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蘭掀開門簾,走進營帳。


    和往常不同,她印象中的張叔張重義並沒有在配製草藥,而是左手握著一件玉簡,投入神識查看。


    聽到腳步聲,張重義收斂神識,抬頭看到了女將穆蘭。


    穆蘭仍舊是一身紅衣軍袍,罩著黃銅甲胄,英姿颯爽。隻是眼下,她眉頭輕微蹙起,似在忍耐痛楚。


    “來啦,坐吧。”張重義示意穆蘭坐在自己的旁邊,他將玉簡放在桌案上,自己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開始為穆蘭配製此次療傷的草藥。


    “方才,寧拙找我,給他好友治病。”


    “已然成功了。”


    “這玉簡就是此次治病的療法,我們設計了三套。”


    “你可以看看。”張重義關照道。


    穆蘭頓時有了興趣:“寧拙?”


    “就是那個,昨晚在外廳,坐在張叔你身邊的小弟弟?”


    張重義點頭:“正是。”


    穆蘭一邊拿起玉簡,一邊道:“我聽張叔你提到過,他那好友修行童子功,中了道傷,要治療起來相當麻煩,至少得邀請到一位土行的宗師級的人物,專門設計特定的法術,梳理當中的土行道理。”


    張重義低著頭開始搗碎草藥:“說起來,你可能不信。”


    “寧拙自己就具備土行宗師境界!”


    穆蘭頓時眉頭一揚,流露出驚異之色:“他?他才多大?”


    張重義歎息一聲,感歎道:“年歲絕不會超過十八。此等天資啊……”


    “在此之前,我曾經治療過三次道傷。沒有一次,像這一次的合作,如此輕鬆!”


    “我現在回想一下,寧拙本人的土行境界,有可能不隻是宗師級。”


    穆蘭聽得不太相信,失笑一聲:“張叔如此盛讚一位年輕後輩,顯然,這位寧拙小弟弟很合張叔的眼緣。”


    張重義停下藥杵,掐動指訣,探查了草藥泥的成分後,又酌情取了一片草葉,增添進去。


    他繼續搗藥,同時開始往裏麵傾倒某種靈液,他笑了一聲:“如果我再告訴你,寧拙還在木行、火行上有宗師級境界,你是否更加懷疑呢?”


    穆蘭臉上的驚異之色更濃了幾分:“這未免有些誇張了?三行的宗師境界?”


    她話鋒一轉:“不過,張叔您閱人無數,如今又有道傷治愈的驗證,那麽這位寧拙當為三行宗師。”


    頓了頓,穆蘭評價道:“他小小年紀,有這般成就,的確厲害!”


    張重義補充:“何止厲害?放在整個兩注國,都找不到他這樣的人物。他太年輕,成就卻高得匪夷所思。”


    “還有,他那好友也不簡單。”


    “這一次治療,本可徹底,卻被他那好友中途阻止。”


    “原因就在於,對方竟然在受傷期間,找到了某種妙法,利用傷情來修行。”


    “在我來看,這種修行的效果十分出眾!”


    “如此一來,他可算是因禍得福,自家肉身的底蘊將暴漲至少三倍。”


    穆蘭點頭:“狼不與狗居,鷹不與雞語。像寧拙這般優秀的年輕人,身邊自然也會有同樣優秀的修士。”


    張重義調配好了草藥,將藥泥全數傾倒下來,落到白色繃帶上。


    他手上動作不停,同時道:“你可能還不知情,這一次欽差暗中動手腳,拖延我軍補給發放……”


    他還未說完,穆蘭卻已點頭,打斷道:“張叔,你說的這個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是寧拙幫我們解的圍。”


    原來,自從穆蘭被刁難之後,她就命令下屬暗中盯梢,開始打探這份軍情。


    其中一位下屬,正好全程目睹寧拙解圍的全過程,立即上報給了穆蘭。


    穆蘭道:“這一次,我們承了他的情。將來若有機會,我會好好謝他。”


    張重義拿起敷上了藥泥的繃帶,走到穆蘭的麵前:“沒必要謝他了。這一次,我免收了他的診金。”


    穆蘭就笑:“那我該好好謝謝張叔你。”


    張重義立即搖頭:“別,是我該對你父親致謝!”


