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溯知道燕王易水在問什麽。現在朝廷的軍隊收複了兩淮與中原,山東一片又是河周拿在手中,隻等一個合適的時候,就會宣布歸順朝廷。這樣的盛世讓朝廷占據了大好的形勢,隻等消息傳開,不知多少人等著朝廷率大軍收複失地,消滅叛王。而叛王,自然是現在還剩下的兩個諸侯王燕王易水與雍王溯。現在的情況下,一人必然獨木難支,必須兩人聯合才能和風頭正盛的朝廷有一合之力。但誰能保證在這種劣勢的情況下,盟友都堅定地反對朝廷呢?尤其是,雍王溯的母親是竇太後,隻要雍王溯肯投降,竇太後一定不會虧待自己的兒子,天子為了名聲著想,也不會對付自己的哥哥。麵對燕王易水的疑惑,遊溯的目光微涼: “竇太主殺我阿弟,孤與她不死不休!”聽了遊溯的話,燕王易水的嘴角竟然勾起一抹苦澀的笑來: “巧了啊,竇太主引/誘孤的阿鳶,孤也與她不死不休!”遊溯握住酒杯的手一頓: “什麽?”燕王易水苦笑一聲: “雍王以為為何燕國兵敗如山倒,一路從豫州淮上退至莫城?難不成我幽州突騎能在平原地帶輸給那些江東鼠輩?當然不是!是竇太主引/誘了阿鳶,讓阿鳶偷走了布防圖!”燕王易水覺得自己已經要笑不出來了: “孤……可能要親手處死阿鳶……”畢竟是他的親妹妹,是自父王母後死後,燕王易水唯一的親人了。遠在涿鹿的鮮虞八子還在期待著季鳶何時能收心,找個老實人嫁了,但現在的燕王易水卻要為了給三軍一個交代,親手處死自己的妹妹。燕王易水的心中無比的複雜: “那是孤的妹妹……但她害死的,是孤的袍澤……”然而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推開,燕王易水還未曾嗬斥,來人已經哆哆嗦嗦地說了出來: “主公,翁主她不見了!”******【冀州,安平郡,南宮】南宮,本是周公旦修建的成周宮殿之一,終周一朝盡是如此。成周滅亡之後,南宮逐漸從成周宮殿變成了一座城池,從莫城撤軍的竇太主季峨山便駐紮在南宮。南宮軍營每日都是烏雲密布,自從竇太主被雍王溯率領的三千涼州鐵騎和莫城的燕國駐軍裏應外合所打敗之後,竇太主每天都掛著一張臉,路過的江東子弟都知道,現在的竇太主不好惹,沒空別在她眼前晃悠。然而今日,南宮卻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那位客人分明是個姑娘,披著一身黑色的鬥篷,旁人看不到她的臉,卻能看到風吹過後鬥篷下的窈窕身段。熟悉的人都知道,是竇太主的那位情人來了。雖然沒有人知道竇太主的情人是誰,但是他們知道,竇太主很愛她的情人,隻要她的情人一來,竇太主的心情都會好上很多天。季鳶撲到季峨山的懷裏“嗚嗚”地哭了起來: “阿姐,我阿兄要殺我!”季峨山安慰地拍著季鳶的後背,安慰道: “乖,不哭,有阿姐在這。”季鳶從季峨山的懷裏抬起頭來,踮起腳尖吻上了季峨山的唇: “阿姐疼我。”季峨山沉溺在這段柔情中。親衛十分有眼色地屏退了不相幹的人,將季峨山臥房附近一片都把守成了真空區。許久之後,季鳶氣喘籲籲地躺在季峨山的懷裏,不住地埋怨: “我阿兄好壞,他是真的想殺了我,我都聽到了!”季峨山安撫著摸著季鳶的頭,說: “都是我的錯,阿鳶,我會對你好的。”季鳶聞言笑了起來,她忽然一個翻身將季峨山壓在身下,問: “你會對我多好?”季峨山看著她,那雙和遊溯如出一轍的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滿是柔情: “你想要多好就多好。”“真的?”季鳶笑了,她低下頭,在季峨山的耳邊輕輕問, “那……如果我要阿姐的命呢?”與此同時,季峨山感覺到,自己的脖頸處被抵上了什麽冰涼的東西。公司給發新員工筆記本,本來想好了,發下來的筆記本我用來碼字,現在的筆記本就拿回家給我媽連電視看電視劇,結果沒想到消息剛一出來,辦公室的姐就說要把筆記本留在辦公室,讓她給領導開會用。