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的軍功爵製度讓普通黔首也有了晉升的通道,徹底打碎了“世卿世祿”的虛擬夢幻,讓普通秦吏也能駕馭公卿之上,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從黔首起家的武安君公孫起。這一點上,最符合墨者“兼相愛,交相利”的思想。白未道: “子墨子提倡‘兼愛’‘非攻’,但當相裏氏之墨看到秦的製度最符合他們心中的‘樂土’的時候,他們卻選擇幫助秦完成統一大業來以戰止戰。臣自誇一句,臣很像當年的秦墨啊。”白未指了指自己: “都希望自己親手參與創建的國家,成為天下人的樂土。”第46章 駟孔阜【安平三年夏,扶風郡,陳倉】陳倉地處秦嶺山地,關中平原,黃土高原之間的過渡區,從關中到漢中的四道之一“陳倉道”就在這裏。關中到漢中一共有四條路:第一條,陳倉道,相對易於行軍,秦晉交接之時,高祖率兵出漢中時走的就是這條路;第二條,褒斜道,秦惠文王時司馬錯遠征巴蜀走的就是這條路;第三條,子午道,連接巴蜀和長安之間最短的路;第四條,儻駱道,是山中小路,根本不適合大軍通行。若想從關中至漢中,儻駱道無法行走,子午道最適合大軍通行,意味著蜀國必然派重兵把守,所以,遊溯曾經在陳倉道和褒斜道之間糾結。現在遊雍大軍集結陳倉,便是遊溯有自己的選擇。不過他的選擇不是其中的任何一條路,而是水路嘉陵江。安平二年,白未用豫州從燕國手中換了趙郡,魏郡,東郡,陳留四郡,目的就是為了魏郡,東郡之間夾雜的黃河河道他要用這段河道來訓練一支水軍。當這支水軍能用的時候,就是發兵巴蜀之時。遊溯分兵四路,其中三路分別走陳倉道,褒斜道,子午道從陸路進攻漢中,遊溯則親率水軍從嘉陵江直奔巴蜀腹地。這是一條十分冒險的路線,因為順著嘉陵江直入巴蜀腹地,一旦三路陸軍沒能拖住漢中的駐軍,讓漢中駐軍及時回援,遊溯與他所率領的水軍就會徹底陷入巴蜀大軍的包圍,插上翅膀都跑不了。而更要命的是,白未也被遊溯拉上了船。在船上暈得恨不得吐得昏天暗地的白未怎麽想都沒想明白,為什麽遊溯要拉著他一起上船。這合理嗎?白未虛弱地扶住船舷,不解地問: “主公,這支水軍可是奇兵,你讓臣隨軍?”遊溯心疼地拍了拍白未的後背,卻沒鬆口讓白未下船,隻是說道: “很快就到葭萌關了,等打下葭萌關,你就能好好休息了。”葭萌關地處蜀地,是金牛道上的要塞。先秦之時,巴蜀盆地上存在兩個國家。西邊的是蜀國,地處巴蜀盆地中的平原地帶,盛產糧食,水網密布,製作出的蜀錦天下聞名。東邊的則是巴國,巴地多山,嶙峋的山地帶來了豐富的礦產資源和讓巴國盛名一時的食鹽, “鹽巴”中的“巴”字就是來源於古巴國。先秦之時,諸夏所控地域的極西便是八百裏秦川,那時的巴蜀盆地想要和諸夏溝通,便隻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通過陸路走漢中到關中,另一條路則是從三峽順著長江順流而下直入洞庭湖平原。而先秦時期巴蜀到漢中再到關中的陸路全部都是極難行走的崇山峻嶺的小路,洞庭湖平原這個後世十分富饒的地方也還處於地廣人稀的狀態,因此早年的巴蜀“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秦惠文王時期,惠文王眼饞巴蜀的富饒之地,便派遣使者遊說蜀王,言稱秦國境內有一頭“神牛”,吃是的草,排出來的卻是金子,秦惠文王願意將這頭神牛送給蜀王做禮物。