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吐得昏天黑地,連著一個月不能碰葷腥,”楚昭捧著沈子衿幹幹淨淨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記性太好有時候也壞事,我把他們臨死的眼和神情都記得清清楚楚。”沈子衿手一緊,心疼得一塌糊塗。那時候楚昭才多大啊,本來是個在現代安安穩穩長大的小孩兒,坐在明幾淨窗前,翻書的手本來該留著墨香,但卻提了刀上戰場,從此染了滿手血。沈子衿:“現在還記得?”楚昭:“記得,但不想了,既然下定了決心,總不能畏畏縮縮。”他抬眼瞧著沈子衿,笑了笑:“心疼我啊?”他又說:“用不著,被心疼總感覺奇奇怪怪的。”可沈子衿不覺得奇怪,楚昭還小一歲呢,沈子衿疼疼他又怎麽了?沈子衿湊上去,在他眼角落下輕輕一吻:“那這麽心疼你呢?”秦王殿下能屈能伸,立馬就需要人心疼了:“這個可以有。”沈子衿又在他鼻尖上點了點。最後……心疼到了他唇齒間。沈子衿摟著他,嗓音繾綣溫柔:“敵人犯我河山,本該一戰,他們的眼睛和神情有什麽好記的,我不準你記,你來看看我,我比他們好看。”楚昭悶悶笑出聲,胸腔震顫,抱著沈子衿:“嗯,我家王妃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沈子衿與他額頭相抵,鼻尖互相摩挲,又吻了片刻,眼睛裏都溢滿了熾熱又溫柔的情緒,牽成絲,勾著他們心尖。楚昭啞聲問:“今晚……能行嗎?”沈子衿手指緊了緊,被親得熱了,但沒能立刻答話,楚昭低沉又充滿磁性的嗓音咬著他耳朵:“心疼心疼我,嗯?”……我本意不是這個心疼法。但沈子衿被耳朵邊的聲音徹底放軟,丟盔卸甲,受不住就應下了:“……好。”沈侯爺一個心疼,就把自己又送了出去。清熱解火的茶可能量不夠,澆不了秦王燒起來的火。“……等等,”這是沈子衿突然清醒的聲音,“這是書房!”“我先幫你一回,等下回房繼續。”這是手腳非常利索的楚昭的聲音。花前月下,書房戰績喜加一。信鴿載著楚昭的信,撲扇著翅膀飛到了邊疆,他的信件將軍們向來重視,也都戒備著。沒想三日後,楚昭預感成真。東邊互市爆發大規模混亂,而北邊白狼部率著過萬人馬,進犯大齊月山關,並且他們攻城用的火藥,雖然遠不及楚昭的配方,卻也竟是以往威力的數倍。軍報加急,遞至朝堂。第71章 朝堂上爭論不休,又吵成了鬧市。楚昭把軍報反複看了好幾遍。白狼部帶人襲擊月山關,軍報送出時,月山關剛結束一戰,城池已守住,但不敢保證草原部落是否還會來犯。同時,他們得知了草原部族在攻打月山關的同時還偷襲了遠望營,都寫在軍報裏。白狼部明明還沒統一草原,這次卻能召集足夠的兵馬,怎麽剩下幾個大部落居然也全部跟白狼部站到了一塊兒?草原領土並非全屬於北邊部落,大齊也是有草原的,草原和戈壁一望無垠,視野開闊,不方便築城,也無大片林子等遮擋處,大齊的駐守方法是建起大營,加上沿途驛站哨所連成片,形成防線。遠望營是個大營,軍事重地,壘造的城牆雖受地理所限,比不上關內城池,但也是能堅固抗敵的。但月山關提到的火藥……若真威力已經提高數倍,而且量足夠的話,遠望營怕是難守。前提是量足夠。在科技樹方麵,草原部落是所有城邦國家中最落後的,財力也平平,如果他們真能拿出那麽多新型火藥來進犯大齊,轟開遠望營,楚昭就要懷疑他們軍備是哪兒來的了。誰暗地裏支援的?月山關的這封軍報送來時,還沒有遠望營的消息,他們在京中,消息有延遲,隻能等。楚昭其實有些心急,若是他正在邊疆,就能第一時間拿到消息,做出應對。不是不相信各位將軍,但將與帥看到的東西不同,帥還可調度四方,統籌也更快。至於東邊互市的亂子,駐軍將領很有見地,加上楚昭前些天送到的消息,他立刻戒嚴,派兵圍了互市,暫停貿易,先平亂,穩住了局麵,逮了些人,還在審問。“蠻夷欺人太甚,但好在我泱泱大齊,豈容他人來犯,月山關已經守住,足見他們不足為懼,都是陛下治國有方,讓我大齊國力強盛啊!”這是正在說廢話,拍承安帝馬屁的朝臣。當然,也有憂心北疆部落來勢洶洶,勸說要做警戒的朝臣。楚昭想著自己的事,一聲沒吭。皇帝聽過幾輪發言,才把目光投向楚昭:“秦王,你有何看法?”雖然被收了虎符圈在京城,但他好歹還頂著兵馬大元帥的頭銜,為武官之首,問一問他沒毛病。楚昭見承安帝方才聽各方臣子們說話,都沒怎麽表態,也不急,就知道承安帝也沒特別放在心上,於是隻道:“臣認為應提高警戒與北邊巡防程度,至於別的,還要等遠望營的戰報才好判斷。”