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蜀王錦怎麽也沒想到,雍王溯竟然會訓練一支水軍,拋棄了雍軍賴以成名的涼州鐵騎,以一支步卒走水路從嘉陵江順流而下。而唯一能夠阻止遊雍大軍的葭萌關,他的親舅舅駐守的葭萌關,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直接開城投降,還寫信來騙他,說葭萌關無憂。若不是劍閣受到攻擊,閬中又失守,他可能現在都不知道遊雍的軍隊竟然已經進入巴蜀腹地了。但巴蜀易守難攻的屏障就在於包裹巴蜀的名山大川,遊雍軍隊一旦入境,巴蜀內地可謂是無險可守。他輸了。蜀王錦抿起唇,目光落到巴蜀盆地的東南角上: “陟南,孤想奮力一搏,你覺得呢?”陟南的目光隨著蜀王錦的目光移動,看著蜀王錦寄予厚望的城池,陟南的目光也亮了起來: “可!”******【巴蜀,閬中】遊溯再一次登船。白未站在船上問他: “主公,為什麽是江州?”江州位於巴地,在巴蜀盆地的東南角,附近是巴蜀盆地中少見的山地。江州之於巴蜀的重要性在於,巴蜀內部的幾條大河都匯集在江州。嘉陵江,岷江,涪江,沱江這四條貫穿整個巴蜀盆地的支流都在江州匯集,順著岷江,沱江逆流而上,更是可以直接到達蜀國的都城錦官城。這樣重要的地理環境造就了江州的獨特地位,也使得遊溯決定,先攻江州,再攻錦官城。遊溯解釋道: “錦官城位於巴蜀平原地帶,四周一馬平川無險可守,但作為一國都城,必然會有重兵把守。劍閣久攻不下,一旦我軍陷入錦官城苦戰,此時劍閣又回兵支援,很可能陷入兩軍夾擊的窘境。”“但江州就不一樣了。蜀軍兵力有限,漢中有一部分,隴右有一部分,劍閣錦官城一帶又有一部分,蜀軍還能剩下多少?蜀王錦必然不會置重軍於此。”“但控製了江州,就是控製了整個巴蜀的命脈。巴蜀內地的船運中樞在江州,糧食傳遞的過程中江州更是重中之重。隻要拿下江州,巴蜀不攻自破。”然而當遊溯率軍抵達江州的時候,卻發現江州的城樓上已經豎起一麵特殊的旗幟。旗幟大紅色打底,上麵繪著一隻碩大的眼睛比目旗。傳說遠古之時,巴蜀被崇山峻嶺所包圍,蜀人便想擁有一雙能夠透過崇山峻嶺看到外麵世界的眼睛。為此,蜀王蠶叢繪製了許多雙目突出的麵具,還將這些青銅麵具帶到了自己的陵墓中。為了響應這個在蜀人之中耳熟能詳的故事,能夠盡快地融入蜀人的生活,大晉建國之後的第一代蜀王便將這雙傳說中的眼睛繪在了軍旗之上,命名曰“比目旗”。也就是說,當大紅為底的比目旗插在江州城樓上的時候,就意味著蜀王錦已經親自到了江州。白未攏起大氅抵禦江上吹來的江風,看著比目旗笑道: “看來蜀王和主公心有靈犀啊。”遊溯笑道: “無妨,猜到了。若是蜀王錦這都看不出來,也不配孤將他視作心腹大患了。”江州前,雍軍棄船登岸。江州處於川中丘陵與川東山地的交匯地帶,西方有華鎣山,東方有明月山,遊溯從嘉陵江順流而下,到達的是江州的西方,便駐紮在華鎣山前。遊溯不見緊張,反而慢慢悠悠地讓士卒上山伐木來製作攻城器械,自己則是沒事就站在船上,拿著白未為他製作的望遠鏡遠眺。為此白未不得不警告他: “別想著決堤淹城,淹不了。”心思被戳破,遊溯有些訕訕的: “當真不行?”白未指著眼前的地貌問: “你覺得這裏有決堤淹城的條件嗎?秦軍伐魏能水淹大梁,是因為黃河是地上河,地勢遠高於大梁;公孫起能水淹鄢城,不但因為其挖了白起渠,更是因為他們蓄池攔水,阻斷上遊。但是主公看看,江州附近可沒有這樣的條件。”遊溯不由歎了口氣: “那就隻能強攻了。”白未沉默一瞬,才說道: “想要智取,其實也不是不行。”遊溯雙眼一亮: “先生有什麽辦法?”白未道: “霧。”遊溯一愣: “霧?”白未點頭: “主公不知道嗎?江州每年有一百多天都會起霧。”江州屬於亞熱帶氣候,又位於長江以及嘉陵江的匯合處,水汽豐富,空氣潮濕,是華夏自己的霧都。