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不是故意成為皇後的 作者:十二溪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艱苦如此,兩人都撐過來了。他卻沒能給高飛燕想過的生活,心頭有愧。詩經被風吹得嘩啦作響。段輕章看見裏麵夾了張紙。抽出來一看,上邊寫了好幾個名字。段輕章笑了,提筆沾墨,在那張紙上圈出個字來。“唔?!你回來了?”高飛燕手臂沒撐住自己腦袋,在失重感中驚醒,睜眼便看到眼前桌上的筆墨。“是啊,你在挑名字?我看‘欣’字就不錯。”段輕章放下毛筆,“不求富貴,孩子以後過得開開心心就好。”“女孩用還好,男孩,怕是不太妥。”高飛燕斟酌道,“會不會太簡單了?”段輕章不以為然,甚至有些驕傲,“哪有?我看男孩用也很好啊,你挑的肯定是最好的。”高飛燕笑著錘了他一拳,“別鬧了,名字可以以後再想。重鏡找你有事,好像挺急的,你去瞧瞧?”“行,那等我回來,我們再慢慢挑。”段輕章接下了她的拳頭,給她理了理額邊碎發,帶著自己都沒覺出的溫柔,輕聲道,“別在這裏睡了,對身體不好,回榻上歇著吧。”段重鏡心不在焉複習著,時不時就側頭看那道半掩的木門,照進來的日光逐漸西斜。就在他想著今天可能等不到段輕章時,門外響起極有規律的腳步聲,不緊不慢的,聽得人心頭的緊張散了大半。“大哥!”門才被來人敲了一聲,段重鏡就從椅子上倏然站起,撞得桌子發出巨大的響聲。一身月白的段輕章推開門,頗為驚訝,道:“你在等我?”段重鏡躊躇道:“因為有件事,一直不知道該不該講。”段輕章皺眉,神情嚴肅,“那你現在是覺得該對我講了?”段重鏡點了下頭。那日聖旨來的時候,恰好後院起火。其餘人都跑去接聖旨了,唯獨段重鏡自知身份尷尬沒有輕易露麵,他看到後院起了火,看方向,似是段錦詩的院子。段重鏡其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別人對他的好,他不會輕易忘記。他憶起段錦詩之前出手幫他,因此第一反應是過去救火。他傻呆呆提著木桶衝過去的時候,看到院子裏兩夥人鬥得激烈。一夥蒙麵,穿著是普通百姓模樣,不知道哪來的。另一夥人卻顯然是府上的,有兩個人段重鏡還認得,正是當日初見段相,段相下令要殺他時,摁住他手腳那兩人!見房子火焰越少越大,段錦詩不知所蹤。回過神的段重鏡連忙理了理衣襟,壯膽學著段輕章的語氣走到院門處斥道:“你們在做什麽?!”一聲既出,蒙麵人退了幹淨,而那群家丁都持刀看著他。麵對這麽多人的視線,害怕被識破的段重鏡背後發冷,恨不得立刻逃跑。他強撐著道:“愣著做什麽?還不救火!”那群下人不知道有沒有識破他,應當是沒有的。因為他們紛紛收起刀具,恭順地拱手應是,卻沒有救火,而是退下去了。等人離開後,段重鏡才鬆了口氣。想起若他們真是段相手下的,不聽大公子的話應該……是正常吧?他顧不上想更多,一個人提著桶匆匆救火,試圖喊人來幫忙,喊了半天周圍都沒人來。直到聽見雜亂的腳步聲,段重鏡把木桶丟在池塘邊上,藏了起來。他眼看著段輕章帶著下人們趕來,撿起池塘邊上的木桶開始救火……“你的意思是父親知道這些事?”段輕章若有所思,當日段錦詩院內的血跡他也看到了。段重鏡此言不虛。“那群人既是段相的手下,他們看都不看火災現場一眼,說不定段小姐壓根就沒死。”段重鏡看著段輕章道,“至於那屍體,都燒成焦炭了,麵目全非,怎麽認得出來呢?”“其中定有蹊蹺。不管內間詳情如何,段相肯定知道最多。”段重鏡如是道。其實他心裏還有個念頭,他早聽說朝堂分幾派,段相該不會是因為不想和太子聯姻,所以故意殺了自己女兒吧?俗話說,虎毒不食子。隻是一想到自己,段重鏡打了個哆嗦,覺得這話的可信度不高。他偷偷瞥了段輕章一眼,沒敢把自己胡亂揣測的東西說出來,隻說了事實。他承認自己人微言輕,可是因為過往經曆,對段錦詩的事情又實在無法無視。因此,他卑劣的選擇慫恿自己大哥去探查事實。若段公良真那麽喪心病狂,他還是早點跑路比較好。