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心中一暖,心道不分屍也有不分屍的法子,自己總能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秦晏麵上溫和的很,點頭道:“好,聽你的,隻是殺了他們……就像先生這樣,賜三尺白綾可好?”秦晏忽而想起自己在刑部看過的一種刑罰,將人全身用無數條白綾綁結實了,多人扯著白綾慢慢的勒,鬆鬆緊緊,能勒上幾個時辰,最後那屍身都能軟的跟水似得……荊謠聽了秦晏方才的話卻起了一身冷汗,那點酒意瞬間醒了,睜大眼睛沉聲急聲問道:“先生是用白綾勒死晁澤的?!”秦晏點點頭:“對啊,怎麽了?”荊謠的臉瞬間白了,啞聲道:“那……那先生之前讓你去尋烈帝當年自刎的匕首,是想做什麽……”荊謠竭力想揮去腦中那可怕念頭,但卻越發害怕起來,抖了抖唇不敢說出來,秦晏同荊謠心意相通,幾乎同時明白了過來,今日……是烈帝的祭日。秦晏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怎麽現在才想到!秦晏一把掀起車簾厲聲道:“換道!去太廟!命後麵的車回嘉恩侯告訴衡棋如,馬上進宮去尋先生!務必要確保先生安好才行!不可耽誤!” 第62章馬車硬生生的拐了個彎,揚起一片沙土,飛也似得往官道上去了,馬車裏荊謠臉色慘白,死死咬著唇,半晌低聲道:“先生他……應該沒那麽快……”秦晏竭力壓下心頭焦急,點頭道:“沒事,一定能趕得上的……”荊謠的手不住發抖,秦晏將人輕輕的攬在懷裏,低頭在他額上親了下,秦晏現在心中也沒底,之前衡棋如對自己說那些事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今回想,蘇先生於朝政上雖一向冷漠自專,但絕對不會做出今天這樣衝動的事來的,秦晏隻以為先生是為了在烈帝祭日上手刃仇人,但這還有可能是……先生等不了了。荊謠將臉深深的埋在秦晏的胸口,隻盼著是自己多想了,現在蘇卿辰還在宮中,好好的呆著呢……天已經黑透了,馬車一路疾馳,終於趕到了太廟,沒等馬車停穩秦晏和荊謠就下了車,一路衝了進去,外麵侍衛本要斥嗬,見是秦晏連忙行禮道:“請秦大人安,太廟重地……”“蘇大人來過嗎?”秦晏一把抄起那侍衛的領子急聲道,“蘇先生來過沒有?!”那侍衛嚇壞了,磕磕巴巴道:“剛……剛進去……”還來得及!荊謠不等秦晏說話先奔了進去,秦晏推開那侍衛一路也跟了過去。太廟中各處已經掌燈,前殿中燈影幢幢,似有人立在那裏,秦晏幾步上了盤龍石階,裏麵站著的正是蘇卿辰!蘇卿辰一身前朝舊衣,手中握著一把生了銅綠的匕首,正靜靜的看著殿中牆壁上掛著的烈帝畫像。秦晏強自鎮定道:“先生……來這裏做什麽?”蘇卿辰轉過身來對秦晏和荊謠溫和一笑:“我來看一位故人,你們怎麽來了?”荊謠抿了抿嘴唇勉強笑道:“我聽哥哥說今日是烈帝的祭日,所以想……來看看,沒想到遇見先生了,先生……如今大仇得報,想來烈帝在天有靈可以瞑目了,先生……同我們先回去吧,大晚上的,在這也嚇人……”“不嚇人的。”蘇卿辰同往常似得,柔聲細語道,“若真有鬼神,我倒是高興了,可惜,空有亡魂招不得……”荊謠心中一疼,眼睛已經紅了,啞聲道:“先生……我們先回去吧,回去再說……”秦晏心中懸著把大刀,謹慎的往前走了一步,蘇卿辰見狀往後退了一步,緊緊攥著手中匕首,一笑:“你們明明知道我是來做什麽的,不然也不會這樣匆忙了……”,蘇卿辰眸子清澈透明,看向荊謠的目光中有些寵溺,輕聲笑道:“正好你來了,我一直想同你說句話,荊謠……我聽棋如說過你和秦晏的事,我很佩服你,你比我有膽氣,所以……”燈火下秦晏和荊謠並肩而立,一個冷心冷麵,一個癡心癡情,卻是說不出的般配,蘇卿辰努力壓下眼中淚意,啞聲道:“所以,合該比我命好……”記憶裏自己同晁洌相遇時也是在這樣好的年紀裏,隻是沒有這麽好的運氣,天命不佑,顛沛流離,最終成了這樣的結局。