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他有過的感情都不夠輕鬆,也不夠開心。鄭爺這一次,再度想放棄這份令他逐漸疲倦的感情。麻木比痛更叫人失望,到最後,竟然連那究竟是不是愛都分不大清了。*五月初,四環工地幾幢建設好骨架的居民樓拔地而起,隻差封起外牆。鄭爺帶著一行下屬檢測工程質量,滿工地的建築工人和包工頭都嚴陣以待。走到三樓時,鄭秋白站在牆邊去勘測牆體水平度,他沒留神,背後闖出來一個帶著紅帽子的黝黑工人,眼神憤恨,一把將他推了出去。變故突然,除卻那句“去死吧!”以及阿良的驚呼,鄭秋白什麽都沒來得及聽清。他懸空飛出去的身子在橫叉出來的鋼筋架上重重砸了一下,隻覺得下半身有著四分五裂的痛,而後腦袋便磕到了沙土地上,失去了全部意識。從這一刻起,鄭秋白陷入了漫長的遺忘和失去。第057章 婚戀自由鄭秋白被工人從高處推下, 墜樓重傷,當場失去意識,原本有序的人群立馬成了一堆亂哄哄的螞蟻, 有人打電話報警, 有人叫120,還有人緊急聯係公司。救護車呼嘯而來又呼嘯離開, 眼看警車也要來了, 凶手卻壓根沒想跑, 被員工一哄而上當場扣押時, 嘴裏還在罵罵咧咧,言辭激勵地詛咒這狗公司裏的一眾狗高層。敢掘了他們家的祖墳,還夜夜上門折騰,將他們家老人孩子嚇出了病,這事, 就要血債血償。毫無疑問, 這是尋仇, 是蓄意傷人的惡性事件。警車好不容易趕到二環, 卻被提前到場的專業律師攔住,“就是一個職員被打破了腦袋,我們不準備追究,會私下調節。”在鄭秋白被推進搶救室做心肺複蘇時, 立人集團的公關將封鎖消息做到了極致。公司內部通用郵箱嚴禁討論今天的突發事件, 甚至加上了信件屏蔽詞;燕城各種大小報刊、本地的衛視台記者電話采訪更是一律回絕,絕不能走漏風聲。毫無疑問,這件事一旦曝光, 它的前因會影響企業形象、影響政企之間的後續合作,後果則會讓一年後要出售的樓盤蒙上尋仇殺人的陰影、跌破可預估的樓盤價格、損失股東們的利益。鬧大, 不劃算的。做房地產的,哪家樓盤沒出過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哪家樓盤沒死過幾個人?沒必要大驚小怪。為此,葉董事長找來了葉靜潭,他直接問:“這次的事情,是你的主意還是秋白的主意?”“是我。”葉靜潭垂下頭,“我已經吩咐了公關和律師不要把事情鬧大。”葉董事長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這個兒子,眉宇間每一道皺起的痕跡,都彰顯著他的不滿,“馬後炮有什麽用!做這種事情都不知道清除後患?你也太蠢了!”“現在這件事必須是鄭秋白授意的,叫那夥人以為他們尋仇尋對了人,隻剩下安分和解一條路,懂不懂!”葉靜潭最終沒有反駁,他按照葉老爺子的吩咐,派律師去和那些釘子戶商談和解,自己則坐進了會議室和高層們開會。這件事終於定性,坐實鄭秋白處理問題方式不當,激化矛盾,最終導致慘劇的發生,這算是自食惡果。為了降低對集團聲譽的不良影響,且因為鄭秋白如今沒有負擔責任的能力,公司將出麵同義憤填膺的‘加害者’達成諒解與和解。會議室的高層大多沒有意見,他們沒有跟進這個項目,不清楚來龍去脈,但看鄭秋白這幾年跟著葉靜潭做競拍圈地皮時雷厲風行的急躁手筆,做事太過激進,最終落到這個田地,也合情合理。