段輕章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拍了拍他腦袋寬慰道:“別想那麽多,好好複習。我去見見父親。”腦袋被溫厚的手掌拍了兩下,段重鏡腦袋空白一片,他表情複雜看著段輕章,唇瓣動了兩下,若是細聽,就知道他在低聲喊著‘大哥’。除了已經不在人世的養父,這還是頭回有人拍他腦袋。段輕章已經起身離開了。段重鏡著急地在屋子內團團轉了兩圈,不知道為什麽心慌得厲害,他把這歸咎於段輕章‘動手動腳’帶來的後勁。段重鏡沒忍住,開門躥了出去,偷偷綴在段輕章後麵。院牆邊冒出個頭來,段重鏡悄悄偷看著那抹熟悉身影進了書房。段公良院中太多護衛,他先前被段公良截殺過,如今不敢輕易靠近。段重鏡咬著手背,心急如焚,卻又顧慮著看守的護衛不敢進去。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天色已經黑了,房內點起了燈火,影影綽綽現出三個人影。段重鏡努力辨認:坐在椅子上枯瘦的身影當是段公良,站在離門口最近的地方的看發髻應是段輕章,而邊上那佩戴發冠的第三人,他並不認得。段重鏡手上一痛,低頭才發現手背被自己無知無覺間啃破了皮。他連忙換了個位置,離書房更近了,能聽出書房內的人在爭吵。聲音隔得太遠,聽不分明。老天爺似乎聽到了段重鏡的心音,書房大門打開了,房內的聲音清晰傳出。開門的段輕章神情冷肅,“我不能讓父親一錯再錯。”“榆木不可雕也,你今日敢踏出這扇門,往後就別喊我做父親!”段公良拄著拐杖出來,枯瘦的麵上青筋畢露,猙獰可怖。“父親貴為三朝元老,理應比我更懂得孰輕孰重。”段輕章寸步不讓,厲聲道,“現在通知陛下和殿下,速速派人封鎖長安城及周邊城池,能把損失降到最低。”段公良大聲道:“不用上報,我一樣能派人截殺她!”“父親,”段輕章冷靜道,“段家沒這個本事。”他本意隻做提醒,卻不知這句話猶如一巴掌甩在了段公良臉上。頓時,段公良麵色又青又紅又白,五彩繽紛,他咬緊牙根,捏住龍頭拐杖。這拐杖是先帝賜予,寓‘上打昏君,下打奸佞’之意。段公良身子一歪,扶住了門側,他垂頭喪氣,恍若瞬間被抽走了一身精氣,連聲調都壓低了幾度,“段家的聲譽,會毀在你手裏。輕章我兒,不要去。此事暴露,皇室定不會放過我們。”段輕章停住了腳步,回頭滿目不忍,“如若不去,曜國會毀在父親一己之私上。”聲音雖輕,卻字字誅心。“逆子!真是逆子!”段公良拐杖重重戳著地板,尤帶著不忿,胸腔起伏得厲害,他絕不願承認自己有錯,寧願把一切歸咎於段輕章的急功近利,“大理寺還不足以滿足你嗎?值得你大義滅親,去給方宥丞那小崽子投誠?!”“父親,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段輕章皺眉,親人的指責並不好受,他沉聲道,“殿下與父親,我都不會偏心,我所忠的,自始至終隻有無數黎民百姓的曜國。這還是您在我開蒙時教會我的。”是啊,都是他教會他的,可為何如今這刀子卻向著他自己了呢?段公良深受打擊,退後兩步,跌坐在椅子上。看著段輕章的眼神從憤怒、失望、傷心逐漸轉變為冰冷蝕骨的狠意。這世上不僅有對與錯,更重要的是:利益。段公良知道,今日任由段輕章踏出這個門,他的性命、他努力了數十年換來的地位,都會在帝王家的猜疑中土崩瓦解。這榆木腦袋怎麽就不能為他年邁的父親著想呢?段公良閉了閉眼,胸膛劇烈起伏,百姓的叫罵聲已經在耳邊盤旋,聲聲句句罵著:賣國賊!一頓掌聲傳出。段輕章沒有理會,挺拔的身影向著府門而去。“好啊,段相,你教出了一個愛國愛民的好官。”陌生的聲音飄飄忽忽,並不真實。段重鏡盯著房門處的第三人,那人垂下手,陰影遮住他的麵容,隻露出腰間的玉佩。玉佩形狀奇異,像是某種動物。段重鏡盯著看了半天,擦了擦眼睛,不甚肯定,是狗?是狼?突變橫生。隻見那人俯身,對段公良說了什麽。段相一把捏住扶手,臉色煞白,他呼吸急促,猛地起身,已經做出某個難以抉擇的選擇,匆匆轉身離開房門。這是……回去了?段重鏡揣測著。