發了和沒發一樣,被問起來還要裝成很高興的樣子,吐血******第50章 豈曰無衣【安平元年,夏,江東,臨安】安平元年的夏天,病弱的太子季涓流在明帝駕崩後成為了新的天子,但新的天子比舊的天子還要病弱,連朝會都上不了,朝政大權不得不全部交由太後竇強女處理。本就對朝廷不滿的諸侯王看到新天子是這麽個病弱到起不來床的家夥,紛紛表示了對朝廷的不滿,甚至有流言說,明帝病弱,新的天子季涓流根本不是明帝的孩子。麵對這一切的流言蜚語,太後竇強女充耳不聞,隻一心關注國事。但勢大的諸侯王卻不給天子麵子,肆無忌憚地嘲笑著天子隻能躲在病榻之中。其中最為猖狂的當屬趙王燎,這個繼承了父親強大諸侯國的少年親王連天子的麵子都不賣,不但當眾用起天子的音樂,天子的綠綬,甚至公開諷刺天子根本不是季氏血脈。這些言語曾讓無數朝廷大臣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然而現在,一個好消息傳來了趙王燎倒大黴了。目無尊長的趙王燎依仗趙國強大的實力,將老燕王請到了邯鄲,當眾宣稱他要求娶燕王世子為趙國的王後。老燕王自然反對,趙王燎酒後失儀,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殺死了老燕王。燕王世子於逐鹿靈前繼位,當眾改名為“季易水”,以示自己必然渡過燕趙邊界易水,為父親報仇的決心。而老燕王的獨生女兒,被他捧在掌心的漁陽翁主季鳶則來到了江東臨安,請求朝廷為她做主。但朝廷為什麽要給她做主?趙王燎對朝廷,對天子屢屢不敬是真,老燕王總是痛罵朝廷卻也是真。朝廷一樣地討厭這一對慷慨悲歌的兄弟,樂得看他們倒黴。更何況,漁陽翁主季鳶的生母鮮虞八子是個白狄人。白狄,生來低人一等的種族,這樣出身的漁陽翁主怎麽會被朝廷大儒看在眼中?漁陽翁主來到朝廷整整半月,沒有一個人願意接見這位翁主。因此剛剛從前線回來的季峨山沒有想到,當她出府的時候,會看到季鳶跪在她的公主府門前,苦苦哀求見她一麵。那天的季鳶穿著一襲淡綠色的曲裾,腰肢盈盈一握,像是微風拂麵的楊柳,纖細得輕輕一折就能折斷。也不知怎麽的,素來冷心冷肺的竇太主竟然心軟了,不自覺地走到季鳶的身前,問: “你想見孤?”季鳶抬起頭,季峨山才發現,季鳶有著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這雙眸子顏色很淺,聽說是隨了她的白狄生母。眼下,這雙漂亮的眸子中浸滿了淚水,像是光怪陸離的琥珀。季鳶拽著她的衣擺,可憐巴巴地說了一句: “請阿姐疼我。”那一瞬間,季峨山忽然就有了一種預感她可能離不開麵前這個姑娘了。******【安平三年夏,冀州,安平郡,南宮】紛雜的思緒在腦中紛飛,最終匯聚成脖頸處冰涼的觸感,季峨山的聲音冷的與脖頸處的冰涼如出一轍: “你想殺了孤?”季鳶說: “你答應過我的,你不會傷害阿兄,可是你騙了我。”季峨山反駁道: “孤沒有,是燕王易水敬酒不吃吃罰酒,孤才不得不出兵。”簪子的尖端刺入季峨山的脖頸,一滴鮮血從季峨山的脖頸處滑落,落在純白色的床單上,泛開一朵豔麗的花。季鳶克製著自己的力道,但顫抖的手卻掩蓋不住她內心的複雜。她近乎冷漠地質問: “你還要騙我到什麽時候?莫城之圍的時候我就陪在阿兄身邊,你從來沒有遞過去一封招降書!”季鳶的眼中有淚水緩緩流出: “你從來就沒有想過招降阿兄,對不對?你從來都隻想阿兄去死!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然而,季鳶的激動讓季峨山看到了破綻,季峨山抓住季鳶的手,隻是輕輕一個轉動,季鳶手中那根抵在季峨山脖頸的簪子就掉落在床上。季峨山抓緊季鳶的手,低眸拿起了那根簪子。那是一根金簪,上麵雕刻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鳶鳥。做工並不算精細,細節處還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但季鳶很珍惜這根金簪,因為這根鳶鳥金簪是季峨山親手做的,送給季鳶當作她的生日禮物。