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有智慧的生命,可以創造其他東西,但是有時候卻會畏懼自己所創造的東西。既然會害怕,為什麽當初又要創造它呢?也許,人的好奇是天性,想要闖蕩那些從來沒有涉足的領域,卻表現的太過莽撞,沒有想過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廖青是個繪畫方麵有天賦的人,尤其是鉛筆畫,曾經小時候有過長大後當畫家的想法,但是經曆種種,還是最後選擇了一份朝九晚六的工作,現在偶然閑時心有所感,提起筆畫一畫,權當回憶和寄托。


    這天廖青起了大早,天色尚未明,站在陽台上呼吸新鮮空氣,突然心情大好,拿起鉛筆畫起來,幾個小時後畫成,又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把不滿意的地方修修改改。罷筆,一個絕色女子浮現在紙上,拈花放於胸前,含笑望著眼前人。廖青很喜歡這幅畫,看著看著,就覺得過去做夢時多次見到的女子雖然全都看不清長相,但是卻與畫中人有著說不清的相似之處。他很滿意,題名為麗人圖,然後伸了伸懶腰,又盯著畫看,這才發現,女人的笑容耐人尋味,似乎隱藏著什麽秘密,讓人看不出,猜不透。這種想法一旦產生,就像一個鑽進縫裏的楔子,越鑽越深,讓他心裏很不安。既然已經畫成,再修改怕反而越改越糟,但是放著畫又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感,於是他鋪上一層報紙,防止畫上的鉛弄花,卷起來,這才上床睡覺。


    一夜無夢。第二天一有空,就拿起畫,找到一家表框店,要他們加上畫框。老板對畫大加讚賞,還說要出錢買下來,被廖青婉拒了。雙方約定三天後取,廖青囑咐句小心弄花鉛,就離開了。


    三天後,廖青如約去取,沒想到老板一見他,就匆匆忙忙把卷起來的畫塞到他手裏,然後叫他走人。廖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想詢問,老板也不回答,嘴裏隻說走走走,把他推出門去,怕他還要進來,幹脆從裏麵鎖起來。


    廖青一臉鬱悶,隻好在附近找另一家表框店。這家老板一聽是鉛筆畫要加框,就問是不是三天前給某某家做過生意?廖青納悶的回答,是的,怎麽你會知道?老板笑笑說,我就在附近,又同行,怎麽不知道?然後靠近廖青,低頭用手指著畫說,你這畫有古怪,頭一晚看店的老板侄子給嚇得住進了醫院,後來有人問他,他說畫裏的人要勾他魂。廖青乍聽之下想笑,但是突然想起那晚自己不敢把畫平攤了睡,於是不再說話把畫展開看,畫中的麗人美得讓人窒息,然而那本該畫成是淡淡微笑的臉,興許是落筆輕重略有偏差,怎麽看上去像是一個包含著陰謀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栗,再看那眼睛,似乎有一種嘲弄從眼神中射出,穿過紙向他襲來。


    “ 好畫呀!絕對好畫!”身後的老板盯著畫讚歎道,“有人畫的像,有人畫的美,但是畫不活。你看你的畫,人好像是活了一般,看著看著就覺得她會撒嬌,會騙你,會讓你愛上她,而且越看越愛,欲罷不能。。。”廖青的眼光從麗人身上移向老板-是的!這就是自己害怕的原因,想不到被老板一語點破,如夢中驚醒。老板被看得倒有點不好意思了,就是請廖青坐下,沏杯茶,端到廖青前麵,說:“你這生意我不是不想做,不如你先把畫拿回家裏放兩天,澄清下畫是沒有問題的。畢竟念由心生,你又是作畫人,對畫最了解。兩天後如果沒有異常,就拿來給我表框,你看怎麽樣?”廖青聽了,也讚同,就收起畫回家了。


    傍晚,一朋友電話約吃飯,廖青為畫糾纏了一天,正好出去透透氣。吃喝間,就談到了他的畫,朋友一聽來了興趣:“真有這麽神的畫?我倒想看看。今晚我陪你過夜,兩個人膽大,怎麽樣?”廖青覺得也是,吃到很晚就帶朋友回了家。朋友進門就嚷嚷著要看畫,廖青打開給他看,他看一眼就叫不得了,這女人太漂亮了,然後趴在那裏專心看畫,也不看和廖青說話。廖青隻好把被子枕頭抱到客廳沙發上,催他早點睡覺,朋友連連點頭說再看會兒就睡,廖青隻好先回自己的房間睡。剛睡著就聽到客廳有聲音,廖青放心不下,起床悄悄走到客廳,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畫平攤在桌子上,一點點金色的耀眼粉末如灰塵揚起般不斷從畫中跳出,照亮了畫紙周圍,從畫中伸出一隻拿花的玉手,在朋友的臉上輕輕摩挲,而朋友閉著眼睛,沉溺在其中,頭向下越來越低,離畫紙越來近。。。。。。廖青嚇得大叫一聲朋友的名字,那隻手迅速地收回畫中,光芒一下子消失了,朋友普通一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廖青忙打開燈,卷起畫,叫醒朋友。朋友聽廖青講了剛才發生的事,很後怕,說剛朦朦朧朧中看到畫中的那麗人出現在它麵前,對他說,她很孤獨,想要人陪伴。他也不清楚自己怎麽想的,鬼使神差一樣的一心想要去她那裏。兩個人都沉默了,開著燈,一直坐到了天亮。早上朋友臨走時,對他說你還是把畫燒了吧,廖青搖搖頭,說我會自己處理好的。