隻有葉聿風聞言狠狠一拍桌子,站起來指著小叔的鼻子開罵:“葉靜潭!你他*是法官還是聖母?!坐在這兒嘴一張就大赦天下了!?”“鄭秋白有沒有錯等從搶救室出來,自然有法律審判他,用不著你在這裝青天大老爺!今天這事明擺是蓄意殺人!殺人償命,你懂不懂?!和解?我和解你*!”“葉聿風,這不是你胡鬧的地方,住嘴!”“該閉嘴的是你!”葉少爺徹底惱火,也不顧這是會議室,衝上去拉起葉靜潭的領子就是一拳頭,“*,怎麽死進醫院的不是你!”葉靜潭沒有還手。可惜葉聿風隻來得及揮出一拳,就被其他股東和高層一擁而上團團圍住,拉起偏架來。最終被氣哭的葉少爺扭頭出了會議室。前往醫院的路上,他給葉老太太打了電話,“奶奶,現在該怎麽辦?”葉老太太也隻能歎氣,她清楚這件事無異於放棄了鄭秋白,但比起一個連姓氏都不相同的養子,集團的利益更為重要。葉聿風趕到醫院時,提前被葉家知會過的醫生帶他到辦公室談鄭秋白的具體情況:“人剛從搶救室出來,已經送進icu了,目前情況不太好,我們幾個科室的專家會診後,決定的治療方式有幾種,我結合實際情況跟您分析。”鄭秋白自三樓下墜時,被半空中橫叉的鋼筋攔了一下,下半身肢體的骨折情況最嚴重,腹腔還有疑似多餘性腺的創傷性出血,最壞情況可能需要手術摘除。上半身斷了幾根肋骨,有少量內髒出血,頭部雖然有安全帽保護,但顱內ct看還是存在一些血腫,這就有點危險了,可能會影響大腦功能。醫生說的治療手段、使用藥物、手術進行順序,葉聿風壓根聽不懂,也分不清,他一邊簽署那厚厚一疊知情同意書,一邊對醫生道:“別的我不在乎,隻要你能治好他,用什麽樣的方法都行,必須治好他。”醫生對於這種孩子氣的話,也隻能說‘會盡力’,他打不了包票。icu門口日夜不分,總是坐滿家屬,以防有什麽萬一,醫生從裏麵出來找不到人。葉聿風沒辦法日日都在這裏待著,於是找了幾個葉家的下人倒班兒。其中有葉伯,老爺子都快退休了,卻偏要來。再加上基本上每天都來守著的阿良,鄭秋白的看護團成立了。icu也有固定探視時間,親屬可以進去,但葉聿風隻進去過一次,見到被包成木乃伊渾身插滿各種管子的鄭秋白,他不敢認,也不想認。扭頭出去後,想弄死葉靜潭的心前所未有的強烈。*霍峋是最晚知道這件事的人。他和私家偵探一直用單獨的國內電話聯係,這次出國帶著下屬同幾家海外預計被投的科技公司創業團隊做深入了解,他忘了給這個隱秘的號碼加上國際通訊服務。落地港灣機場那一刻,另一隻電話才收到那些遲來的簡訊。霍峋已經不記得他看完那些消息時候的感覺,他沒有登上離開機場的vip接駁車,轉頭拋下助理馬不停蹄趕到了谘詢台。隻是當天回到內地的機票都已經售空,哪怕是廉航都已經要等明天下午,預訂一條單獨航線的私人飛機更要提前許久申請,有再多的錢也無法破例。最終,已經很久沒跟霍家人聯係的霍峋破天荒打給了霍崢求助。他需要能今晚就能回到燕城的方式,他需要一架能夠迅速起降、可以無視兩地之間航空管轄的直升機。第一個見到霍峋的人,是夜班看護的阿良。阿良太久沒合眼,加上霍峋如今氣勢不凡變化非常,猛一見到還有點不敢認,半晌才指著對方詫異道:“你怎麽會到這兒來?”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而霍峋也不是應當出現在醫院裏給鄭爺探病的身份。畢竟他們,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聯係了。