不料下一刻,段公良手執長弓而返,瞄準了背對著他遠去的段輕章後心。段公良老眼昏花,手中顫抖不止。那第三人便‘好心地’抬手,替他扶穩了弓,箭頭對準了一無所知的段輕章。段重鏡瞳孔緊縮,“小心!”他顧不得暴露自己,從牆角樹邊探出上半身,張嘴大喊。然而遲了。段輕章回身向聲音來源看去那一刻,鋒銳的箭矢穿過他的後心。連帶著整個身軀向前踉蹌兩步,血濺在地上。段重鏡腦海嗡鳴不止,縈繞著一句話:怎麽會這樣?!倉惶間段輕章試圖穩住身子。眼前天旋地轉,他站立不穩,捂住血色暈染開的前襟晃了晃,最後失力跪倒在地,“父親,你為何……”他口中源源不斷地湧出血來。那一箭力道沒有絲毫留情,又對準了要害之處。沒能掙紮多久,那雙倒映著段重鏡、段公良與第三人的眼睛漸漸失去明光。一切發生無聲且迅速,荒謬得像個怪誕的夢。失去思考能力的段重鏡被段公良派人捉下來,壓著腦袋跪在地上。他極力抬頭,看見眼前的段公良把弓箭丟到了一邊,垂下的手一直在發抖。“又是你小子。”段公良聲音聽不出情緒。血腥味傳入耳中,段重鏡腦海空白一片。哪怕被人按住,他仍努力不斷回頭去看段輕章,屍身就在腳邊,無神的眼睛,溫熱的軀體,髒汙的衣裳……一切的一切看得段重鏡眼眶發熱。他張了張嘴,嚇得半天說不出話來。那人後退一步,藏在陰影裏,始終注意著藏住自己的臉麵,隻敢露出道粗啞的男聲,引誘道:“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段丞相,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段相眼神陰狠,親兒的血氣助長了他的瘋魔,眼珠爬上血絲無數。瘋了!段公良瘋了!生命垂危之際,段重鏡腦子從未如此快速地運轉,“父親饒命!我也是你的兒啊!”段公良冷冷看著他,護衛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鋒銳的刀刃割破了領口,離大動脈隻有一指距離。段重鏡喊道:“段錦詩才死,段輕章年紀輕輕身體健康又身兼重任,如果叫人知道他離奇死在府裏,定然會深究!況且大嫂臨盆在即,要是叫她知道了大哥死訊,怕是一屍兩命!我不知道父親要做什麽,可是我知道那樣必然會讓父親困擾。大哥他不體諒父親,可若是我,我願意為父親出生入死、肝腦塗地!隻要父親給我一個機會!”段公良沒說話,渾濁的眼睛打量著眼前陌生的小兒子。哪怕手腳被牢牢綁住,段重鏡竭力向前跪爬了兩步,竭力推薦自己,“父親,您看看我!我與大哥是雙生子,長得一模一樣。隻要您教好了,我就是您一人的‘段輕章’!無論是大理寺那邊,還是太子殿下那裏,我隻聽您的話。隻要您給我機會,我什麽都願意做!”“上朝為官,本就是我的目標。我與大哥不同,大哥擁有的是我努力幾輩子也得不來的,所以我不貪心的,大理寺的官職我就很願意!”段重鏡麵含諂媚,小心翼翼看著段公良,“什麽天下、什麽曜國,哪有自己過得舒服重要?段府的聲譽就是我的命,父親的話就是我的聖旨,隻求父親給我一個機會!”段公良沉默許久,竟真的沒讓人動手。邊上的人嗤笑道:“鼠目寸光之輩。”身形漸漸從房內隱去了。段重鏡竭力讓段公良信任自己。然而段公良豈會這般容易被他說服,他盯著段重鏡許久,轉移了視線,看向段輕章,“給我看看你的決心。”段重鏡震驚地睜大了眼。須臾,他一咬牙,掙紮著站起,身旁的護衛目不斜視給他鬆了綁。段重鏡盯著段輕章的屍身,猛地朝屍首伸出手。弓箭牢牢抓在手中,求生的欲望叫摧心剖肝的悲意不得不讓步。段公良正居高臨下俯視著他,如一把大刀架在頭頂。段重鏡深呼吸幾口氣,過往種種飛速閃過眼前。他看著段輕章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不,他不要死!怯懦的眼神沁了狠意。他一把拔出屍體上的弓箭,溫熱的血液濺在臉上身上,腥氣彌漫開來,幾欲作嘔。段重鏡抽出護衛的刀,高高抬起,在某個瞬間一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