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弄月任翠煙服侍著換了衣服,他自己雖然也會穿,但光是將衣帶係伏貼了,就要花不少時間,倒不如要這平時做慣這等事的婢子幫忙還省些時間。 翠煙邊給姒弄月穿外袍,邊讚道:“少主同主子真是越發像了。” 姒弄月敷衍地“嗯”了聲,他心裏仍是同姒暮深有芥蒂,可不把這當做稱讚,自然不會生出愉悅的情緒。 翠煙不以為意,細心地為姒弄月把衣服上一些褶皺整平了,繼續道:“主子並非不關心少主,隻是主子身為門主,便要顧得大局,有些事情就疏忽了。” 姒弄月垂眼瞧著小婢子細白的手指靈活地動作著,開口道: “過去我做得再好,父親也對我視而不見。”說道此處,他本該清亮的聲線夾雜進幾分低沈:“近些時日,父親卻多次借機會點撥於我,我雖覺著歡喜,心裏卻好生忐忑。” 翠煙手上一頓,抬頭就看見那俊美少年的莫辨神色。 她收起一瞬間的錯愕,馬上甜甜笑了,說:“父子之間本該親厚,奴婢猜啊,以前隻是主子事務繁忙,現下有空閑,主子心中掛念少主,才時常要少主陪著多說會兒話。” “原來如此……”姒弄月觀察著翠煙的表情,淺淺一笑,“是我多想。” 翠煙的說辭姒弄月保持懷疑的態度,要是得了空閑有心補償,為何不對眾兄弟一視同仁?而是獨獨對自己親近起來? 姒暮深未必對自己有惡意,甚至他瞞著自己設計的還是在權衡之下,對彼此都有益處的事,可姒弄月非常痛惡這種被別人當做局中棋子擺弄的感覺。 也許真同翠煙所說,姒暮深是有補償關懷的心思在其中,但人的權利大了,往往不自覺地將幾分真心同利用結合在一起,取兩全之法。這道理姒弄月懂,換做自己,考慮事情時大約也會這麽做,可要他自己接受,卻是萬萬不能。 衣服換好,姒弄月跟翠煙道聲謝,便急著往姒靜平的處所趕,他想起來先前走得匆忙,忘記同姒靜平說明吟風的毒傷,也忘記將解藥的藥方和材料留下。 若是辛辛苦苦救下的人因為他這點大意而有了什麽閃失,實在不劃算。 姒靜平喜靜,又要有足夠的地方種植藥材,因此住得偏僻。所以當姒弄月在路上遇到了霽櫻,麵上現出一點驚訝來。 他能記得霽櫻這個旁支的表姐,完全是因為兩人初次見麵,這女人豪放得不似女兒家的姿態。而她現在顯然與自己是同路,是去尋姒靜平的。 霽櫻依舊一身火紅的衣裙,在千紅落盡的殘春裏綻放著熱烈的色彩。她手中提著鳥籠,籠子裏麵是一隻烏黑鳥兒上躥下跳著。 她的後麵還跟了兩個約莫十三歲的小少年,那兩個小少年清秀的小臉是苦著的,手中拎著大包小包,看見姒弄月都是眼珠子一亮,像是遇著救星的表情。 霽櫻發覺了姒弄月,很熱情地招呼道:“小表弟。”她身材高挑,嗓門也大,身後還有兩個小跟班,乍看之下頗有大姐風範。 和她一起的兩個小少年也異口同聲叫道:“二哥。”那清脆富含朝氣的聲音讓人生不出惡感。 姒弄月想了半天,也不記得麵前這兩個小鬼叫什麽,於是他隻能擺出溫和的笑意點點頭,掩蓋過去。 他前一世,除了確實出類拔萃的大哥,從未將其他同輩放在眼裏,這會兒不認得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實屬正常。 