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橋渡


    文七曜繪鴉青染


    陸蘺推薦(微博id-@三生陸蘺):


    都說女人最容易感動也最癡情,曜曜偏就不服,誰讓他就是一枚不折不扣的長情種呢。就遭他筆下的男主也都是絕對的好男人,即便女主虐他千百遍,他依舊待女主如初見。文中,曜曜曼是將男主的癡情再度升級,幾乎是到了小強般打不死,壓不倒的境界,最終遭我都忍不住想喊“在一起”


    楔子


    他青梅竹馬的姑娘,愛的不是他,他便瘋魔了。後來魔散了,他心中才叉升起了明月。


    原來這世間,沒有突發奮想的愛,也沒有無端而生的恨。隻是他的愛永遠地烙在了那個口吃的小泵娘身上,他給不了她全天下,卻給了她,他的整個天下。


    1


    天上烏雲腳步疾,姬堯被拋出禦毒司,滾下那三百級台階的時候,他記得還是個豔陽高照的晌午。這一閉眼一睜眼的工夫,漫天烏雲便隆隆壓了下來,仿佛伸個手就能撈片墨雲。


    突然間傳來姑娘哭鬧的聲響,姬堯從地上爬起來,哎喲,這腦袋和身上皆是疼得一片混沌。恍恍惚惚循聲望去,岔路口有三五個統一裝扮的壯漢,正拉扯著一個青衣長裙的小泵娘。


    他本不想管,但頭頂幾片雲彩哭了起來,嘩啦啦的夾著姑娘的叫聲令他莫名煩躁。


    姬堯便提著他的包袱翹著他的右腿,蹦了過去。


    “喏,這些給你們,放了她。”他的包袱中有六百兩銀子,壯漢們打開瞧了瞧,相互換了換眼神,便賊笑著跑開了。


    雨越下越急,姬堯轉身蹦去,身後的小泵娘喚住他:“公子去何處?”


    姬堯轉過絞痛的腦袋看過去,見她一張極為白皙的俏臉,紅豔如血的雙唇,在這朦朧雨簾中盡顯妖嬈。


    “姑娘能告訴在下,苦心涯在哪個方向嗎?”他實在暈得厲害,滿城聞名的苦心涯部分不清在何處了。


    小泵娘白玉的手往南邊指了指,姬堯嗯了聲便蹦去了南邊的路。小泵娘從後麵追了上來,抓著他的衣袖扶住他。


    “姑娘何故跟著在下?”姬堯皺緊眉頭,冷著臉推開她。


    “你花錢救下我,我得報答你。”小泵娘又攙起晃悠的公子。


    他說不用了,舉手之勞,便推開她。她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又扶上他。


    他複叉幾次甩袖趕她,她不離不棄地扯著他。


    真是讓人煩的姑娘!姬堯終是惱了,帶著火氣衝她喊:“我要去跳涯,你想報恩同我一起跳嗎!”


    小泵娘一聽便呆愣了,叉噙著眼淚心疼道:“公子一表人才,宅心仁厚,為何想不開?”


    姬堯眼裏落進了雨,澀澀地難受,抽痛的腦袋中叉憶起禦毒司內的戀人,頓時悲從中來,眼見前麵到了苦心涯,便不顧右腿的傷,急奔而去。


    他十萬火急地要跳涯,她拚了氣力地抱著他。


    “放開!我已經生無可戀了!“他在雨中發著瘋,頭發衣衫淩亂不堪,還有斑斑血痕。


    她被他抓破了臉,踢痛了肚子,慌張地喊了聲:“那你戀我好了!


