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聲嗚咽,又起風了,畢竟入了秋,陸新想,後院那棵梧桐樹又要落一地枯葉了。“咯噔咯噔”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仿佛一個妖豔的女子風情萬種地下樓,準備投入他的懷抱中。他肌肉緊繃,猛地拉開門躥了出去,高跟鞋的聲音卻停止了,別墅內一片靜謐,外麵的風聲格外淒厲。


    “誰?給我出來!”陸新像野獸般嚷叫起來,沒有人回應他。高跟鞋的主人仿佛躲在暗處,無聲地嘲笑著他的緊張,殘忍地挑逗起他的恐懼。


    陸新不知道是第幾次聽到這個怪異的高跟鞋聲了。那天半夜自噩夢中驚醒,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剛要去洗澡,突然,屋外傳來了一串怪異的聲音:“咯噔、咯噔……”在黑夜裏特別清晰、有節奏,仿佛一雙高跟鞋不疾不徐地漫步下樓,聲聲敲擊著他的耳膜。他裹上浴巾,猛地打開房門衝了出去。鞋聲卻戛然而止,靜悄悄的,什麽也沒有……


    這天一大早,公司門前就停了一輛警車。秘書小麗把新泡好的咖啡端了進來:“陸經理,周小姐失蹤快一周了,警察剛才在我們公司內部做了些調查,現在想找你了解一下情況。”


    陸新深深歎了一口氣:“唉,多麽能幹的一個女孩啊,真不知道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好吧,你讓警察進來。”


    刑警武燁在調查這個失蹤案時,第一懷疑目標就是失蹤者的上司──陸新。一個是年輕貌美的女秘書,一個是瀟灑多金的男上司,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某些事情。通過調查,武燁知道陸新與周燕之間存在著曖昧關係。既然周燕在失蹤前毫無情緒波動,又沒有任何親人,那麽從與她關係非比尋常的陸新那裏或許會得到一些線索。


    陸新知道麵前這個年輕的警察有些懷疑自己,也知道自己與周燕之間的關係並非無人知曉,所以用詞更是謹慎:“是的,她失蹤前一天我見過,她加班,跟我一起離開公司,她招了輛出租先走了,然後我開車回了家。”


    武燁點了點頭,又問了幾個問題,陸新回答得毫無漏洞。


    晚上躺在床上,陸新毫無睡意,回想起白天警察懷疑的眼神,這使得他很不舒服。沒錯,他是說了謊,他記得清清楚楚,暴風雨前的那一天,也就是周燕失蹤的那天,下班後,周燕在某處下了出租車,然後坐上了他的車,回了他的別墅。周燕是他的情人,隻是他暫時不想公開這件事。但他發誓,他擁著周燕進入別墅後,周燕一切都是正常的。隻不過當她去洗澡時,陸新在床上睡了一會兒,醒來時,卻發現周燕不見了。所有她曾留下的痕跡都不見了,周燕神秘地消失了。


    武燁倚著車,把煙頭扔到了地上,他沒有足夠的證據,無法搜查陸新的別墅。於是,他每天晚上守在別墅外的小山頭上調查陸新的“秘密”。這座別墅地處偏僻,附近根本沒有人家,武燁隻需要一架高倍望遠鏡,不用擔心會被別人看到。


    他打開了車門準備上車,別墅內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嚎叫,如野獸般令人悚然。片刻後又是同樣的吼叫,是陸新的聲音,武燁聽了出來,精神一振,但這之後,別墅裏再無任何異常了。


    第二天,陸新眼睛通紅,顯然是一宿沒有睡好。盡管周燕這個得力秘書失蹤了,但公司的業務還是照常運轉著。這一陣子突然沒有了接連不斷的電話鈴聲,經理室裏格外安靜。“咯噔、咯噔”,門外突然傳來清脆的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陸新頓時如五雷擊頂,手中的筆“啪”一聲落在了桌子上……


    經理室的門被猛然拉開,秘書小麗嚇了一跳,手中的文件夾摔到了地上,陸新一臉漲紅地瞪著她腳下的高跟鞋看了半天,才聲音嘶啞地說:“給我頒布一項新規定,以後女職員上班不許穿高跟鞋!”然後起身離開,猛然摔上門,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女秘書。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天晚上,武燁突然看到別墅的門打開了,他急忙架起望遠鏡,看到陸新穿著睡衣,晃晃悠悠地向後院走去。


    糟了,視線是無法穿透別墅看到後院的,武燁發現自己的失策,飛快地跑下小山頭,衝向別墅的後院,希望能趕得及發現陸新在那裏做什麽。


    武燁繞到後院爬上牆頭時,發現陸新仍然在後院,隻是,他癡癡呆呆地望著那棵梧桐樹,仿佛在研究一地的落葉,也仿佛在悲歎孤單的梧桐樹。


    這棵梧桐樹下有什麽?警察的敏感使得武燁聯想到了屍體。


    陸新清晨醒來時,發現自己感冒了,噴嚏一個接一個,而且地毯和拖鞋底上沾滿了黃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但他的精力並沒有集中在這件事上,他想起了新招聘的那個女孩楊媚,那嫵媚的臉,細長的小腿,頗有些像周燕,或許就因為與周燕相似,他才會留下她吧。


    武燁並不能因為陸新半夜跑去看後院的一棵樹就去申請搜查證,他需要更多的證據。而陸新也給了武燁充分的方便。第二天晚上,武燁守在別墅的側麵,果然,陸新又是身著睡衣走了出來,在後院裏兜著圈子,嘴裏嘟囔著:“周燕,你在哪兒?”