邊境起了戰事,哪怕贏了,作為元帥也該去巡視一番,但楚昭清楚,承安帝輕易不會放他去邊疆。楚昭回到王府,心事重重。沈子衿自然也知道消息。他點了香,沏了茶,沒有說話,靜靜陪著楚昭坐了會兒。打仗的事和眼光,楚昭比他懂,片刻後,沈子衿才道:“東邊互市突亂,雖不算開戰,卻會引起東北邊境重視,如此一來,那邊的駐軍輕易不能挪動,與北疆部落的戰事主要就得靠西北駐軍。”“火藥是東臨提供的可能性很大,這是放給北疆部落實踐呢,讓他們來跟我們打,好試試威力,看好不好用。”楚昭冷笑,“而北疆部落難得能得到這麽好的東西,甘願當條狗,要是能從大齊咬下一塊肉,他們今年的日子就好過了。”這就是為什麽白狼部雖然還沒統一草原,但草原上八大部此次都願意齊心協力的原因。楚昭深深吸了口氣,他已經喝幹了一壺清心解火的茶,但胸中那股躁鬱氣息還是沒下去。房中又陷入了一陣沉默。沈子衿知道楚昭還有話要對自己說,他在等。他也知道楚昭時不時的沉默,是在想這件事該怎麽說。楚昭摩挲著茶杯,唇線繃得很直,又空了一盞茶後,才低低開口:“子衿。”沈子衿手指收緊,眼睫顫了顫,輕聲:“嗯。”“如果情形不妙,我需要去戰場,我……”從前上戰場,他用不著跟誰報備,因為他就在邊境上,起了戰事就打,有很多人等著他凱旋而歸,但沒有一個人守著一方宅院,等的不是秦王,隻是楚昭這個人。萬家燈火,如今有他的一盞,秦王從前無所畏懼,如今有了牽掛,也有了顧忌。沈子衿看楚昭截斷了話說不下去,他抿抿唇,抬手覆上了楚昭的手背。沈子衿勉勉強強笑了笑,但大約他自己也意識到不太像樣,無奈鬆了鬆,不再強笑。“我其實不想你去戰場。”沈子衿慢慢收緊手指,“但我知道,若時勢需要你,你一定會去。”楚昭將手翻過來,五指收攏,跟沈子衿交握在一起。沈子衿不知不覺用上了很大的力氣,近乎顫抖著握著楚昭的手,指尖都白了,難得小侯爺也能把王爺的手捏得生疼,但楚昭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任由沈子衿握著。再握緊一點也是可以的。“你所向披靡,我隻是擔心我家王爺,控製不了。”沈子衿嗓音哽塞,“你不能怪我。”楚昭聲音緩緩淌出:“我不可能怪你。”沈子衿方才低聲說了半晌,眸子都是垂著的,掩去了大多神情,直到這時,他才把眼睛抬了起來。他看著楚昭,眼中認認真真裝著這個人。“你如果要打仗,我要說的就是……放心打,這一次,背後交給我,軍備糧草,朝堂爭鬥,都絕對不會再成你的攔路石。”沈子衿一字一頓:“我替你清理朝堂,你要報答我,讓王爺全須全尾回來。”沈子衿的眸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眸子,明淨澄澈,雲水天光,此時裏麵裝著一道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影子,楚昭在光裏看到了自己。“好。”他與沈子衿額頭相抵:“你在王府,也替我照顧好王妃,我給他打勝仗,讓他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等我。”沈子衿眸光輕顫:“……好。”楚昭在他額上吻了吻:“我若離京,最怕皇帝對你不利。”“他可能會圈著我或者監視我,但不敢對我動手的,”沈子衿捧過他的臉,“何況他現在已經不足為懼,別擔心。”兩人挨在一塊兒,就這麽抱著溫存,沒再說多的話。直到外來聲音打破這份寧靜。“王爺!”是黑鷹,嗓音與平日泰山崩於眼前也能穩重冷硬不同,夾雜著清晰的焦急。楚昭倏地抬眼,銳利如鷹。“邊疆急報,遠望營損失過半,棄了營地,退守二十裏,已至鳴沙關外,宮中怕很快就會得到消息,到時”“王爺!”侍衛急急忙忙跑來,“皇上急召您和各位大臣入宮,商議軍情!”楚昭霍然起身,沈子衿也隨著站起來:“我也去。”在國師來王府走過一趟後,秦王府就放出了沈子衿好轉的消息,他如今出現在人前也合情合理。楚昭猶豫了半秒,張張嘴,又閉上,隻朝沈子衿伸手:“來。”沈子衿搭上楚昭的手,由他把自己拉起來。這是臨時召集大家商議,不是上朝,暖閣內擠滿了人,在這裏吵起來效果比上朝時還好,能震得人耳朵嗡嗡嗡。自打楚昭掌兵後,大齊已經很久沒吃過這麽大的敗仗了,以至於在京城裏享樂慣了的老爺們沉浸在安穩和榮華裏,腦子都被泡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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