蜀王信了,派出蜀國的大力士親自開辟了一條從巴蜀到漢中的路,這條路就被稱為“金牛道”,這便是“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當然,最終蜀王沒能等到傳聞中能夠屎金的金牛,他等到的是假借助蜀伐巴之名,對著巴,蜀二國都毫不留情地開炮的秦銳士。從此,巴蜀並入中原諸夏版圖。葭萌關正是建立在金牛道要塞的一處關塞,地處嘉陵江與白龍江的交匯處,是劍閣的屏障,實打實的要塞。因此遊溯萬萬沒想到,當他率領水軍到達葭萌關的時候,迎來了會是葭萌關守將的……投降?投降?雍王殿下覺得這件事可能有不隻是一點點的離譜。遊溯和白未麵麵相覷,覺得眼前的事情有點子魔幻。白未不確定地問: “如果臣沒有記錯的話,葭萌關的守將傅珩之,他是蜀王錦的親舅舅吧?”遊溯摸著下巴回答: “是啊,傅珩之與蜀太後同父同母,也不像是有什麽齟齬的樣子,傅珩之怎麽會投降?”就在這時,有一人在門外說道: “末將束薪,請求麵見主公。”遊溯看了白未一眼,見白未不置可否,便說道: “進來。”束薪一進屋中便單膝跪地,說道: “回主公,末將此次前來,是因為末將可能知道傅珩之為何會直接投降。”遊溯來了興趣,他讓束薪坐到一旁,才說道: “說說。”束薪坐好之後,說道: “主公和先生想必都知道末將的來曆。末將本是邯鄲人,年輕時四處遊曆,並在淮上地帶遇到了自己的妻子,為了妻子去蜀地竊玉,最終被蜀王通緝主公和先生聽到的都是這個版本吧?”遊溯這下子來了興趣: “竟然不是?和傅珩之有關?”束薪點點頭: “實不相瞞,月予他……”束薪頓了頓,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來: “他其實並不是末將的妻子,他並不愛末將,一切都是末將的單相思。”白未瞪大了眼睛。束薪努力收斂臉上的苦澀,才說道: “想必主公和先生已經猜出來了,蜀王何等人物,哪怕‘春蠶’曆史悠久,記錄了黃帝與嫘祖的故事,又怎麽會讓蜀王不顧臉皮地搶玉?實際上,從始至終,蜀王要殺的人都是月予,因為月予他,他……”束薪臉上努力裝出的平靜被越來越苦澀的話攪得稀爛,白未替他補全了後麵的話: “因為當初司月予喜歡的人,是傅珩之?”好半晌,束薪終是不情不願地點頭: “對,就是這樣。傅珩之和月予青梅竹馬,兩人早已互許終身。但是恰逢朝廷派出使者,說竇太後願與蜀國修好,並派出了竇氏的女兒前往蜀國聯姻。”當時的蜀王還是蜀王錦的父王,他娶了當地豪右蜀郡傅氏的長女為王後,還生下了聰敏好學,勇武過人的長子季錦。王後出身當地豪右,還生下了讓自己滿意的繼承人,前任蜀王瘋了才會廢後,娶竇氏女為王後。但是把竇氏女許給世子季錦?當時的季錦可才十歲。不娶竇氏女?那不就是打朝廷的臉嗎,人家可是把女兒都送來了。當時的蜀國內有氐人叛亂,實在是經不起朝廷在背後插刀子,所以這個竇氏女怎麽樣都要留下,還要給出一個讓竇強女滿意的答複。前任蜀王原本拿出了後宮中除了王後之外位分最高的“良人”位置許給竇氏女,誰料那竇氏女一聽,直接回了一句“我竇氏的女兒絕不為妾”,意指要蜀王殺妻,將王後之位空懸以待竇氏女。前任蜀王不肯,蜀郡傅氏自然也不肯,於是,傅珩之就這樣被推了出來蜀王後唯一的弟弟,蜀郡傅氏唯一的繼承人,世子錦的舅父,這樣的身份總不算辱沒竇氏女了吧?於是,一場由當時的蜀王後牽頭的陰謀就這樣開始了,竇氏女百口莫辯地不得不承認她愛上了傅珩之,傅珩之也不得不為了姐姐的王後之位穩固而娶了竇氏女這個燙手山芋。