隻是這時候江州還是地廣人稀的偏遠地區,再加之毒蛇猛獸層出不窮,整個巴蜀地帶都讓人聞風喪膽。而江州更是在巴蜀區域內都位置偏遠,即便幾百年之後,來江州做官都會被認為是“左遷”,所以江州的環境並沒有流傳出去。再加上遊溯也不知是幸運還是倒黴,來到江州的這幾天,竟然一天霧都沒有起。白未說道: “我們可以提前讓士卒做好準備,讓他們記下正確的行軍路線。等到大霧彌漫的時候,就是進攻之時。”遊溯開始製定攻城計劃,計算著最小的損耗。等待的時間毫無疑問是漫長的,尤其是去等待一件不知道會不會發生的事。江州似乎是知道有人正在等待這一場大霧,竟然接連幾天都沒有起霧。每日清晨,看著豔陽高照的天色,白未都忍不住想,是不是他的記憶欺騙了他,這裏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個霧都。見到白未這樣的焦慮,遊溯勸他: “沒有霧也不是什麽大事,最差的後果不過是按照計劃中的那樣強攻,沒什麽大不了的。”白未展開緊皺的眉頭: “我知道,我隻是在想,蜀王錦自幼長在巴蜀,必然比你我更了解巴蜀的地域,可能江州什麽時候起霧他比我們還清楚。你說,蜀王錦會不會也在期待這一場大霧?”遊溯沉思一瞬,才說: “如果當真如先生所言,江州每年有將近三分之一的時間都處在霧中,那麽孤不知道,蜀王錦卻不會不知道。”遊溯抬眸,看向了比想象中安靜的江州城牆: “先生想的不無道理,蜀王錦也在等著一場霧的概率很大。”說到這裏,遊溯卻笑了: “既然蜀王錦也在等這場霧,那麽先生更不用焦慮了,這場大霧遲早會來的。”見遊溯這個時候還在安慰他,白未臉上的表情也輕快了幾分: “看來主公已經成竹在胸了?”遊溯道: “打仗是孤的事,先生看著就是了。”三日之後,這場所有人都在盼望的大霧終於姍姍來遲。濕潤的水汽彌漫在空氣中,火把在霧中搖搖晃晃,襯著幽幽的天色,看起來竟多了幾分莫名的詭異。遊溯披甲上馬,在臨走前囑咐白未: “先生,你就待在大帳裏,不論聽到什麽都不要出來,知道嗎?”遊溯明顯話裏有話,白未抿起唇,還是點了點頭,這才目送遊溯離開。為了掩去身影,大軍並沒有點起火把,而是按照之前記住的路線,摸著黑向江州城趕去。白未也清楚,蜀王錦也有可能趁著大霧天看不見人的時候派兵偷襲遊雍大營,因此當遊溯的身影不見之後,他轉身就回到了親衛的拱衛之中,不讓自己落單,避免出現危險給遊溯添麻煩。事實證明,遊溯和蜀王錦確實是心有靈犀,遊溯離開沒過多久,白未就聽到了營帳外傳來的打殺聲。混合著鮮血的聲音聲聲入耳,白未緊張地想吐。親衛叮囑他: “先生,你就待在這裏不要走動,主公已經安排好一切了。”白未點點頭,自然知道現在不是瞎走的時候。他坐在大帳裏,等著即將到來的,也必然到來的勝利。也不知過了多久,透進大帳的光都明亮起來,顯然是天亮了。外麵的大霧已經散去,可白未眼前的霧卻依舊濃厚。白未隻覺得自己的心都提了起來,即便清楚遊溯一定不會失敗,但是他還是忍不住的緊張。就在這時,大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白未聽到親衛在說: “見過主公!”白未頓時驚醒。他立刻跑出大帳,果然看見遊溯正站在陽光下,黑色的鐵甲上沾染著血跡。遊溯快步走了過來,白未見到遊溯的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口,頓時鬆了口氣: “主公……”遊溯忽然間抱住他。冰涼的鎧甲觸碰到白未的臉頰,遊溯的力氣很大,大到白未被他緊緊地抱住,使得鎧甲上的金屬片硌在白未的臉上,讓白未覺得自己的臉都在發疼。白未甚至還能聽到遊溯的心跳聲,他不明白遊溯怎麽這麽激動,不由問道: “主公,你怎麽了?”