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盡言也無奈地歎了口氣:“沒想到做官也不容易啊。”俞思冕無奈地笑笑:“從來都不容易啊。”莫盡言道:“俞大哥,你說那兩方打到最後,誰會贏?”俞思冕搖搖頭:“噓,莫談國是。”俞思冕心裏自然是有些掂量的,但是不能跟莫盡言說,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重大了,他還是想讓莫盡言盡量置身事外。第84章 血親就在俞思冕為這事發愁的時候,江城著人送了一封信過來,讓他去一趟福州。俞思冕料到這事多半與北麵那場戰爭相關,江城不好再信中提說,才叫了他去當麵說。隻是不知道江城的態度如何,正好去探個口風也好,便帶著莫盡言趕到了福州。江城很直接,寒暄過後,就開門見山說正事:“賢侄想必也是知道新帝與燕王之爭了,不知作何感想?”俞思冕苦笑道:“依思冕愚見,這是皇家內部的事,我們是做臣民的,管不了天子的家事。所以我決定置身事外,靜觀其變。”江城捋著胡子頷首道:“我與思冕的見解不謀而合,這是皇家之爭,到時候變不變天,都依然是朱家的天,所以對我們來說,都沒有多大的關係,由他們鬧騰去吧。”俞思冕笑道:“伯父高見。”江城歎了口氣道:“小兒南安自京中寫信回來,目前京城尚算太平,隻是朝廷大軍連連敗退,燕王似有破竹的勢頭。”俞思冕吃了一驚:“朝廷有百萬大軍,燕王才多少兵力,不至於傾敗至此吧。”江城點點頭:“我也這麽覺得,大約還是用兵不當所致。依我的看法,這仗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結束的,所以還是靜觀其變吧。思冕你近日可接到過你父親的信?”俞思冕搖搖頭:“我到閩地之後,就再也沒有過家裏的消息。”隻怕他爹當他已經死了吧。江城也歎了口氣:“俞大人這麽做,似乎有些過了。”俞思冕道:“隻怕也有旁的人推波助瀾的作用,我的信,怕是一封也沒有送達到他手裏過。”江城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俞思冕笑道:“江伯父不必擔心,沒有我爹,我依然也活得很好。隻怕我是無法履行作為子女的責任了,我當初離開京城,就沒想過再回去。”聖人說父母在不遠遊,但他卻因為父親尚在,被迫遠遊,否則那些如狼似虎的異母兄弟不把他弄死才怪,當初選擇離開,正是為了落得一個清靜,沒想到還是差點沒逃出來。江城歎了口氣:“也罷,又提起你的傷心事了。朝廷號召各地勤王,會響應的人必定不多,我們也隻當不知道好了。你繼續做你該做的事。”俞思冕笑起來:“我正是這麽打算的,近日倭賊又開始蠢蠢欲動,夠我們忙活的了,哪裏有工夫去管別的事。”“如此正好。別讓倭賊趁火打劫,殃及百姓。”江城讚許地點頭。俞思冕與江城密談結束,去後花園找莫盡言。莫盡言正被江夫人拉著說家長裏短呢,很顯然,江夫人將莫盡言當成跟她一樣的女眷了,問一些比如理家、過日子之類的家常話,弄得莫盡言哭笑不得,說實話,那些平時都有陳良和俞思冕安排,他還真從不管事的。正好俞思冕來救他出水深火熱之中,不由得鬆了口氣。他們趁來福州,又去了一趟船廠。萬斛船的設計已經完全定下來了,現在已經進入修造階段。莫盡言看著自己的構想逐漸變成現實,就好像看到自己親手栽種的果子慢慢結果成熟,那種成就感是不言而喻的。俞思冕也感到十分高興,這萬斛船不僅是莫盡言的夢想,也是他自己的夢想。他一直想看到萬斛船再次駛出大明海港,如今這大船居然是出自愛人之手,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嗎。朝廷正在忙著打仗,負責監督萬斛船建造的欽差也許久沒有來了,但是不妨礙船廠師傅們的熱情。這萬斛船,就算是朝廷不來監督,他們也是極樂於建造的,畢竟這是一個劃時代性的突破。靖難之役持續了三年之久,勝負未分。這個結果在俞思冕的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就兵力來說,朝廷遠勝於燕王,就用兵來說,燕王遠勝於朝廷,鹿死誰手,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幸而戰火一直都隻在北麵蔓延,沒有波及至長江以南,南方軍民尚能偷安。俞思冕與莫盡言一直致力於與倭賊對抗,這幾年,倭賊的進犯斷斷續續,但是也沒討到好果子。倭賊來到福建海域,多半會被南騀島的哨卡或關龍飛的海防船隊發現攔截,故而他們對南騀島的哨卡深惡痛絕。曾經有幾次上過南騀島,試圖搗毀哨卡,但都無功而返。哨卡的守衛拒不迎戰,倭賊對著鐵桶一般的石頭建築束手無策,強攻過幾次,都沒能損壞哨卡半根毫毛。靖難之役曠日持久,不知道哪天才能結束。這一天,鎮東衛指揮衙署來了一個陌生客,對方是乘轎來的,陣仗頗不小,看樣子來頭也不小。莫盡言在衙署裏任了個小職,出入自由。那轎子剛落地,莫盡言正好從衙門裏出來,便站在門口看著,隻見轎門打開了,從裏麵出來一個身著錦袍的年輕人,那人長得一副好麵貌,麵若桃李,眼若秋波,不過麵相稍稍陰柔了些。那人下了轎,抖了一下袍子下擺,抬頭看了一眼衙門上的匾額,便抬腿往衙門內走。門房趕緊攔下來:“敢問客人要找哪位大人?”衛指揮衙門是軍情要地,閑雜人等不能隨意進入。那人頗有些不屑地抬了一下眉:“我找你們俞昇俞大人 。”莫盡言心中一動,這人口音與俞思冕以前的口音是一致的,不過這些年俞思冕在閩地待久了,也有了些本地口音,故他許久沒有聽到這麽純粹的京城口音了。門房道:“請問可有名帖?”那人推開門房的胳膊:“豈有此理!我大老遠跑到這裏來,可不是跟你這南蠻子攪和耽誤時間的。耽誤了我的事你擔當得起責任嗎?”這人錦衣玉麵,氣勢頗有些威嚴,門房竟有些被唬住了,攔著的手被推開了。莫盡言身形一晃,擋在了那人身前:“這位大人,既然是來公幹的,那就請出具相關文書吧,別讓我們下麵的人難做。”莫盡言穿一身普通的棉袍,洗得有點舊了,但是這些年的氣勢卻長了起來,嚴肅起來時不怒而威,倒也將這人唬住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莫盡言,沒有敢再往內衝,而是從懷裏摸出一紙文書,傲慢道:“我有吏部尚書簽署的公文,睜大你們的眼瞧瞧。”莫盡言拿過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隻見落款處蓋了一個篆書鈐印,莫盡言隻認出了一個俞字,他心裏一頓,這信莫不是俞思冕的家人寫來的?好像俞思冕的爹就在吏部任職。他慢條斯理地看完,將文書折起來還給對方:“原來是京城來的大人,有請。賴六哥,去跟大人通報一聲。”那門房感激地看了莫盡言一眼,轉身一溜煙跑了。那錦衣男子打量了一眼莫盡言,從鼻孔中發出了一聲輕哼,撩起衣服下擺,跨進了門檻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