現在,季鳶拿這根鳶鳥金簪來殺她。季峨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憤怒來剛剛季鳶想殺她,她都未曾憤怒。可現在,看到季鳶拿來殺她的凶器竟然是她親手做的鳶鳥金簪,季峨山當即憤怒地質問: “你拿這根金簪來殺孤?燕王易水在你的心裏就這麽重要?”她像是不想相信,卻又逼著自己去要一個答案: “比孤都重要?”季鳶卻反問她: “若是有一天,相邦要你殺了我,你會還是不會?”季峨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季鳶冷笑道: “在你的心裏,你的舅父不也是比我重要?竇采兒讓你殺了阿兄,你就忘記了對我的承諾。阿姐,在你的心裏我都不是最重要的,你怎麽會覺得,在我心裏,你比阿兄還要重要?”季峨山抓著季鳶的手忽然用力,季鳶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手腕必然已經青腫一片。但她毫不在乎,甚至還能對季峨山冷嘲熱諷: “在我的心裏,你就是不如阿兄!”季峨山瞬間臉色鐵青。她緊緊抓著季鳶的手,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最終,季峨山憋出一句: “你在這裏好好待著,我會派人送你去臨安。”季鳶目光涼涼: “我不去!”季峨山道: “由不得你。”說著,季峨山便下床準備離開,但季鳶卻在她的身後說道: “這件事確實由得我。”季峨山忽然眼皮一跳,心都在刹那間墜了下去。她下意識地轉身,就看見季鳶的嘴角正流出一抹鮮血。血液呈暗紅色,甚至有些發紫,一看便知有毒。季峨山臉色一白,她下意識扶住季鳶的身體,問: “阿鳶,你怎麽樣?”季鳶軟在季峨山的懷中。生命的最後,季鳶對季峨山說: “阿姐,我恨你。”******【淮北,彭城】當遊雍的大軍抵達河北戰場時,戰局在刹那間反轉。涼州鐵騎與幽州突騎本就是在草原上一往無前的邊騎,在河北,中原這些一馬平川的地方,沒了軍事布防的利劍在手,竇太主季峨山率領的步卒根本無法抵抗這些騎在馬上的可怕怪物。再加上天氣逐漸轉涼,已經接近冬天,卻沒有下雪。在這個時間段內,涼州鐵騎與幽州突騎長年累月駐紮邊境以至於都扛得住這種冷,尤其是幽州突騎,遼東的氣候比之中原寒冷不知多少倍,這樣的溫度絲毫沒有給他們造成任何影響。但竇太主季峨山率領的主力部隊卻是江東士卒。江東溫熱,普通士卒根本適應不了河北冬天的氣候,以至於還沒下雪,卻已經有很多士兵感染了傷寒,導致兵源戰鬥力大減。在這樣的劣勢下,季峨山當機立斷收縮防線,直接將防線收縮到了淮北一帶,甚至連山東和中原都不要了。這樣做看似丟掉了大片土地,但卻保留了大半的兵力。而兩淮一帶水網密布,每下一城都很困難,騎兵在這裏受到了阻礙,根本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勢。兵力膠著在淮北,遊溯駐軍在彭城,沉默著看著沙盤,心裏有了一個想法。他召集了燕王易水與雍燕聯軍中的幾名將軍,詢問道: “如今戰局焦灼,諸位可有什麽辦法?”眾人都搖頭不語,畢竟兩淮戰場從古至今都是如此,誰也不敢說能立刻解決兩淮的膠著。燕王易水此時想到了什麽,便問道: “雍王是有想法了,隻是不放心燕國,對不對?”遊溯立刻道: “自然不是……”燕王易水卻阻攔了遊溯的話。在眾目睽睽之下,燕王易水解下了自己腰間的印綬扔給遊溯: “這是燕王的印綬,如今交給雍王了。”遊溯垂下眸子: “燕王這是何意?”燕王易水說: “看破紅塵了孤就不適合做這個王。孤曾以為自己足夠帶兵打仗,現在卻發現,孤實在玩不明白上兵伐謀。”不想再和這些開掛玩家比腦子,燕王易水甚至向遊溯行了一個臣禮: “願做主公麾下一將,隻要主公為我燕國將士報仇雪恨!”良久,遊溯收下了這枚印綬: “孤決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