    他反複地轉著圈,最後站到了別墅的後牆下,又開始癡癡呆呆地望著花園裏的那棵梧桐樹。梧桐樹並沒有因為主人的關注而顯得更精神些,由於秋天的來臨,葉子所剩無幾的枝頭顯得更加蕭瑟。過了許久,直到武燁冷得鼻子發癢想打噴嚏時,陸新才低著頭又沿著原來的路線返回了別墅。


    連續三個晚上,陸新堅持著同樣的路線做著令人費解的事,武燁才醒悟到陸新是在夢遊,但是,那棵梧桐樹下必定是有著什麽東西令他牽腸掛肚。


    周燕失蹤案仍然沒有任何線索,雖然發出了尋人啟事,但武燁堅信周燕已經死了,而且是被埋在了陸新別墅花園的那棵梧桐樹下。


    陸新盡管感冒十分嚴重,但心情卻越來越好。新來的那位酷似周燕的楊媚對他不無好感,他暗想,或許,今天晚上可以邀請她去自己的別墅。


    楊媚對於陸新的邀請並無羞澀,她在浴室裏洗澡時,陸新舒服地吸著煙,躺在床上等著她。


    當浴室裏嘩嘩的水聲停止時,臥室外又傳來清晰的“咯噔咯噔”的聲音,聽那聲音,仿佛高跟鞋的主人遠遠地行來,走到了臥室門口停了下來。陸新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瞪著門把手,“她”似乎並沒打算進來,停頓了片刻後,“咯噔咯噔”的聲音逐漸遠去,仿佛下了樓,消失在別墅的某個角落裏。


    楊媚披著浴巾出來時,迎接她的並不是想象中愛人的擁抱,而是一張凶神惡煞般的臉及鐵鉗般的手,陸新狠狠卡著她的脖子大叫:“不許離開我,你這個賤女人!”


    楊媚軟軟地癱了下去,陸新的聲音從淒厲變成了悲鳴:“周燕,不要離開我!”他放開了手,楊媚怒目圓睜,生命已經從她身上永遠地消失了。


    陸新腦中突然清晰,是了,周燕死了,那天她說要離開他,他不允許,在爭執中,他失手將她推下了樓梯,她翻滾下樓梯,肢體詭異地扭曲著。記得當時,他失魂落魄地抱著她走出了別墅,將她埋在了後院的梧桐樹下。


    梧桐樹!陸新眸光一亮,這是一段失卻的回憶,這麽說她並沒有失蹤,離自己咫尺之近!


    武燁這一晚上有另外的工作,隻得放棄對陸新別墅的監視。第二天,當陸新的新秘書打電話給武燁說陸新失蹤了一天時,武燁立刻喊了一聲:“糟了!他不會是畏罪潛逃了吧?”


    當武燁趕到別墅時,陸新正坐在後院的梧桐樹下,懷裏抱著一具骷髏,口口聲聲念叨著:“周燕,不要離開我……”別墅裏還有一具被扼死的女屍,這個女人至死也不知道她的臉及腿成為她香消玉殞的致命原因。


    精神失常的陸新謀殺證據確鑿,被送進了精神病醫院。


    但是,一個失蹤一個多星期的女人會這麽快變成骷髏嗎?武燁深表懷疑,而法醫的鑒定也證實了他的猜測,那具骷髏並不是周燕,那麽周燕在哪裏?這具骷髏又是誰?


    十天後,周燕出現了,以一個活生生的、嬌豔嫵媚的年輕女子形象,而不是屍體,出現在武燁麵前。


    周燕詫異地回答武燁的質問:“朋友請我去新馬泰半月遊,我給陸總留了張字條,他不會不知道吧?”


    “那你知道陸新別墅裏的骷髏會是誰嗎?”


    周燕低頭想了想,突然抬起頭,一臉驚恐地叫著:“難道是他的前妻?”陸新的前妻,周燕無意中聽到過她的名字,一個陸新諱莫如深的名字。


    武燁調出陸新以前的檔案,看到陸新結婚照上的女子,發現那是一張與周燕相似的臉龐,真相終於大白。


    陸新不能忍受前妻提出離婚,不能忍受她離開自己,爭執中失手將她推下了樓,然後將她的屍體埋在了梧桐樹下,又刻意挑選了與前妻容貌身材相似的周燕做了自己的情人。當周燕出外旅遊時,精神恍惚的陸新以為自己將周燕殺死又埋屍在了樹下,所以挑選了第三個受害者楊媚代替周燕。


    陸新是個不折不扣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他遺忘了殺死前妻的那段記憶,夜晚走廊上高跟鞋的走路聲誘使他再次發病,卻將那段記憶扣到了周燕的頭上。


    武燁仍然不明白陸新為什麽口口聲聲總提到高跟鞋的聲音,他住進了陸新的別墅裏,夜裏果然聽到了“咯噔咯噔”的聲音,酷似高跟鞋在地板上行走。天亮後,武燁根據聲音的來源找到了房頂。在周燕失蹤的第二天夜裏有場大暴風雨,將一根折斷的建築材料刮到了別墅的房頂上,每逢大風吹過,材料堅硬的底端就會敲擊屋頂,產生“咯噔咯噔”的聲音。


    已經住進精神病院的陸新不會明白這一切,他已經分不清前妻、周燕及楊媚的區別了,在他眼中,女人就是一張嫵媚的臉和修長的腿。


    “咯噔、咯噔”有節奏的聲音突兀地響起,陸新驀地瞪大了雙眼,張嘴大叫卻沒有發出聲音,伸出的手臂也無力地垂了下來──他死了。病房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高跟鞋的女護士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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