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晟風昂著下巴道:“你今年幾歲了?”  盧雅江軟聲軟氣地說:“三歲了。”  高晟風道:“你比我小,以後要叫我哥哥,你得聽我的!”  盧雅江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流著口水叫道:“哥哥。”  靳赫走過來將高晟風抱了起來,看了看底下的盧雅江,問他:“你喜歡這孩子?”  高晟風嫌棄地推開靳赫滿是胡子的臉,道:“把他給我,我要他當我的玩具。”  靳赫笑道:“好,好,我讓這孩子陪你。過幾天,我給你找更多的玩具來!”  於是當天晚上,盧雅江也住進了尹言的淩雲居裏,和高晟風睡一個被窩。  小小的盧雅江還不知自己的母親已經徹底離開人世的事情,頭一天晚上不跟母親睡,又多了個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還覺得新奇。他精神十分好,纏著高晟風口齒不清地問道:“哥哥,哥哥,這裏是什麽地方?”  高晟風嫌棄地推了他一把:“別把口水漏在我脖子上。這裏是我的地方,你是我的玩具。”  盧雅江吸了吸口水:“玩具是什麽?”  高晟風眯起眼,開始思考這個高深的問題。什麽是玩具呢?就是院子裏那些花花草草貓貓狗狗吧。他道:“玩具,就是你要聽我的。”  盧雅江晃動著小腦袋:“聽你的,聽哥哥的。”  高晟風又開始思考自己應該對玩具做些什麽。這個孩子不是花草,不是貓狗,而是個人,對人應該怎麽做呢?他想起靳赫每天都要逗他玩,大約也是將他當成了玩具。於是他照著靳赫對自己做的那樣,對盧雅江命令道:“你親我一下。”  盧雅江聽話地湊上去,吧嗒一口親在高晟風臉上,在他臉蛋上留下了一大圈口水。  高晟風苦思冥想了一會兒,又道:“讓我抱你。”  盧雅江眨眨眼:“怎麽抱?”  高晟風張開雙臂吃力地將他抱進懷裏,他的胳膊也小小短短的,勉強才能把盧雅江抱個滿懷,無論怎麽調整姿勢都睡不舒服。於是他鬆開盧雅江,嫌棄道:“你這玩具,不好。”  盧雅江有些委屈地撅了撅嘴。  兩個小孩在被窩裏說了一會兒話就累了,很快就睡著了。誰知盧雅江夜裏睡得不安穩,踢來踢去的,先是把高晟風踢出了被窩,然後又把他踢到了地上。高晟風從床上摔下來,後腦撞出了一個大包,頓時驚天動地地哭了起來。  尹言被哭聲吵醒了,連忙從外室趕了進來,將高晟風從地上抱起來。盧雅江也被吵醒了,聽著高晟風哭,莫名地也跟著哭起來。兩個孩子扯開嗓子嚎啕大哭,那尖銳的聲音幾乎要把整個山頭的人都喚醒。尹言被吵得頭疼,卻還隻得耐心地抱著高晟風晃啊晃,給他唱小曲哄他,哄了好一會兒,高晟風總算不嚎啕了,改成小聲啜泣。他一停,盧雅江也跟著停了下來,緊張地看著他。  高晟風兩隻大眼睛裏蓄滿了眼淚,抓著尹言的頭發道:“好疼。”  尹言瞧著他可憐巴巴的模樣,心疼壞了,輕輕摸了摸他頭上的包,將他放下,衝出去拿了藥回來,小心翼翼地撥開他的頭發給他上藥。藥膏十分清涼,抹上之後,高晟風不那麽疼了,眼淚也就止住了。  盧雅江搖搖晃晃地走過去:“哥哥,你怎麽了?”  高晟風揚起小肉手啪啪地拍打他:“你壞,你是壞蛋,你踢我下床,我不要你了!”  盧雅江被他拍了幾下,一緊張,又哇哇大哭起來。孩子的哭聲仿佛有同化的作用,高晟風嘴一癟,又要哭了,尹言趕緊把他抱起來放到床上,又哄又摸的,止住了他將來未來的傾盆大雨。轉頭又去哄盧雅江,總算把他哄的安靜。  這下兩個孩子不能睡在一起了。盧雅江先把高晟風抱出去跟自己睡了一晚,第二天又弄了張小床來放在高晟風的床邊上,兩個孩子一人一張床,一人一床褥子,總算是解決了爭端。  