    他驀地停住瘋態,低頭噔著她。她怯從旁折了片芭蕉葉,踮著腳撐在他頭頂。


    雨滴落在她肩上,濺起迷蒙水霧,攜了芭蕉的香氣,繞在他胸前。他有些後悔,神使鬼差般地,為何去救這麽個不聽話的姑娘呢。


    想到這兒,姬堯腦子便嗡的一聲失去了意識。


    小泵娘將他扛在肩頭,漫漫雨路中往客棧去,這泥濘的街道土,落著她深深淺淺的腳印。


    她背上這個年輕男子是京城出名的玉麵畫師,倒不是因為他的畫有多好,出名是因了他極為俊秀的顏麵,因了他尖酸刻薄的言語,更是因了他追禦毒司的掌司大人攪得世人皆知。


    2


    禦毒司是太醫院下設的一個新興分支,掌管皇宮及各省部的毒品 草藥使用及鑒別。司內共十三人,皆為施毒製毒高手,但隻有掌司大人才對外露臉,其他十二人統統需戴無顏麵具,需穿同樣白衣金線的官服。


    姬堯從迷夢中轉醒,抬了抬頭,又是一陣酸痛。


    “吃藥吧,大夫說你中了奮怪的毒,得盡快調養,不然會落下病謗。”恍惚間有姑娘走來,帶著潮雨的氣息。


    姬堯看著青裙的小泵娘,端著瓷碗對他盈盈笑。他心頭一絞,不知哪來的氣力,抽過枕頭便扔出去:“你怎麽還不走,誰要你救了,多管閑事!”


    枕頭撞在她臉上,瓷碗落了地,“哢嚓”一聲,她在那四濺的湯藥中抬起悲傷的臉,兩道鼻血幽幽淌下。


    他兀地一怔,白了她一眼便別過臉去不再說話。隨即有輕微的聲響,他微微側頭,見她正蹲著撿拾碎片,略帶委屈的聲腔傳來:“公子是遇了什麽害,連自己性命都不上心了?”


    姬堯捏了捏眉心,撫著發脹的額怔忡地失了神。


    禦毒司的掌司大人本是他的戀人,他曾經為博她芳心做過許多丟人現眼的事,也終是換來了她以身相許。但當他帶著十八擔彩禮去禦毒司提親時,她卻要他當場作畫,畫她百媚生的模樣。


    那日他記得清楚,確是個豔陽天,她站在禦毒司滿院的奇花異草中,純白的流仙裙透著瑩光,桃紅的綰扇掩在嘴邊,襯著那眼角似有無限風月。


    堪堪一幅絕妙的仙子遊春圖。


    他提著筆,久久沒有動。麵上有幾分難色,他說:“月菇,你懂我隻繪山水,不畫人物的。”


    掌司柳月茹搖著綰扇,幽幽道:“你既是畫師,山水與人物總歸是相連相通的,又有何區別,隻怕你心中沒有我才畫不出吧?”


    他輕歎一聲,纖巧的玉手執著畫筆,在宣紙上勾勒著佳人的俏模樣。


    待落筆,柳月茹欣喜地湊過去看,這一眼卻令她冷了臉。那畫上姑娘,柳眉杏眼,雖是美不勝收的風姿,卻偏偏不是她的神態和模樣。


    她登時惱了,撕了畫紙,摸出腰間軟鞭朝他抽來。他蹦蹦跳跳地躲閃,解釋著,我從未畫過人物,若是不像也屬正常。


    她不聽,鞭子抽得啪啪響,整個禦毒司的醫官都驚動了,過來替他勸架。她一見自己的同僚都幫他,更是氣到發抖,心下一狠便說:“若要我嫁你也行,你吃下忘情丹,我便信你待我真心!”


    在場人都怔住了,忘情丹是一種毒藥,吃下便會將心愛的人忘掉。柳月茹這要求提出來,眾人皆驚,掌司的行事作風確是常人無法捉摸的。


    姬堯眉頭緊皺.心中千百滋味,最後隻是堅定道:“立字為證,若我將你忘了,你仍要嫁我!若你不嫁,便要不得好死!”