蘇卿辰苦笑:“若我當年也有你那一路追著秦晏上京的勇氣,也不該是這樣……”秦晏啞聲道:“當年烈帝一力為先生擔下所有罪責,為的是讓先生能好好活下去!先生如今……對得起烈帝當年的情誼嗎?!”蘇卿辰笑了下,搖搖頭道:“若不是有晁嘉,若不是不甘心心中這血海深仇,我根本不會獨活這些年,秦晏……你同我年輕時很像,不過……許是幼時曾經離喪,又比我穩重有擔當的多,這樣很好……以後,你們好好過……”蘇卿辰抬手就要將那匕首往胸口刺,荊謠連忙撲了上去,秦晏下意識的推開荊謠,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匕首的刀刃!這匕首雖已陳舊生鏽卻也鋒利的很,鮮血瞬間迸出,蜿蜒流了秦晏一手!“哥哥!”荊謠見秦晏傷著了目眥盡裂,上來就要搶那匕首,秦晏左手緊緊的攥著刀刃,右手攔著荊謠不許他靠近,鮮紅的血滴滴落下,秦晏卻一點痛覺也沒有,隻是紅著眼沉聲道:“先生好歹想想晁嘉,他初登大寶,還靠先生扶持……”蘇卿辰見秦晏如此心中大不忍,但還是不肯鬆手,聽了這話苦笑一下,低聲道:“晁嘉……這世上,我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皇帝……終日看著他的臉,不亞於日日受刑,秦晏,嘉兒是真心倚重你的,他對你從未有過一絲疑心,以後,我這位子……就交給你了……”秦晏還不肯鬆手,死死的咬著牙沉聲道:“那也要活下去,替晁洌活下去!”蘇卿辰苦笑,眼淚蜿蜒流下,輕聲道:“你讓我活一日,不過是多受一日的罪……晁澤已經死了,我也該去尋晁洌了,晏兒,別逼我了,我一日也不想在這世間待了,你放我走,或許我還能見著晁洌……”秦晏依舊不動,蘇卿辰啞聲苦笑道:“我徒留世間二十年,這折磨也夠了,秦晏……若是你,你還想留下嗎?”秦晏眼眶發紅,最終閉了閉眼,放開了刀刃轉過身去,荊謠見狀起身就往蘇卿辰身上撲,秦晏一把抱住荊謠不許他過去,荊謠大力掙紮嘶聲哭道:“等下!先生……”秦晏抱著荊謠狠聲哽咽道:“別鬧!讓他走!”荊謠死死的咬著唇,抱著秦晏的手臂頹然跌倒在地上,大聲慟哭。蘇卿辰回頭看了荊謠一眼,眼淚流下,溫和笑道:“謠兒莫哭……以後,同你哥哥好好過日子……”蘇卿辰轉身往裏麵供奉著諸皇帝神位的中殿走,一麵走,一麵將那匕首不斷往心口紮,一如當年烈帝自戕時的情形,反複數次後血流如注,染紅了大片衣衫,荊謠失聲大喊,抱著秦晏的腿竭力哽咽……蘇卿辰踉蹌著進了太廟中殿,拖著一地血跡一步一頓的走到烈帝靈前,突然腳下不穩,倒在神台上,晁烈的神位就在眼前,他費力往前伸出手,耗盡最後一絲氣力卻也沒夠到那神位,最終體力不支,慢慢的跌倒在了地上。蘇卿辰眼中似有無限遺憾,最終竟是笑了起來,絲若遊絲,低聲哽咽道:“晁洌,我們這一輩子,生不同衾,死不同穴……我們這一輩子,我們這一輩子啊……”蘇卿辰聲音越來越低,慢慢的躺了下來,閉上了眼……大殿外秦晏雙目赤紅,忽而想起了多年前黎州那一晚,他同荊謠在蘇府中誤打誤撞,遇見在垂花門外的影壁下,靜靜的燒了一遝紙錢的蘇先生。未亡人蘇卿辰,終於不必再受這世間百般苦楚了。兩人在殿外靜默許久,荊謠忽而看見地上血跡,連忙掏出袖間帕子,抖著手將秦晏的手包了起來,哽咽道:“先生……先生他那麽好的一個人,對我們那樣好,會試時還為了我們縱火,先生他……”“這樣對先生最好。”秦晏不顧手傷一把將荊謠攬進懷裏,緊緊的擁著他,啞聲重複道,“這樣對先生最好。”荊謠眼淚不住的流,低聲道:“我也明白的,但是……”,荊謠說不出話來,不住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