霍峋不答,竭力抑製著喉嚨中的艱澀發問:“他還好嗎?”“不好,”阿良歎氣,實話實說:“好幾台手術都還沒做,醫生說有時候他也有意識,但要持續打安定麻痹,突然醒過來,身上太痛,可能遭不住。”霍峋聽著,隻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也在隱隱作痛。他錯了。真的錯了。到底為什麽不能早點低頭呢?到底為什麽要等一切無法挽回才後悔呢?工作日程緊湊,下屬以死相逼,霍峋隻能短暫留在燕城幾天就必須回港灣。期間他見過哭鼻子的葉聿風,但沒搭話,轉頭和鄭秋白的主治醫師取得聯係,將所有的病例和檢測報告整理出來。一式三份,一份發往京市醫院,一份寄給國外的霍淳,還有一份送去港灣幾家先進的外資醫療機構。最先進的治療方法和藥品,都被霍峋用各種各樣的手段折騰到了國內。霍峋也見過葉靜潭,這個自私的男人每次都隻遠遠站著,好似避嫌一般,如果不是阿良提及,霍峋都要以為這隻是個過路人,而非鄭秋白如今的情人。兩人都清楚彼此的身份,卻從未有過主動的交談。霍峋時不時就要回港灣,回來偶爾意外碰麵就當看不到,葉靜潭同樣極少上前,更沒有大吵大鬧上來驅逐霍峋這個‘第三者’的意思。或許是因為霍峋所做的一切在鄭秋白身上看到了好轉的結果,他們沒有起過明麵上的衝突。鄭秋白正式離開icu進入加護病房,是在過年前。躺的太久,又注射了太多安定類藥物,他的腦袋的確不太好用,對外界的刺激反應比較遲鈍木訥,不太會講話,白天往往醒不了多久就要睡過去。醫生說這和之前大腦裏的血腫有關係,需要時間慢慢恢複。霍峋這次來時,帶了兩個握力球,他聽港灣的康複醫生說,訓練手指可以帶動大腦運轉。隻是鄭秋白的手不聽話,沒有勁,指節都是癱軟的,要霍峋的掌心托著他有些枯瘦的手,才能慢慢轉起那一對沙沙作響的塑料球。有時候鄭秋白隻看球,有時候他也會抬眼看霍峋,對上一雙期待眸子,鄭秋白的眼神依舊很木,對霍峋的呼喚沒什麽反應。霍峋覺得,如今的鄭秋白隻醒過來了軀殼。不過他依舊堅持不懈,喋喋不休,希望吵醒真正的鄭秋白。他原本就有好多好多話要講,他們已經錯過太久了。某一個夜晚,睡了很長一覺的鄭爺終於睜開了眼,頭腦裏不算連貫的記憶和陌生漆黑的環境讓他感覺恐慌,下意識想要起身,卻覺得渾身無力,而下半身分毫不聽使喚。兩隻塑料球被他上半身費力的動作從床欄的縫隙碰掉,在地上骨碌碌滾遠,鄭秋白下意識去夠,卻差點栽倒到床下。噪音吵醒了在外間看護的人。燈光大亮,鄭秋白忍不住蹙眉垂眸,“你們是誰?我這是在哪?”這次醒來,鄭秋白的常識測試和反應測試都順利通過,他不再是沒有自主意識和行為能力的病患了。在聽到醫生說,他下半身有很高的幾率終生癱瘓時,鄭爺覺得,他應當還沒睡醒。這是一場噩夢,再睡一覺就能徹底醒來了。閉著眼一覺到天明,鄭秋白見到了忠心耿耿的阿良,見到了不對付的葉聿風,見到了哭哭啼啼的薛柔,可他的腿依舊不聽使喚。鄭秋白無法接受他就這樣半身不遂了,他才二十三歲,大好時光,難道就要和輪椅相伴終生了?不行,他一定要重新站起來!阿良聞言,削蘋果的動作一滯,立馬跑出去找醫生了,“救命啊醫生!我家鄭爺怎麽覺得他今年才二十三歲啊!”鄭秋白今年已經二十九了。“記憶錯亂也正常,再觀察觀察。”醫生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