    眾人又驚,姬堯的嘴比劍害的劍還要傷人。


    當即立了字證,姬堯將紙證揣在懷中,一仰頭吞了那枚亮黑的毒丸。


    3


    那日的結局卻是淒慘得很,姬堯一覺從早睡到響,醒來卻仍舊記得柳月茹。


    於是他被禦毒司的人狠狠打了一頓,拋出大門滾下三百級台階,身上還背著禮金六百兩,這一滾硌得他骨頭都碎了。他氣自己也氣柳月茹,單憑一枚忘情丹就能這麽輕易決定他們的愛情。一時間生無可戀,見到受欺負的小泵娘便直接將禮金也交 了出去,自己想以死明誌。


    “那公子打算日後怎麽辦?”小泵娘鼻中塞著棉絮,好奇地望著他。


    他垂下眉眼,心中盤算一陣便掀被而起,蹬上長靴奪門離開,獨留她杵在原地眨著無辜的眼睛。


    姬堯從客棧回到自己的宅子,招呼著小廝打水洗臉,待他重新洗漱後,轉身就見小泵娘笑眯眯地立在他房中。


    “你怎麽叉跟來了!走走走,回你自己家去,我與姑娘恩情已清,就此別過了。”他敷衍地作了一揖,便連搡帶踢地將她趕出門去。


    “公子先聽我說,我家原也是生意人,但突然遇了匪,爹娘被殺害,我來京城尋親戚卻聽聞他們一家搬走了。”言語間,小泵娘已是淚流滿麵,巴巴望著他,“公子菩薩心腸就收留我吧!待我打聽到親戚去處,便立即離去。”


    姬堯沉默片刻,想到竟還不知她姓名,便問了。她歡喜答:“穆文錦。”


    “穆姑娘,你我萍水相逢,各不知底細,怎敢輕易收留?”他拂袖而去,不帶絲毫感情,“來人,送客!”


    第二日姬堯一出宅門,便見到穆文錦搓著手在門邊來回踱,一夜 的霜露在她發絲間還未消去。


    他似沒看見一般,大步向街上走。穆文錦追了上來,問他去何處。


    他在人群中站定,上下打量她一圈,將前襟一撩別在腰帶上,抬步飛似的跑開了。他想這一晚上定凍得她雙腿瑟瑟,她是如何也追不上來的。


    他跑去了苦心涯,卻不是為了跳下去。有種碧蓮長在涯上,曾經他攀山迎風地采了去做成九璃碧蓮糕,送給柳月茹,得到她一句“怕是連皇上也吃不著姬哥哥這般絕妙的手藝。”


    不錯,他想再從頭做起,柳月茹的喜好和習 性他一清二楚.要挽回她的心,於他而言也不是難事。


    他攀在崖壁上,狂風大作,吹得那朵碧蓮似要碎裂。他心急,隔著老遠探手去抓,腦中又閃過一絲隱痛,眼前黑了黑。


    幸而有人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他從崖壁間拖了上來。


    他的胳膊被扯得生疼,爬上來便見穆文錦累得滿頭大汗。他張了張嘴,叉將話咽了回去,隻是起身抖了抖碧蓮根上的土便往家走。


    “碧蓮沒了土,很快會死去的!”穆文錦趴在地上喊。


    他將咽回去那句話叉吐了出來:“我的事與穆姑娘無關,日後再跟著我,別怪我不懂得憐香惜玉。”


    4


    姬堯做了九個九璃碧蓮糕,盛在桃木的盒子中,滿心歡喜地去了禦毒司。


    當日他滾下這三百級台階,如今叉拾級而上。他堅信自己是愛柳月茹的,就算將他一副骨頭在這台階上滾碎,他也無怨。


    然而台階上到一半,卻聽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叫喊聲。


    他回頭望去,台階盡頭,又是三五個壯漢拉扯若穆文錦的情景,小泵娘拿淚汪汪的眼睛向他求救。


    他立即轉身,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撩著前襟,從高高的台階上快速跑下去。到了那幾人跟前,他才發現自己隻是腦子一熱,於是幹巴巴地道了聲“放開她”。


    壯漢嗬斥,“關你何事滾遠點!”