    第二夜,廖青做了一個夢:一望無際的黃沙綿延到遠處的蒼天下,風卷起沙子在前方空中打轉,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沙子揚起的漩渦中,背對著他,慢慢扭過半張側臉,微低著頭,不說話,也不看他。沉默許久,廖青先開了口,你為什麽要那樣做?女子不回答,反問道:“你要為這懲罰我嗎?你創作出我難道就是為了毀滅我嗎?”廖青眼前浮現出畫被燒成灰漫天飛舞的場景,心裏發痛,這是他投注夢想畫的,怎麽忍心交給無情的火焰?女子轉過頭,用那張美豔的臉正對著他,眼光犀利:“在人間,花朵經不起凋謝,容顏敵不過歲月。你不怕嗎?”廖青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問自己,愣愣地看著她。女子繼續說:“你的朋友怕!所以我想幫他擺脫。”“借口!”廖青脫口而出。女子頭低得更低了,聲音也更小:“是,是借口。我也怕一個人的孤獨,這都是拜你所賜。”廖青先是被這樣離奇的事情困擾,現在又因為這種理由被指責,覺得自己都不像是活在現實生活中了。女子不理他的神情恍惚,對他說:“你還是把我卷起來不要打開了,我不會怪你。你要是害怕,就找個人來陪你。”風停了,女人消失的幹幹淨淨。麵對的仍是一片無盡的黃沙。


    白天拿出畫端詳,女子的表情似乎有了變化,很悲傷,垂著眼睛不看他。廖青不知道該拿這幅畫怎麽辦?難道真的是自己的錯嗎?畫了一個絕代佳人,卻沒有人對她噓寒問暖,畫外人隔著紙的讚美難以抵消她的憂愁,每天都要對著空無一活物的白色紙中世界。。。。。。正在想著這些,朋友打了電話過來,第一句就問,你把畫燒了沒?廖青苦笑,沒那麽簡單。“哎喲!我的兄弟呀,你怎麽還留著那個禍害呀?”朋友表示不解。“你今晚要不來陪陪我,我把畫卷了,明早再決定吧。”“還要我過去呀,我回來到現在腿還直哆嗦呢!”廖青心裏有愧,沒有回答。朋友怕他尷尬,說:“我要過去呀,就得燒畫。我昨天走時故意留下一個打火機,就放在桌子靠牆一側的地板上。”廖青笑了笑,想起那晚的事,也是不安,想了片刻,下定決心,說,好,燒了。從小就一起玩耍的朋友,一起上學,一起長大,到現在同一個城市打工,生活有苦有樂,幸好有朋友支持,互相幫助。所以現在聽到朋友電話那頭雖然知道危險,但是仍不忍心讓自己一人承受,廖青心裏非常感動。


    現在就等朋友來了,廖青又忍不住把畫拿起來看了又卷,卷了又打開看,開始又反悔答應地那麽爽快。畫不是他作的,他不知道畫裏加入了自己多少的愛意,也不知道昨晚的對話讓他覺得錯是自己引起的。躇躊許久,最後決定還是先把畫藏起來,不讓朋友找到,如果相安無事,就暫時先留下來。打定主意後,就整理下臥室,做些宵夜。


    傍晚,朋友到了,廖青接他進門,朋友小心地張望了一下說,畫燒了?廖青含糊地應了一聲嗯,就帶他來到臥室,說今晚我們睡一起吧。於是夜晚兩人坐在一起邊吃邊談最近發生的事,又說起了小時候做的壞事,都哈哈大笑,談的非常開心,直到夜很深時才睡覺。