見那兩個小子眼巴巴盯住自己,姒弄月看在那一聲“二哥“的份上,才決定惹上霽櫻這個麻煩。 他遲疑道:“表姐,你這是要去做什麽?” “前段時日,微雲師妹多得靜平大哥照顧,才能好轉得快,我這是去答謝的,也順便稍些東西去。”霽櫻橫了姒弄月一眼,仿佛他問的都是廢話,“我摸不準他喜歡吃哪種點心,便叫人每樣都弄了些。” 每樣都弄了些,就這樣了……姒弄月掃過那幾大包包裹著的食物,鐵石心腸上也泛出刹那的同情來。 這兩個小子再不濟,好歹是姒家的嫡子,姒門的少主,哪能就這麽容易就被人使喚了?姒弄月思量一下,對霽櫻說:“他倆年紀尚小……” “他們這幫小子反正閑著沒事兒,倒不如幫些忙,給自家大哥送些東西有什麽不妥?”霽櫻不等姒弄月把話說完,就插話道,“你是不是同路?那便也幫忙拿些。”說完,她不由分說,就把手裏僅剩的一個鳥籠塞到姒弄月手裏。 姒弄月沒想到有這麽直接的人,愣了一愣,籠子已經接到手中。已經拿在手裏,就算心裏不願,他總不能失了風度,把籠子扔回去。 姒弄月忍下鬱悶,看了眼籠中鳥,這鳥黑漆漆的,跟個烏鴉似的,說它長得普通都是抬舉它。 霽櫻見狀,解釋道:“我看靜平大哥一人處著未免孤單,這八哥聰明著,能學舌給人解悶。” 這解釋倒像在掩飾。 姒弄月哼笑一聲,道:“我趕時間,若有冒犯,表姐莫要責怪。”說罷,他手一伸,把霽櫻在腰間攬了,運轉內力,使上輕功,人輕飄飄幾個起落竟已前行了數十丈。 霽櫻性子大大咧咧,絲毫不在意什麽男女有別,臉上驚色一閃,隨後便是興奮,讚道:“你這功夫真不錯,比最好的馬車還穩,不如以後我要出來,你都幫個忙?” 姒弄月聽了,一口氣沒提上,險些從半空中跌下去,摔個狗啃泥。 你才是馬車,你全家都是馬車! 姒弄月吐了幾口氣,反複告誡自己要有度量,才沒一撒手把霽櫻扔出去。 第五十八章 嗷嗷嗷,這麽狗血東西不是我寫的!!! ===================== “我封了你的內力流轉,便是免得你妄動內力,加重傷勢。”姒靜平能感受到手下按著的肩膀是一種蓄勢待發的繃緊狀態,他緩緩道,“你主子既然將你托付給我,你就要聽我的命令,不可強製衝開穴道。” 吟風被道破心思,不過一愣,而後點點頭,沒說什麽。 吟風確認了姒弄月沒有事,他那些外露的情緒便迅速收斂回去,恢複成一個仿佛無心無情,眼裏隻有命令的暗衛。 姒靜平看他神色平靜,問道:“你可知道自己這一身傷就算治好了,底子也是受了損,功夫恢複不到以前了?” 吟風側了下頭,幾縷未被發帶束住的發絲拂在臉頰邊,這讓他堅毅的麵部輪廓顯得有些柔和,可他道出的話語卻沒半點遲疑和動搖。 他說道:“吟風縱使武功不濟,也還是能幫主子辦事的。” 姒靜平聽罷,就算以他淡漠的性情亦不禁輕歎一聲。 武功對於一個暗衛來說最是重要,暗衛也是人,在知道自己功力會大退時,失態驚慌本該是有的。可這個男人此時此刻卻保持著淡然,因為他對自身的狀況毫不在意,隻是一心一意地念著自己的主子。 姒靜平沒有去追究這其中究竟是因為無比的忠誠,還是因為別他不可告人的情緒,他鬆開製住吟風的手,說道:“把手給我,診脈。” 這回,吟風倒沒有抗拒,把自己的手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