遊溯低低的聲音響在白未的耳畔: “沒怎麽,就是……”話沒有說完,沒有等白未問下去,遊溯突然間便鬆開白未。他撫著白未的肩膀說: “先生,我們贏了。”白未的雙眼在刹那間瞪的老大: “真的嗎?”遊溯的眼角眉梢都跳躍著陽光: “蜀王錦親自帶兵出城,現在已經是孤的階下囚了。”白未: “!!!”臥槽,兄弟你這麽猛的嗎?很快,白未見到了傳說中的蜀王錦。那是一個長很的漂亮的少年,白未甚至覺得可以用“精致” “驚豔”這樣的形容詞來形容他。他的身上穿著一身大紅色的鎧甲,整個人豔麗的像是名傳中原的豔麗蜀錦。蜀王錦筆直地跪坐在大帳中,為了顯示尊重,遊溯沒有把他當成普通的階下囚對待,甚至連鎧甲都沒有卸,比起當年在遊雍軍營做苦力的山種兄,蜀王錦的待遇好了不是一星半點。聽到聲音,蜀王錦揚起下巴看了進入的遊溯和白未一眼,半晌才說道: “原來你就是那位白先生?確實如同孤想的一樣,鬆形鶴骨,風姿綽約。”白未隱隱覺得這個形容詞怪怪的,但想到這些一點都不古板的老古董們最喜歡這些聽上去充滿基情的形容詞,在心裏權當蜀王錦是在誇他。但雍王殿下看起來卻很不喜歡這幾個形容詞: “他們都說你曾去中原遊學,去過齊魯之鄉也到過江左儒堂,怎麽就這麽點學識,誇人都誇不明白。”蜀王錦隻想給他一個白眼: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孤不是很想和你說話。”做了不知道多少年對手的二人見麵頗有些王不見王的意思,對話間全是針鋒相對,一點有用的都沒有。遊溯也直接對這個他沒見過的對手冷嘲熱諷: “你當孤願意來見你?孤也想直接一劍宰了你,拿著你的頭顱去勸降蜀國。”“但是,你的命還挺有用的。”遊溯整理了一下衣擺,故意坐在蜀王錦的正對麵, “陟南說,隻要孤願意留你一命,就拿一個重要的秘密來交換。雖然孤挺想殺了你的,但是現在,孤更想知道那個秘密是什麽。”遊溯挑眉: “不如說說,若是孤放了你,你是會找個地方終老,還是會卷土重來?”蜀王錦冷笑: “當然是找機會弄死你。”遊溯忽然間就笑了: “巧了,孤就喜歡養猛獸,獸性越烈越好。來人,鬆綁!”蜀王錦瞪大了眼睛看著遊溯,臉上滿是沒想到遊溯會說出這種話的震驚。蜀王錦被侍衛帶了出去,白未這下也忍不住好奇心,問道: “主公,你什麽時候喜歡養猛獸了?”遊溯麵無表情: “不然呢?氣急敗壞罵他一頓再送他去見陟南?”白未: “……”合著是為了裝逼。白未跟在遊溯身後去見了陟南,他們故意落後幾步,等到了重兵把守的主帳之後,想必蜀王錦和陟南應該把想說的話都說一遍了,遊溯才掀開主帳的帳簾。“蜀王錦孤帶來了,一根頭發絲都沒少,現在也該你說說,你拿來的秘密是什麽了。”蜀將陟南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人,他看上去年歲不大,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聽到遊溯的話,陟南說道: “這些話,我隻能和雍王殿下一個人說。”此言一出,第一個不樂意的人竟然是蜀王錦: “你有什麽秘密還想瞞著孤?你就給我在這說!”遊溯: “……”白未: “……”陟南: “……”遊溯也在主位上坐好,生怕陟南或者蜀王錦半路作妖,他還讓白未坐在他的身後,好能隨時保護白未。等確認白未在他的保護圈裏不會受到傷害後,遊溯才對陟南說道: “既然蜀王錦想聽,陟南將軍就直說了吧。反正你說出來的東西之後孤也會告訴別人,沒有什麽保密的必要。”陟南: “……”陟南隻覺得他這輩子無語的次數都沒有今天這一天加起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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