    穆蘭手腕微微一轉,她左臂的臂甲就自動分離,化為一道黃銅之光,投入到儲物腰帶之中。


    穆蘭將手臂卷起來,露出小臂。


    在小臂上,分布了許多傷痕,其中一些由內而外,翻卷了皮肉,還在滲血。


    張重義用繃帶,將穆蘭的小臂包裹起來。


    隨後,他雙掌虛浮在穆蘭小臂上空,掌心遙遙相對繃帶,然後調動法力,灌輸在草藥之中,運化藥力,為穆蘭療傷。


    劇痛一陣陣襲來,穆蘭始終麵色平靜。


    很快,厚實的藥泥被消化吸收,成了薄薄一層。


    張重義取出一套金針,按照穴位,在穆蘭的小臂上紮了十幾針。


    隨著時間的推移,針頭逐漸閃耀起白光。


    白光鋒銳將針頭摧殘成粉末。


    張重義麵籠陰翳,沉聲道:“穆蘭侄女,近來你的病情加重了許多。”


    “我叮囑過你,最好不要頻繁催動你的家傳功法玄金破甲訣。”


    “這門功法適合男子修行,過於陽剛、犀利。你身為女子修行此法,極容易導致陽剛過剩,侵害女陰之身。”


    穆蘭搖頭:“張叔,大戰在即,我必然要每日練兵,施展玄金破甲訣當然會增多,且將來會更多。”


    “至於這內傷,隻能留待戰後,慢慢調理了。”


    張重義歎息一聲:“病情比你想象中要嚴重,再這樣發展下去,很可能在戰場上爆發。”


    “你過於輕視了。”


    “事實上,要解決你的病症,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那就是雙修!”


    “你找一男修,具備元陽之人,與其進行雙修。”


    “正所謂,孤陰不生,孤陽不長。陰陽協調,方為天地和諧之大道啊。”


    “如此一來,過於鋒銳的陽氣,渡給男修,你雖然短時間內,修為會削弱數成,但減輕負擔後,陰氣沒有了壓製,自然生發,給你今後陰陽協調的機會。”


    “否則,單靠你自己去努力陰陽協調,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


    “你這病情已經積重難返了,隻有借助外力,才有解決的希望。”


    穆蘭點頭:“張叔,你上次就提到過這個辦法,我回去之後也思量了許久。”


    她乃是將門虎女,沒有任何扭捏。


    “說心底話,我也很想找一個男子雙修,但思前想後,卻無合適人選啊。”穆蘭長歎。


    張重義點頭:“確實。”


    “適合侄女你的人,的確難找。”


    “首先,必須要有元陽。然而,出眾之人都會吸引許多異性。雙修之法廣為流傳,能很快增長修為。所以,不管男修、女修,除非特殊情況,年齡一上去,基本上就喪失了元陽、元陰了。”


    “其次,此人必須要和你們穆家相合。我聽說,當今國君的第三子有意追求過侄女你,都被你拒絕了。這是很對的。三皇子最缺軍權,且名譽糟糕,他看中的乃是你們穆家上將軍府的軍中名望。”


    “最後,此人要足夠優秀,否則歪瓜裂棗的,配不上侄女你啊。依我看,十二公子級別的人物,才不至於讓侄女你受委屈。”


    當今修真國度眾多,有好事者對年輕俊傑,排列了一個榜單,名叫公子榜。


    公子榜隻有十二位,乃是當世公認的俊彥天才。


    穆蘭搖頭失笑:“張叔,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我家雖然是上將軍府,但也不過隻是兩注國的一權貴。兩注國放在整個世界中,完完全全乃是小國。夾雜在北風國、南豆國之間,兩頭受堵,難有上升空間。”


    “我父常年躺臥病榻,家道已經中落,我雖有天資,但也高攀不上名傳全界的十二公子啊。”


    張重義撫須:“侄女切勿小瞧了自己,我自入你軍營,觀你練兵,你的造詣幾近穆老將軍。你在兵道上的天賦,十分卓絕。”


    “想那十二公子,也不是固定不動的,時常有人下榜,有人登榜。可見英雄不問出處,異處崛起者大有人在。”


    “即便目前,十二公子咱們攀不上,但公子級別的種子,卻近在眼前啊。”


    穆蘭揚眉,旋即意識到張重義指的是誰。


    她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張叔,說半天,你是想舉薦寧拙?”