    姬堯談談地哦了聲,便眼見著穆文錦被那幾個人粗魯地帶走了。他的目光追著她青色的裙角,直到他們消失在拐角。恍惚間,他有些失落,好好的姑娘就這麽被糟蹋了,回頭他得去報官。


    當他敲開禦毒司的大門,見到柳月茹美豔的臉,胸腔一顆心都化了。


    他將食盒捧上去,堆著暖暖的笑意:“你最愛吃的九璃碧蓮糕,我沒別的企圖,就想一直對你好。”


    柳月茹的臉色慢慢沉了下去,接過他的食盒,朝他冷冷一笑,然後將食盒摔在他身上,吼道:“誰稀罕你的好!別拿這些來折磨我!”


    漂亮的食盒跌在台階上,摔得粉身碎骨,精致的糕點滾向了九個不同的方向,他怔怔地不知該逭向哪一個。


    姬堯終究是隻拾起了個,悄悄放在衣袖間,低著頭沒看她,啞聲道:“好,我此生再也不做糕點了。”


    他回到了宅子,馥鬱花香襲來,帶著彩圈的陽光灑在他的院子中,滿眼的草藥朝他輕輕點著頭。那是他為了與她有共同話題,種在自家宅子中的各色草藥。


    而後小泵娘歡快的笑聲叉出現了,她從他屋裏跑出來,捧著白花花的銀子,慶幸著,“今天我將那些人引去了衙門,他們被綁了,六百兩銀子還給你。”


    他失魂落魄地望著她,很久才回了個“好”,叉帶她進了屋,同意她留下來做些雜工。


    她很機靈,做事叉快叉合他心意。


    他洗臉要四分熱的水;玉佩要懸在肚臍偏右三寸的位置;墨裏要加三滴花蜜;夜間戌時便要滅燈人眠:桌上必須徹夜亮一支小油燈。


    他從不支使她做什麽,她卻麵麵俱到地為他做著看到的看不到的一切。


    她在他屋子裏插上一枝桃花,每日一換。小泵娘見著他時的眼神都是晶瑩剔透的,他早就瞧出她的心意,趁著一日在院子裏作畫時便喚了她過來。


    “你多大了?”他低頭描著山水,並沒看她。


    “十七,五月初十生,並未許配人家。”小泵娘亮著一雙眼睛。


    他嗯了一聲,在畫中山頭添了一座亭子,又道:“我得提醒你,我這一生愛的隻有柳月茹,就算娶不了她,我也不會再娶別人。”


    “那你為何這般愛她?”小泵娘歪著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他這才緩緩抬起眉眼,目光遺失在大片的春日中。為何?他將自己的前半生回憶了個遍,卻怎麽也記不起來了。忘情丹也不是一點作用沒起,他將他的初心給忘了。


    5


    他近幾日總是做同樣的夢,雷電震天的雨夜裏,少女爬上他的腿,縮在他懷中,嘴裏叫他:“雞雞雞”


    夢中的他知道那是自己心愛的姑娘,醒了之後卻喑罵,雞什麽雞,他明明玉樹臨風怎麽會像雞呢。


    再一日,還是那個夢,總愛縮在他懷中的少女終於說了句完整的話:“雞雞雞,雞哥哥,娘親說天上打雷,便是皇皇皇,皇上在想我了。”


    他揉著她的發,滿是心痛道:“你一定不要嫁進宮裏,不然”


    不然一個口吃的妃子定是要受一輩子冷落,枯敗在世人不知的角落裏。


    他覺得心頭仿佛有刀子在割,痛得溢出了淚,猛地睜了眼,便見窗外雷雨大作,呼嘯的風壓得桃樹彎了腰。


    他這才驀地一驚,急匆匆地披上外衫,衣帶都顧不得係便往外跑。柳月茹最怕打雷,尤其打雷叉下雨的夜晚,以前都是他一到雷雨天便摸進她的房中,帶各種會出聲響的小玩偶 給她。