束薪道: “當初月予曾和末將說過,傅珩之並不願意娶竇氏女,甚至提出了要和月予私奔。月予同意了,結果就在當晚,整個司氏一族就被以莫須有的名義抄家。”司氏一族遠古貴重,但現在卻也不過是一戶琢玉的匠人,怎麽能與坐擁整個巴蜀的蜀王相抗衡?全家下獄,司月予倒是沒有死,他的命被留下來逼迫傅珩之娶妻。後來,傅珩之娶了竇氏女,在傅珩之的要求之下,司月予被留下一命,驅逐出了蜀國。為了不讓遠在臨安的太後竇強女察覺出這份聯姻並不穩固,蜀國上下隱瞞了這場屠殺真正的意圖,隻說是司氏一族不肯交出寶玉“春蠶”作為蜀國與朝廷聯姻的賀禮才引來了殺身之禍。逃到淮上的司月予遇到了對他一見鍾情的束薪,並在病重之時提到了這塊家傳的寶玉。束薪為了心愛之人能留有一絲安慰,孤身一人前往蜀王宮竊玉。卻沒想到,當他竊玉而歸,心上人竟然隻留下了屍體蜀國那些人,最終還是背棄了他們對傅珩之的保證。束薪道: “末將以為,傅珩之必然沒有忘記月予,當他得知月予的死訊那日,他對蜀國隻怕已毫無忠誠度可言了,這才有了今日的開門投降。”說著,束薪又跪到遊溯麵前,說道: “末將願前往受降,還請主公應允!”遊溯眯著眼打量束薪,最終走到束薪麵前,拍了拍束薪的肩膀,說道: “孤得將軍,三生有幸!孤這便賜予將軍旌節,讓將軍前往受降!”一場受降儀式搞的很是隆重,隆重到葭萌關的守軍們都不明白,為什麽還沒打仗,他們就已經投降了。葭萌關守軍們摸了摸頭,發現隔著頭盔,他們摸不著頭腦。遊雍水軍在極短的時間內控製了整個葭萌關,甚至因為有傅珩之這個帶路黨的存在,錦官城根本沒收到任何消息,還以為雍軍被他們阻攔在漢中之外。宴席散去,傅珩之找到了束薪: “本將軍認得你,當年就是你從王宮中竊走了春蠶,讓本將軍思念都無物。”束薪冷冰冰地說道: “現在本將軍才是將軍,而你?敗軍之將而已。”這話傅珩之就不樂意了: “你可別忘了,現在雍王溯還要靠本將軍幫他瞞著蜀王,你信不信,本將軍現在就去找雍王,讓他把春蠶還給本將軍?”回答他是的束薪的拳頭。傅珩之: “……”事後,傅珩之揉著臉向遊溯哭訴: “主公,你看看,你看看,末將遭受了怎樣慘無人道的虐待啊!”束薪白了他一眼,幹脆利落地說: “末將有罪,請主公責罰。”傅珩之指著束薪不依不饒: “主公,你看到了,你可是看到了,他自己都承認了。”遊溯第一次處理這樣的事,隻覺得頭疼。白未在一旁涼涼道: “傅將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夫人要來葭萌關和你團聚了。”“誰?竇河東?”看著白未殘忍地點頭,傅珩之表示他真的接受不了這個讓他無法接受的事實, “這悍婦怎麽來了?誰讓她來的?主公,可不能讓她來啊!末將可就是為了不見她才投降的啊!”很好,雍軍北至,夫人南來,這可咋整?當然是降雍軍。白未默默提醒: “要不,傅將軍給夫人去信?”傅珩之當場搖頭: “末將的話有用嗎?當然是沒用的。”說著,傅珩之抓了抓頭發: “這可咋整?”就在這時,門外有人來稟報: “啟稟主公,有一女子求見,稱她是主公的姨母。”遊溯: “……”白未: “……”傅珩之: “……”敢稱是雍王溯姨母的,除了傅珩之的妻子竇氏女之外,還有何人?這說明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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