然而到了第三天晚上,盧雅江又不睡覺,開始哭了。高晟風剛睡著沒多久就被他吵醒,氣惱地坐起來,吼道:“你哭什麽!”  盧雅江被他嚇了一跳,開始邊掉眼淚邊打嗝:“我、我要娘親。”  高晟風聽靳赫說過,盧雅江的娘死了。他尚不懂死了究竟是什麽意思,但也明白,盧雅江的娘不會再回來了。他道:“你沒有娘了。”  盧雅江又開始哭:“娘不要我了……”  高晟風想了想,走過去爬到他床上,道:“他們說,那個帶你回來的女人就是你娘。娘是什麽?我第一次聽人說。”  盧雅江停止了哭泣,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沒有娘?”  高晟風搖頭:“沒聽說過。”  盧雅江道:“我娘……就是一直陪我睡覺的人。她以前每天都和我在一起,還會喂我吃東西。”  高晟風摸了摸小腦袋瓜子,道:“那我知道了。”  小孩子記性不好,一眨眼就忘了剛才的情緒。於是兩個小孩就什麽是娘親的問題討論了好一會兒,盧雅江說著說著先累的睡著了,眼角還掛著淚珠。高晟風也困了,爬回自己床上睡了。  那之後,盧雅江又因為見不到母親而哭鬧了幾天,時間久了,他也就漸漸平靜了,加之每天都有高晟風陪他,他並沒有消沉太久,注意力就被轉移了。  但是令尹言頭疼的是,那晚之後高晟風突然開始莫名其妙地管他叫娘親,糾正了好幾次之後他還會叫錯,而且一直到他七歲的時候還會時不時突然冒出一句娘親來。到他懂事之後,這個奇怪的毛病才徹底改了過來。  兩個月以後,靳赫不知從哪裏又找來三十四個孩子,統統交到尹言手下,讓他教這些孩子練功。於是沒過多久,盧雅江很快就把三歲時和高晟風獨處的那兩個月忘卻了。    第141章 番外之魔教教主初長成(二)    一轉眼,高晟風八歲了,盧雅江七歲了。由於每天都跟三十五個少年呆在一起,尹言也不許他們之間有私交,漸漸地,關於三歲前的事,盧雅江幾乎完全忘記了,隻依稀記得自己曾有過一位母親,後來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母親不見了,自己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對於已經成為“闊刀”的高晟風,他隱隱覺得此人和其他三十四名少年不大相同,究竟是哪裏不同,卻也說不出個究竟來。  這些同齡的孩子們在一起練功,很快天賦的高下就顯現出來。高晟風是這三十六人中最出色的一個,不僅僅是他的武學天賦好,且他的好勝心很強,雖然表麵上什麽也不說,但是隻要看見有人還在練功,他就不會停下,每天都比別人努力;再則他有尹言和靳赫私下的指點,自然也進步的比別的孩子快的多。  這天,高晟風突然心血來潮,清早天還沒亮就起來了,正是桂花開放的時節,他跑到桂花林裏去忙碌了半天,采回來一壺清晨新鮮的桂花露水,又摘了些新開的嫩花蕊,為此還摔了一跤,磕破了下巴,差點破相。他帶著傷灰頭土臉地找到尹言,把露水和桂花嫩蕊交給尹言。尹言用他采來的桂花煮了一碗桂花蓮子羹當做他的早點,又用他采來的露水蒸了幾個饅頭給他當練功時的零嘴。  然而桂花蓮子羹高晟風是喝了,可是饅頭他還沒吃,就被靳赫給搶走了——靳赫聽說義子大清早上山采花,而右護法親手給他用這些桂花做了吃的,就來湊熱鬧。那帶著桂花香氣的饅頭令他食欲大開,正好前一夜忙了整晚沒睡,一口氣吃掉了七個饅頭,隻給高晟風剩下一個。他原本還不過癮,本打算將最後一個也吃了,但是看著高晟風心疼的快要哭了的表情,於心不忍,難得發了善心,總算是住了手。  高晟風對靳赫敢怒不敢言,抓起僅剩的一個饅頭跑了,臨走前還惡狠狠地剜了靳赫一眼。