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斂橫了梅夫人一眼,梅夫人連忙閉嘴不說話了,秦晏淡淡一笑:“謠兒以前確實吃過百家飯,天將降大任,所以現在才這麽出息。”梅夫人掃了荊謠一眼,隻見他一身玄色暗紅祥雲紋錦袍,腰間係著個羊脂白玉十二連玉佩,頭發由四顆指頭大的東珠嵌金扣串成的紅緞束起,通身富貴雅致,襯的原本就精致的麵容越發俊秀,梅夫人心中暗自冷笑,不過就是個奴才罷了,也稱兄道弟起來,再看荊謠頸間……梅夫人微微眯起眼,自己是眼花了不成?那金鎖不是秦晏的麽?秦斂幾年沒見秦晏,這會兒上下看看,隻見秦晏身量已成,麵容英俊,通身無一件富麗裝飾卻一樣貴氣逼人,秦斂心中輕歎,若秦晏沒有出府,有這麽個兒子在家中操持家業也是不錯的,秦斂見秦晏不說話隻得問道:“怎麽想回來了?可是有什麽事?”秦晏放下茶盞慢慢道:“後日三月十二,嘉恩侯要跟我下小定,老爺好歹生養了思兒一場,我來說一聲。”梅夫人顧不上想別的了,一聽這個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嘉恩侯?!”秦斂心中也是驚異,但見梅夫人如此失態還是咳了聲,梅夫人隻得按捺下,她也是剛聽說的,新帝給老嘉恩侯平了反,下了旨讓老嘉恩侯的獨子襲了爵,這才幾日的功夫,秦晏是怎麽跟人家搭上線的?且那可是侯府啊!秦晏細細的看著秦斂夫婦的神色一笑道:“嘉恩侯同我本是同窗,馬上也要是同年了,情誼非常,且嘉恩侯人品人物都很合我的意,也配得上思兒了,我已應下,所以來告訴老爺一聲。”秦斂心中一驚,疑惑道:“嘉恩侯同你是同窗?何時的事?”“在黎州時候的事。”秦晏淡淡一笑,“老爺自然不知道了。”秦斂有些羞惱,怒道:“就算是嘉恩侯那提親也該來尋我!若你們都在黎州也就罷了,如今既已經回京了,這樣的大事如何不來跟我說?越過我去同你商議,當我死了不成?!你個不孝子!孽障!”秦晏冷笑,他就知道秦斂得這麽說,剛要回話時荊謠冷冷插道:“嘉恩侯不來貴府提親,這也是我哥哥的錯?”荊謠向來守禮,外人跟前除非問到他頭上來他是不會多話的,但秦斂一口一個“不孝”“孽障”的惹惱了荊謠,秦斂聞言一窒,還沒等說話荊謠又道:“我也好奇,貴府就在這,怎麽侯爺就說什麽都不肯來呢?不如我去替秦老爺問一問?也這樣拍著桌子嗬斥他一番?”秦斂心中一堵,冷冷道:“這是我們家的家事……”荊謠點點頭:“嘉恩侯眼瞅著可不是外人了,一家人,不明白的所以要問問。”秦斂被氣的肺疼,秦晏撐不住笑了,在荊謠頭上揉了下,懶懶笑道:“老爺向來威武,不懼權貴,但我是個膽子小的,不敢去問侯爺為何不認嶽丈嶽母。”梅氏聽了這一會兒眼紅的就差滴血了,嘉恩侯是什麽人物?輔佐新帝登上龍椅的人,年紀輕輕就有了爵位,得皇帝親自賜府邸賜奴仆,多大的體麵!且聽聞這嘉恩侯是個翩翩佳公子,性情也是極好的,婚後必然和睦,最重要的是這年輕侯爺一個親眷也無,那以後還不得全力幫著嶽家?前幾日聽京中幾家太太提起這人來時那些貴婦半吐半露的暗示有意結親了,梅夫人那會兒心中還歎息,可惜秦珍定親早,不然也可以讓秦斂去尋一尋門路,如今倒是真做了親了,可惜卻是秦思!秦斂被秦晏氣的直喘氣,慍怒道:“不必拿嘉恩侯來壓我!我一輩子清清白白,靠著自己站到現在的,且爭儲一事我沒沾染過分毫,想尋我的不是也難!”秦晏忍不住笑了:“靠著自己站到現在的?嗬嗬……我外祖一家過段日子就要入京了,這種話,老爺同我外祖母和我舅舅說吧。”