    “非是我孤傲,而是您亂點鴛鴦譜,就離譜了。他可是才築基期啊。”


    張重義卻是一臉嚴肅:“築基期又怎麽了?你還別瞧不起他的修為。”


    “他的修為的確較弱,但你得看他的年齡啊!”


    “他絕對不超過十八歲,你想想,不到十八歲的築基期啊,這樣的修行天資比你如何?”


    穆蘭神色微肅:“比我強了不少。我也是到了二十一歲,才晉升為築基期。”


    張重義撫須:“侄女,你的家傳功法玄金破甲訣,並不適合你。你若是男子,當可在十八歲之前晉升築基。”


    “再說回寧拙吧。”


    “此人具備天資雖未探查清楚,但也可能隻是他遮掩了底牌。便是真話,也必然上佳。單天資這塊,正配得上侄女你的上等天資。”


    “他的悟性極高。火、土、木三行宗師級,嘖嘖,非是我親眼所見,絕不會相信。”


    “還有,此人出身於火柿仙城寧家。對於這個家族,我雖然不知曉,但看寧拙財大氣粗,多次拿出元嬰級數的寶材……火柿仙城寧家差不到哪裏去!”


    “最後,寧拙來自南豆國,並非兩注國的國民。你和他雙修,不會讓穆將軍府落到國內的政鬥漩渦之中。”


    穆蘭沉默了片刻,這才道:“張叔,你說得有理,讓我心動。”


    “不過,寧拙出身大戶人家,或許早有婚約在身。”


    “此番雙修,牽扯到元陽、元陰,非同小可。許多婚約,都會在這方麵有嚴格規定。”


    “張叔,勞煩你今後尋機,稍作刺探,看看對方有無這個意向。”


    “不過……”


    穆蘭話鋒微轉:“大戰在即,我若雙修,導致戰力下跌,還是有諸多風險的。”


    “且我須要依靠自己,來建功立業,振興家門,若是過於依靠外人,我自己的心關過不去,穆府的名望重振的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所以,不管寧拙公子是否有意,我擬定雙修當排在此番戰事之後了。”


    張重義點頭:“唉,這是最好的情況。就怕戰事頻繁,你壓力劇增,導致傷情爆發啊。”


    寧拙並不知道,自己離開後,張重義和穆蘭的對話。


    後兩者已經圖謀上了他的元陽。


    回來的一路上他都在思考孫靈瞳的提議——依靠道傷,來迅速拔升肉身修為。


    “我有五行宗師境界,此次和張重義前輩配合,的確能轉禍為福。”


    “不過,此法亦有風險。”


    “眼下,兩注國大軍和千峰林開戰在即,動蕩不安。”


    “張重義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受了道傷,找不到醫術能人配合我,那就糟糕了。”


    畢竟,治療道傷都是因時製宜,根據具體實情,設計法術,配製草藥。


    拿給孫靈瞳用的療法,過一夜,再用在孫靈瞳身上,就不好使了。


    更別說,放在寧拙身上了。


    “所以,最穩當的方法,還是我自己掌握高深的醫術。”


    “隻要醫術達到治療道傷的水準,我就能夠自己一人治療,通過道傷來增進肉身修為了。”


    “唉!”


    想到這裏,寧拙深深歎息:“我還是太弱小了,掌握的學識太少了。”


    “書到用時方恨少。”


    “學無止境!”


    “我若是能有高深的醫術,早就能治好孫老大,能讓自己無慮地增進修為了。”


    寧拙下定決心,要鑽研醫術!


    不隻是眼下,他考慮更多的是他的娘親。


    將來,他要給佛醫·孟瑤音治療道傷,最保險穩妥的路子,就是自己成為張重義這樣的醫師能人。


    寧拙一路思考,回到了三將營。


    他剛進去,就得到修士的稟告,說劉關張三位將軍剛剛四處尋他。


    寧拙便來到營地中央,掀開主將的門簾,進入其中。


    他一眼望去,就看到劉耳的黃臉,關紅的紅臉,張黑的黑臉聚集在一塊兒,六隻眼睛都瞪著桌上的賬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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