    他跌跌撞撞地跑在大雨中,頭頂是幽藍的閃電,在天上裂著可怖的深紋。卻在還未到禦毒司之前遇上了一隊人馬,打頭的是兩列玄甲侍衛,跟在後麵的是十幾個白衣醫官。


    柳月茹是唯一一個不戴麵具的,她晶瑩的麵和紅豔的唇在雨中分外惹眼。


    “月茹!別怕,我不會讓他們將你帶走的!”姬堯上去一把扯過掌司大人的手,緊緊地把她護在胸前。


    將他推倒在地的不是別人,卻是柳月茹。她氣惱地瞪著他,聲腔嘶啞:“你瘋了嗎姬堯!皇上中了毒,我司奉旨人宮,若是誤了時辰,便是十個腦袋你也賠不起!”


    那群人冷漠地從他身邊走過,腳下踩起的雨水濺到他的眼裏,他匍匐在冰涼的水灣裏,目光倔強地追隨著那條白色的影子。


    她在不知不覺間變了,他卻仍把她看成當年的少女,以為她會害怕雷雨,便像個傻子一般跑來做些丟人現眼的事。她變的,怕是還有曾經的那顆心。


    他似丟了魂魄,回到宅子。遠遠地迎來一人,吧唧吧唧地踩著水灣,撐一把油紙傘到他頭頂。


    他偏頭看,穆文錦白嫩的臉上滿是關切,一邊抬手替他提著淩亂的衣衫,一邊撲簌簌地落著淚:“公子莫要這般作踐自己,她既已決意不同你往來,你也該多看看眼前人才是啊!”


    他點點頭,是啊,他真該多看看眼前人,不然自己何時死在她手上怕是也不知的。


    那夜,他突如其來地為她準備了許多酒菜,都是他親自下廚做的。他換了件褐色的蟒袍,披在肩上,露著大片如玉的胸膛,氤氳的燭光下,映著他細膩的皮膚,似是奇異的果實,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穆文錦坐在餐桌前,見他大方地將身體露出來,不覺間便紅了臉。他挑了挑眉,招呼她吃飯,可是已經深夜了。


    她端起碗來,看著一桌子豐盛的菜,終於深歎一口氣,低頭狼吞虎咽起來。


    他的心仿佛被她的貝齒撕咬著,疼得一顫一顫的,隨即他便聽她啞著嗓子叫了他一聲:“姬堯。”


    那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她抬起一張委屈的小臉,鼓鼓的腮幫,含糊不清地同他說:“能不能多放些毒。”


    他的手緊了緊,筷子被折斷。接著就是她大滴的眼淚急急地墜進飯碗裏:“我怕這頓飯菜毒不死我,最終倒連累了你。”


    死到臨頭了,她還在替他著想。


    6


    他猛地掀翻了桌子,朗聲大笑地瞪著她:“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那日你為何偏要出現在禦毒司大門外,為何會知道碧蓮沒了土會瞬間死亡,叉為何會一直糾纏於我不肯離去。”


    她怯怯地縮著脖子,他欺身壓下,端詳著她精致的五官,冷哼:“禦毒司十三醫官,今日卻隻有十二個人了宮,剩下的那個在同我喝酒吃菜!你們各個身懷異能,白麵紅唇極為妖豔,想必這頓飯菜真是毒不死你的。”


    “怎麽?是柳月茹派你來的?一有機會便殺掉我對嗎?那樣她就可以再無後顧之憂地嫁給皇上做貴妃了不是嗎?”他說著便紅了眼眶,哽不成聲:“當日我就該想到,忘情丹不過是她推脫我的一個借口。不管我忘不忘記她,於她都是可以甩掉我的。我忘了她最好,她可以一身輕鬆地做貴妃:若忘不掉,便就成了今日這般模樣。”


    她早就哭戍了淚人兒,不住地搖著頭“不是這樣的!我的確是禦毒司的醫官,但纏著你卻僅僅是因為喜歡你啊!”