靳赫哭笑不得:“這小白眼狼,喂他喝了這麽多奶,隻幾個饅頭就……唉唉!”  饅頭就剩一個,高晟風不舍得立刻吃了,捧著它嗅了好一會兒那桂花的清香之氣,然後用幹淨的布包著藏到一塊大石頭邊上,又找了幾塊小石頭把這饅頭圍了起來,這才練功去了,打算練完功回來再吃。  大約過了一個半時辰,臨近中午時分,練功練累了的盧雅江在山頭上慢慢散步休息,就走到了這塊大石頭附近。他瞧見一塊大石頭下圍著幾塊小石頭,一時好奇走上去把石頭扒拉開,發現了裏麵的布包。取出布包打開,裏麵是一個白花花的白頭,淡淡的桂花香氣撲鼻而來。他早上沒吃多少東西,被這香氣一刺激,頓時吞起口水來。  盧雅江畢竟隻有七歲,扛不住誘惑,一旦生出想吃的心來,就怎麽也無法把這個饅頭忘卻。他四處張望,沒瞧見有別人在附近,於是拿起饅頭走到樹邊,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這時候,一個少年跑了過來,瞧見他手裏啃了一口的饅頭,大叫道:“呀!饅頭!”  盧雅江抬頭一看,來的人是長纓槍。他有些心虛,以為這饅頭是這個長纓槍的,卻被自己偷吃了,於是將還沒咬的部分扯了一半下來遞給他,蠻橫道:“我都咬過了!隻能給你吃一半了!”說著還故作凶狠地瞪了長纓槍一眼,生怕長纓槍要因為這個饅頭與他計較。  長纓槍捧著半個饅頭,眨了眨眼,以為他好心分半個給自己吃,於是開心地笑了起來:“好啊好啊,你吃一半,我吃一半。”  於是肚子有點餓了的高晟風趕回來的時候,就瞧見盧雅江和長纓槍兩個人靠坐在同一棵大樹下,一起分吃他僅存唯一的那一個桂花饅頭!霎那間,江海逆流,風起雲湧,天地色變!  長纓槍把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裏,對盧雅江笑道:“軟劍,謝謝你分我半個饅頭!”  我!日!你!祖!宗!聽到這句話的高晟風已經出離憤怒了,他在心中怒吼道:那是我的饅頭!!!是我的!!!你們憑什麽分,憑什麽!!!該死的盧雅江,長纓槍!!!我會要你們為這個饅頭付出一生的代價的!!!  然後,高晟風麵無表情地走了。  晚上練完功,高晟風回到尹言在山上的小屋裏,尹言問他:“饅頭好吃嗎?”  不提就罷了,一提可不得了。高晟風麵無表情地走到床邊,突然臉色一變,撲上去抱著枕頭哇哇大哭起來。尹言被他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怎麽了?”  高晟風鬆開枕頭,抱住尹言的腰,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都蹭在他衣服上,哭的傷心欲絕肝腸寸斷,差點沒哭厥過去。  尹言摸著他的小腦袋,哄道:“好孩子,不哭了,究竟出了什麽事?”  高晟風揪著他的衣領一抽一抽地說:“尹叔叔,你幫我,教訓、教訓軟劍、和、長纓槍。”  尹言道:“他們怎麽了?”  高晟風嘴角往下一撇,又開始哇哇大哭,驚天動地地吼道:“他們偷吃我的饅頭!!!”  “噗嗤。”尹美人難得地笑了。  高晟風看著他的笑容愣了一愣,更加悲憤地哭天搶地,大有要為了一個饅頭跟軟劍和長纓槍玉石俱焚的架勢。尹言好言哄他,答應再給他做幾個饅頭吃,可是高晟風說什麽都不依,一定要尹言處罰那兩個小壞蛋。  尹言無奈道:“你想怎麽罰他們?”  高晟風咬牙切齒道:“讓他們去思過崖跪三天,三天不準吃東西!從今往後,再也不許他們吃饅頭!”  尹言隻得敷衍道:“好好,你先別哭了,明早我再給你做幾個饅頭吃。”  高晟風聽到他說要罰那兩個偷吃饅頭的小壞蛋,這才止住了眼淚,悶悶不樂地吃晚飯去了。  