秦斂一時語塞,隨即心中更添羞惱,抄起茶盞來就要砸,梅夫人連忙攔著勸道:“老爺少生些氣……”梅夫人心中又嫉又怒,轉頭對秦晏斥道:“大少爺少提這些罷!是想氣死你爹不成?你不是來說秦思的婚事的嗎?行了,老爺和我已經知道了!嘉恩侯當真硬氣,被你灌了迷湯去,竟不認自己正頭嶽家,行啊,來日他也要入朝的,到讓大家看看這事好看不好看,沒來嶽家一回,沒提一個字就將人抬了去,這哪裏是結親?!分明是苟合!”秦晏臉冷了下來,秦斂不砸他先砸,秦晏拿過茶盞來就扔了過去,“啪”的一聲杯碎茶流,梅夫人被嚇了一跳,秦晏冷聲道:“‘苟合’?嗬嗬……今天我將話放在這,來日單是這兩個字我就可以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荊謠同秦思相處多年也早有情誼了,聽梅夫人嘴裏不幹淨也動了怒,低聲道:“衡大哥是要請旨賜婚的,秦太太好大膽子,敢說皇帝賜婚是‘苟合’,好,這句話我也記下了。”梅夫人聞言嚇白了臉,秦晏冷笑一聲:“好了,該說的我已經說了,我好心來說一聲秦思的事,奈何老爺夫人大罵這是‘苟合’,我也沒法子了,總不能因為怕老爺夫人不高興違命抗旨,隻得讓這親事離著這邊遠些,省的自取其辱!”“少顛倒黑白!”秦斂被氣的直喘氣,他算是明白了,秦晏這一趟是故意的,就是為了吵一架,好名正言順的跟外人說是自己不喜這親事所以鬧成這樣的,秦斂一邊暗狠自己進了圈套一邊大怒秦晏奸詐,拍桌怒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好歹讀了這些年的書,聖人之言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不成?!”秦晏目的達到了,懶得聽秦斂狂吠,冷冷一笑:“我本就是小人,如何?”說著牽著荊謠的手就要往外走,還邁出門檻時秦晏轉過臉來淡淡道:“老爺,夫人……當年奪了秦思的親事,還想將她往火坑裏推,過後將我們兄妹掃地出門的時候,沒想到還有今日吧?”秦斂攥緊拳頭,那會兒他隻想秦晏秦思此生大概也就在黎州蹉跎了,如此自己眼不見心不煩也好,哪裏想到他們還有回京的一天?若是知道秦思過後竟能嫁入侯府他自然也不會那樣待她了,隻是這會兒再說什麽都晚了,秦斂梗著脖子冷聲道:“晏兒,你今年就要入仕了,沒有我提攜,沒有個孝順名聲,光靠著嘉恩侯……嗬嗬,你以為行走官場是那麽容易麽?”秦晏一笑:“還有一句話忘了跟老爺說,不單嘉恩侯是我同窗,今上也是。”秦晏說完這話拉著荊謠的手慢悠悠走了,留下秦斂和梅夫人雙雙頹然跌坐在椅子上。 第39章 秦晏走後秦斂就將自己關在書房了,梅夫人也不敢去觸黴頭,隻得回自己院裏暗恨秦晏。秦珍也聽說秦晏來了的事,聽說人走後連忙跑到梅夫人院裏來打聽了,梅夫人將方才的事咬牙切齒的說了,低聲詛咒道:“也不知是真是假,竟與皇帝牽上了線,若是這樣……我的兒,以後這府上怕是都要讓秦晏奪了去,我跟你弟弟是沒有活處了。”秦珍緊鎖著眉,低聲喃喃道:“那可不行,我還指望著爹爹和弟弟呢……”秦珍也聽說過先太太的事,就因為娘家破落了,在府中一句硬氣話也沒法說,生生被折磨死了,留下兩個孩子讓人捏在手裏,秦珍對秦晏秦思向來沒什麽同情之心,但要是落到自己頭上就不一樣了,如今出嫁在即,秦珍可不想出什麽岔子。梅夫人心中又急又怒又怕,不住的揉著手中的帕子,秦珍想了想低聲道:“太太……大哥跟秦思也太受用了,要我說……太太和老爺就是太仁慈了,要收拾他們還不容易麽?”