    他似是聽了天大的笑話,顫著手指著她:“這場風月無人煽動你,脅迫你,所有付出都是你一廂情願!我曾說過,就算娶不了柳月茹,我也不會娶別人!”


    她委屈得號啕大哭,最終一口氣沒上來,竟吐了一地黑血。


    他見此便解氣般甩袖而去,卻沒出門幾步又咬了咬牙折返,在雷雨的夜背著小泵娘去了禦毒司。


    這一路,她伏在他肩頭,嘴中黑血沾了他滿身,她的囈語他聽得清楚:“雞雞雞哥哥,天上打雷了,皇皇皇又想我了。可是,我隻隻隻想你。”


    他突然間不恨她了,側過頭去看肩上的小腦袋,這張俏生生的臉,他的確是不認得。


    他在禦毒司等到天亮,一夜 壯烈的雷雨終於停了,滿是疲憊的柳月茹帶著她的麵具醫官們歸來了。


    一見垂危的小泵娘躺在榻上,柳月茹便心驚地撲了過去:“七妹!”


    “我給她喂了毒,想讓她死,後來想她是你的人,死也該死在你這裏。”姬堯蒼白著一張俊臉,話還沒說完,便挨了柳月茹一記響亮的耳光。


    “糊塗!”柳月茹目眥欲裂地瞪著他,吼得聲腔都變了:“你知道她是誰嗎!你當然不記得!忘情丹沒讓你忘了我,倒讓你將她忘了去!她本是丞相的小女兒,連皇上的麵都沒見過便指了去做妃!她打小口吃.丞相也知她這般模樣進了宮必擅冷落,便送來我禦毒司養著,她吃了多少毒才養成如今的白麵紅唇,心中還念著她的姬哥哥,求我助你將她忘去”


    柳月菇兩條淚痕掛在臉上,叉甩了他一耳光,哽咽道:“她去你身邊不是為了讓你記起她,單隻是想多守你些日子,待她人了宮便再也見不著了!而你呢!多少委屈給了她,還一心想著讓她死”


    他兩邊臉上印著紅掌,不聲不響地望著白衣醫官們將穆文錦抬進了內室。這兩巴掌倒讓他清醒了不少,他一直以來的推測都是錯的?那個煩人的小泵娘竟是口吃啊。


    7


    穆文錦的舌底本來壓著禦毒司中唯一的赤血石,


    可以免去口吃,但被姬堯投了毒,腐化的赤血石不起


    作用了,她叉變回了口吃。


    他的毒果然沒有毒死她,醒來後她還是一樣的活蹦亂跳,但她卻提不起勇氣見他了。


    偶然一次,他被召進宮給長公主作畫,和煦的春光 映著長公主成年姑娘風韻無限的臉。


    長公主要他畫她,他跪倒在地請罪,微臣隻會畫山水,未畫過人物。


    長公主說,不礙事,隨意畫畫便好。


    於是他便畫出一個嬌俏可人的少女,長公主見了便微微笑,問他:“這是你意中人?”


    他握著筆的手中滿是汗,心一沉便跪了下去,啞聲答:“我很喜歡她,卻娶不了她,因為她告訴我她早已有了婚約,如今我隻怕她那口吃的毛病會惹得她將來的夫君氣惱,此後過不了好日子。”