    等到從一個長長的懶覺中醒來,窗外已經大亮,廖青打著嗬欠問朋友,昨晚睡得怎麽樣?沒有回答。嗬,懶。揉揉眼睛找朋友,卻沒有他的身影。廖青很不解,大聲叫了幾次朋友的名字,也沒有人回答。就起身去其他房間找,也沒有。急急忙忙找到手機打電話,朋友手機的鈴聲居然從床底下傳來,趴床下撿起手機,這才發現房間沒有朋友,沒有朋友的衣服,隻有留下的手機證明了朋友曾經來過。廖青心慌起來,馬上翻出那張畫,麗人圖的背景裏多了朋友淡淡的身影,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女子的表情又恢複了原來那種神秘微笑的表情。廖青氣得把紙兩邊捏的緊緊的問:“你到底想幹什麽?!”畫抖了一下,女子的上半身從畫裏伸出來,廖青嚇得把畫扔在地上。女人一點都不緊張,撅著嘴好像很委屈,但眼裏都是關不住的得意:“輕一點!你朋友也在畫裏,毀了畫,他可就出不來了!”廖青這才明白當時她為什麽說害怕就帶人來:“原來你早就設計好了!”畫中的女子再也忍不住了,仰頭笑了很久才停下來;“你畫了我,怎麽會一點都不了解我呢?”問完,深情地看著他,把手上的花放在鼻子底下貪婪地吸一口氣,接著說:“我真的不怪你,隻是怕你,怕你哪一天會把我付之一炬,所以我想有顆讓你不敢輕舉妄動的棋子。但是我原本以為你會讓我等幾天,沒想到你想都沒想,就今天把朋友給拉過來了,你還真是可愛那!”說完又大笑。廖青後悔的不得了,手抓著頭哭出了聲。女子停止了笑,突然變得很溫柔:“其實我不想留他,我想要的是你。你若來,我就放他回去,但是你要答應我一直在這裏陪著我。”廖青不再哭,看著她期盼的眼睛,不知道該怎麽辦。女子伸出一隻手幫他擦幹眼淚,萬分憐愛的托著他的臉說:“你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隻知道外麵世界的熱鬧,怎麽了解裏麵世界的永恒。在這裏你永遠不會衰老,有我陪你,你會快樂,沒有世俗生存的煩惱。這裏是真的不食人間煙火,與天地同壽的地方。來,我想要你陪我。”女子拉起他的手,微笑。廖青站起來,緩緩走向她。


    半隻腳踏進,頭已經先伸進畫中。這裏的天空是白色的,紙一樣的白,地麵是無盡的沙漠,像夢裏見過的景色,隻不過沙漠顏色也不同,是鉛黑色。偶爾一陣風吹來,揚起黑色的鉛粉粒在空中飛舞。女人又拉起了他另一隻手,和他麵對麵,雙手相牽,一臉溫柔:“這是你為我創造的世界,你有想過它是什麽樣嗎?”廖青搖搖頭,他從來都沒有想過紙裏麵會有這樣一個世界。還沒待細細看這個世界,一個身影突然出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倒女子,和她扭打在一起。他一邊撕打,一邊說:“你快回去!我昨天就是這樣被她騙進來了。把畫燒了,別管我!”廖青一時回不過神來,那聲音是朋友的,但是身影,卻是黑白色的!身影看他沒動靜,轉身一頭紮向廖青,大吼:“走!進來就難出去了!”廖青被他一撞,立馬整個身體從畫裏彈了出去。回到外麵世界,看了看房間,像是做過一場惡夢。然而,紙張裏傳來“呲呲”的聲,把他的眼光聚集在剛剛僥幸逃出來的地方。畫中的女子已經變得一臉猙獰,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他,下半身不是腿,而是條長長的蛇尾,緊緊纏在朋友身上,朋友被勒得呼吸困難,蛇尾還在慢慢收緊。廖青急得團團轉,女子哼了一聲,硬生生地說:“要麽你進來,要麽就看他被撕成碎片。”廖青想起朋友剛救他的情景,於是向紙走近。朋友看到,竭盡全力喊:“燒,燒,燒。。。。。。”蛇尾還在慢慢收緊,看著朋友費力的吸氣,廖青落淚了,打小起就形影不離的朋友,都怪自己不聽他的勸告這才害了他。離畫僅一步之遙,女子依舊一副冷冷的表情,廖青突然摔倒,順手把畫推到靠牆的地方,伸出另一隻手夠到藏在桌角地板上的打火機,立馬點燃畫紙。畫哄的一下就著火了,女子慌了神,用蛇尾放開朋友拍打燃起來的部分,但是沒有用,火燒的又快又猛,最後女子的蛇尾也著了火,尖叫著在地上打滾。廖青把手伸向朋友:“快!我拉你出去!”朋友喘著氣,艱難地爬向他。快要碰到手時,突然被往後拽出了幾米。向後看去,那女子用手拽著他的腳,瘋了一般叫:“想出去,沒那麽容易!”火開始往他們這邊蔓延,朋友回頭氣衝衝地說:“你不仁,別怪我不義!”然後扭過臉對廖青說:“拿火燒她。”廖青連忙把打火機對準女子點燃,朋友見她鬆了手,拚了命往外爬,廖青把手伸進畫去使勁拉朋友出來。女子見兩個人都已經到了外麵,恨恨地說:“你們還是會老!你們還是會死!哈哈哈……”火很快淹沒了她和她的笑聲,畫燒成了一縷縷灰燼,在空中飛舞了數下,散落一地。廖青和朋友靜靜地看著,然後對視無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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