梅夫人一頓,看了看左右見身邊伺候的都是自己親信才放下心來,壓低聲音道:“容易?怎麽容易?人家是攀了高枝了,那是侯府啊,等進門了就是侯夫人,要多光鮮有多光鮮……我見了她都得行禮的,我還能有什麽主意?”秦珍輕嘲:“太太糊塗了,讓她做不得侯夫人了不就行了?”秦珍從小萬事都想壓秦思一頭,當年搶了秦思的親事讓秦珍得意了好長時間,做夢都要笑醒,如今見秦思嫁的這麽好心中好似千萬毒蛇在咬一般,眼眸一轉輕聲道:“秦思當年可是差點許了表哥的呀,太太放出風聲去,隻說秦思當年許過表哥,一女兩嫁,我不信那侯爺聽了這話還能要她!”秦珍越想越合適,輕聲笑起來:“我看她以後還怎麽嫁人……”梅夫人本以為秦珍有什麽好法子,聽了這話禁不住氣悶,怒道:“你整日都在想些什麽?!你還沒出嫁呢!這就忙不迭的敗壞秦家女兒的名聲,你不要嫁人了不成?!你整日心中有沒有點成算?你姑母本就不喜歡你,來日風聲傳出去,嘉恩侯要不要秦思是兩說,你姑母先以此為把柄不要了你!”秦珍一愣,呐呐道:“我……我沒想到……”梅夫人被氣的咳了幾聲,心中越發愁了,自己這閨女早就被自己寵壞了,見識沒多少,脾氣卻不小,這麽淺顯的事都想不到,毫無心計,來日到了章家每日還不知得讓秦雅如何折磨呢。女兒不懂事,兒子指望不上,外麵有一個處處與自己為敵的“兒子”,還有個就要當上侯夫人的“女兒”,梅夫人一想以後的日子就發愁,一時又恨起來,當年還是自己太心軟,若是心一狠,趁他們還在府中的時候就一了百了了,現在也就沒這許多麻煩了!梅夫人輕輕揉著眉心,保養得當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經有了細細的紋路了,秦珍見母親發愁也隻得陪著,小聲辯解道:“我隻想著要壞了她的名聲罷了……太太也知道,外麵行走,最要緊的就是名聲,我原也沒想錯啊……”梅夫人聞言心中一動,名聲……梅夫人又想起白日間見了的那個叫荊謠的男孩兒,他脖子上戴著的分明就是秦晏幼時戴著的金鎖,那把金鎖太顯眼,且那上麵鑲的玉石寶石哪裏再尋的來,想要仿造也不能的。長命金鎖最是個要緊的東西,幼時整日佩戴,過了大劫後往廟中供了還了願,之後需妥善保存起來,京中這邊還不算太重視,梅夫人記得聽人說過,黎州那邊的長命鎖取下來後碰都不許別人碰的,藏在無人處,生怕讓人傳了晦氣給自己,就是再給別人戴那也定是自己最寵愛的兒女,為了給他擋災擋禍的,秦晏怎麽就肯將那麽要緊的東西給別人了?梅夫人細想荊謠的樣貌,清秀又討喜,且言語見回護秦晏的緊……梅夫人再回想荊謠的穿戴,一身錦衣華飾,哪裏還像個小要飯的?秦晏說荊謠是十裏紅妝的掌櫃東家,梅夫人卻根本不信,荊謠臉上還帶著稚氣,哪裏就能做那些事了……梅夫人心中一動,又想起三房老爺那點兒不可為外人道的“愛好”,心中一陣厭惡,定是那麽回事了!“太太……太太?”秦珍喊了幾聲都不見梅夫人應答,低聲疑道,“太太這是怎麽了?”梅夫人冷冷一笑:“無事,你說的很對,外麵行走,名聲最重要,女兒家名聲重要,官場中人的更重要。”秦珍不解,猶豫道:“太太……你到底在說什麽啊?”“沒什麽,今日你大哥來擺了我們一道,他不想讓我們插手秦思的婚事,所以來鬧一場,好對外說是我們不樂意,所以不去張羅,嗬嗬……什麽事都推給別人,他自己去做好人,這是你大哥一貫的手法了。”梅夫人輕撫鬢角淡淡一笑,“這次是我不防頭,吃了一虧,等著……我總會還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