    那次長公主告訴他,每次禦毒司的掌司出嫁,皇兄便會打賞掌司的夫君一個心願,作為皇家的陪嫁。你去娶了掌司,皇兄便會還你一個願。


    於是他便火燒火燎地要將柳月茹娶進門,他並不愛柳月茹,卻不得不強迫自己去催生這個強扭的瓜。


    再後來他吃下忘情丹,記憶被攪亂,原本穆文錦的影子都換成了柳月茹,他隻記得她愛吃九璃碧蓮糕,記得她害怕雷雨,記得自己曾不要命地愛著她。


    8


    穆文錦中毒昏迷時,柳月茹便給了姬堯忘情丹的解藥,洶湧的記憶擠滿了他的腦子。


    柳月茹說,我並未愛上你,所以我不會嫁給你。


    姬堯無聲地笑笑,機關算盡,他終是輸給了這兩個女人。而後叉聽柳月茹補了句,但我可以讓皇上退婚不娶七妹。


    朝堂之上,丞相終是耐不住,向皇上提了當年的指婚。皇上正欲召見穆文錦,卻先遇了前來奏拜的柳月茹。


    她白衣玉麵,中氣十足道:“皇上,徽臣查過穆姑娘的身子,她體內陰陽混亂,不易受孕,就算調養,少則也需十年,請皇上三思。”


    九五至尊的皇上突就皺緊了劍眉,下邊的丞相卻是慘白了臉指著柳月茹大怒:“胡說!小女近來一直在在醫館中調養,從未聽大夫提及此症!”


    “丞相若不信,大可找太醫院中有聲望者前來診斷。”柳月茹麵上一派凜然。


    被派去丞相府的太醫,皆向皇上進言,穆姑娘似是不能受孕,無法誕下龍胎。這於皇家而言是絕不可以的,加之又有人悄傳,那丞相的小女兒生得醜陋,腦子笨還是個口吃。


    穆文錦還未嫁便被休了,名聲傳得極差。當年為拉攏黨 派才許的一紙婚約,如今皇上覺得心有虧欠,便下旨,若日後穆文錦能生得子嗣,直接封為世子。


    但其實,穆文錦身子好得很,她吃了一方藥,令太醫們會診時都以為她不能受孕。後來沒人敢娶穆文錦,丞相便含恨同意了姬堯的提親。


    姬堯十萬火急地撩著前擺“噔噔噔”上了三百級台階,他被欺負了,必須讓穆文錦搬出來!


    一進門卻見穆文錦身著華麗的官袍,坐在大廳正中的金椅上,醫官們恭敬地參拜著她。


    “娘子!你不要命了敢去坐柳月茹那母老虎的位子?”姬堯跳過去挽過小泵娘的手便要下去,卻被小泵娘一抽手帶回來,笑眯眯地同他解釋:“禦毒司的掌司是輪輪輪流做的,皇皇皇上怕我們用毒的人做的時間太久,隻隻隻手遮了天。”


    柳月茹排第六,穆文錦排第七,掌司每五年便要換一次。


    姬堯這才悄悄回頭去看身後十二個戴麵具的醫官,其中一個已然捏緊了拳頭,氣得發抖。


    “不管他們,快隨我去選一選婚禮要用的鼓樂隊。那群作死的小混蛋,想分樓上樓下兩個場次,這不是明擺著瞧不起人嗎!我玉麵畫師的婚典,怎麽也得十個場次!”他急匆匆地拉著她往外走。


    她忙叫:“雞雞雞”


    “別雞了,叫相公!”他一回手,搓了搓她肉乎乎的臉。


    她聽後驚了驚,繼而紅了耳根,眯起杏眼問他:“相公,你想好跟皇皇皇上討什麽心願了嗎?”


    他迎著盛大的陽光眨了眨眼,勾出一抹狡黠的笑,隻管拉著她跑向了門外一片光明的海。


    兩人大婚時,皇上才第一次見了穆文錦,當知流言不可信,美不勝收卻被傳成醜不堪言。


    照慣例,皇上問新郎官兒有何願要許時,大紅喜服的姬堯扣著小娘子的手,一派溫 雅地同皇上說:“微臣能娶得如此佳人已無他求,唯願吾皇千秋萬載,子嗣纏繞。”


    三十多歲的皇上聽後朗聲大笑,當即賜了姬堯三品禦畫師的官銜。


    “謝皇上恩典,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謝皇皇皇皇萬萬萬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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