然而尹言並沒有真的因為饅頭事件責罰盧雅江和長纓槍,他不過是哄哄高晟風罷了。誰料小心眼的高晟風一直盯著,沒等到他的問責,又開始哭鬧撒潑。尹言被他鬧得一個頭兩個大,無法,隻得罰盧雅江和長纓槍連續三天清晨寅時三刻起床上山去采摘新鮮的桂花蕊和取桂花露水。拿到了桂花和露水,尹言給高晟風做了桂花糕、桂花糖藕、桂花饅頭、桂花酥、桂花燒鴨、桂花八寶粥等等哄他開心,可是這些美味高晟風吃著都味同嚼蠟,堅稱這些東西都沒有那天他自己采回來的露水和的麵蒸的饅頭好吃(雖然他根本一口都沒有吃到)。因此,他不開心了整整一個月。  為了哄小祖宗開心,尹言和靳赫也在花期結束前分別上山采了幾次露水和桂花,可是高晟風還是嫌棄。到後來,高晟風連饅頭都吃厭了,卻始終沒有忘掉記憶中的那個桂花饅頭。  這段塵緣因饅頭而起,卻不因饅頭而終,故而糾纏了一輩子。  十幾年後,盧雅江問高晟風:“教主,你什麽時候才能忘記那個饅頭呢?”  高晟風想了想,苦惱道:“忘不掉怎麽辦?”  盧雅江無奈地親了親他,道:“教主的怨念這麽深,投胎轉世以後身上肯定會有一個饅頭形的胎記。下輩子我就憑這個胎記來找教主吧。”  高晟風笑逐顏開地拍了拍他白嫩嫩的跟個饅頭似的屁股,道:“也好,那你可記得,千萬別再偷別人家的饅頭了。”    第142章 番外之莫道桑榆晚(一)    晃眼二十年,韓江終於再度醒了過來。  由於他的身體受損太嚴重,胳膊腿腳都動彈不了,前幾天隻能躺著由人伺候。他的身體在冰室裏凍了二十年,即使已經出來了大半天,但是身上還是絲絲冒著涼氣。尹言給他擦洗身體,不敢貿然將他放進熱水中,隻好將他的衣服除盡,將毛巾用溫水打濕,先替他一點點的暖身。  在尹言為韓江擦洗的過程中,韓江一直好奇地盯著尹言看。畢竟已經過了二十年,雖然尹言看起來還很年輕(每天敷黃瓜),但相貌同從前相比還是有了變化。韓江小聲嘀咕道:“真的過了二十年?我不是在做夢吧?”  尹言把他翻了個身,使他趴在床上,不再能看見自己,默默地替他擦背。  韓江小心翼翼地問道:“阿言,你等了我二十年嗎?”  尹言手下的動作停了停:“等?我隻是將你放在那裏,有了解藥,就把你救活了。”  “那這二十年裏,你有沒有……有沒有……”韓江憋紅了臉,小聲道:“有沒有啊?”  尹言微微蹙眉:“有沒有什麽?”  韓江忙道:“你二十年前說的話還算數嗎?”  尹言一愣:“哪一句?”  韓江急道:“你說你是真的喜歡我的。”  尹言輕輕歎了口氣,道:“我說過的,都是真心話。”  韓江頓時一喜,想翻過身來抱他,可惜掙紮了半天也隻能小幅度的動作。尹言摁住他道:“別動。”  韓江便隻能嘿嘿地傻笑。  那幾天裏,尹言對韓江可謂是悉心照顧,由於韓江動不了,他吃飯喝水都送到韓江嘴邊,衣服幫韓江穿好,每天為他綰發,替他擦洗身體,便是從前照料高晟風小時候也沒有這般細致過。過了大半個月以後,韓江的身體終於有所好轉,經脈在杜諱的毒蟲作用下有了恢複的跡象,臉上也有了血色,整個人重現生機。  他能動彈的第一天晚上,就抱著尹言在床上滾來滾去,不住地喃喃道:“阿言,阿言……”  尹言被他轉的頭暈,扯住他道:“夠了。”  韓江將臉埋在尹言的胸口,拚命摟著他的脖子,喃喃道:“不夠,不夠。好久沒和你親熱了,好久好久了,可想死我了!”  尹言被他勒的快喘不上氣來,將他的手扒拉開,這才鬆了口氣,道:“早點睡吧,你的身體還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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