視個正著,姒弄月握劍的手顫了顫,瞳孔微縮,就這麽莫名失了神。 這失神隻在一彈指之間。 一彈指,是二十瞬。 於高手對決,足夠生出變數。 比如說,等姒弄月回神的時候,他原先架在儀鏡明脖頸上的劍已是架在自己頸上。 “你的劍真是好劍。”儀鏡明柔柔讚道,他的語氣就像是在嘲笑。 姒弄月臉如寒霜,他的意誌足夠堅定,本不會為儀鏡明的攝魂術迷惑了心神。 可是,方才他恍然間看到自己劍鋒所指從儀鏡明變幻為那個寡言少語男人,靜靜地沒有怨言地注視著自己,他明知那是幻象,卻依舊……動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