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未登高遠眺,隻見眼前一片雲遮霧繞,放眼看去隻能看到嶙峋怪石,卻看不到人間。白未對身旁的綠竹璧笑道: “若是世間真有仙神,所居便該是此種模樣吧。”綠竹璧在他身後拄著登山杖氣喘籲籲: “可不是隻有仙人能居住在此,凡人上來一次都要去了半條命。”說著,綠竹璧十分不理解: “白先生,你看著瘦瘦弱弱的風一吹就倒,怎麽爬座山卻連氣都不帶喘?這不合理,這真的不合理。”白未: “……”星際新人類的身體素質你當然不會理解。白未故作高深莫測: “這個問題,綠竹兄應該問問自己,才多大年紀,怎麽爬座山都累個半死?”綠竹璧: “!!!”綠竹璧陷入了沉思。許久,綠竹璧終於決定不去問這個讓人上火的問題,他轉而問道: “先生,你打算何時出兵?糧草都已經備好了,再不走,士卒們可能都不想走了。”白未卻依舊道: “不著急。”他指著遠處說: “主公現在應該剛出南陽,要再過一陣才能到達襄陽,而我在主公到達襄陽的時候再出兵就來得及。”綠竹璧不明白: “我們不需要在主公到達襄陽之前就拿下江陵嗎?江陵前可是還有一站夷陵,等到主公到了襄陽再出兵,會不會就晚了?”白未搖頭: “不晚,相反,我們反而不能出兵太早。”白未解釋道: “蜀軍沒什麽戰鬥力,貿然出兵,和荊北剛剛征兵來的守軍八成半斤八兩,所以,我們必須要等荊北大量守軍向北集結到襄陽的路途中再出兵,這樣就可以保證,在進攻夷陵的過程中,夷陵不會有援兵。”聽到“蜀軍沒什麽戰鬥力”這句話的時候,時任益州刺史的臉皮抽了抽,他很想反駁不是這樣的,但想到蜀軍的戰鬥力,綠竹璧憋了半天也憋不出話來。確實,巴蜀富饒又人少,這導致大部分的蜀人即便沒什麽資產也能過得還不錯,因此大部分蜀軍隻想著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誰想著出門打仗?要不是遊雍政權夠大方,許諾了給征戰的士兵富饒的土地,隻怕巴蜀都征不到兵。蜀王錦敗的不冤。綠竹璧至今都想不明白,蜀軍為什麽不能拿出抗擊外族的勇氣來隨遊雍征戰。有麵對外族一半的勇武,蜀軍早就所向披靡了,哪裏會讓白未如今來一句“蜀軍沒什麽戰鬥力”。綠竹璧罵罵咧咧: “對抗氐人的時候一個頂仨,怎麽主公要用他們了,一個個開始消極對戰?”麵對綠竹璧打心眼裏的恨鐵不成鋼,白未也想歎氣。但凡這支蜀軍能有曆史上在麵對外族入侵時對抗蒙古人和鬼子一半的勇氣,白未都敢帶著這支蜀軍打到臨安去。奈何麵對諸夏自己人的蜀軍隻能“十四萬人齊卸甲”,白未隻能頭疼地想著怎麽保證不戰敗。白未幽幽一歎: “還是太富裕了。”怪不得曆朝曆代的所有統治者都不會讓黔首百姓吃得太飽,不然大家隻想著種地,誰願意為了國家拋頭顱灑熱血。所以商鞅疲民弱民,讓秦國黔首吃不飽又餓不死,老秦人天天數著米粒過日子,自然聞戰則喜。蜀人的不配合差點讓白未忍不住拿出小/皮/鞭,最後還是暗暗告誡自己,這樣做不太符合人道主義,才捏著鼻子看蜀軍慢悠悠的集合。最終白未不得不歎著氣說道: “讓征戰的士卒在出征前都回一趟家,時限十日,逾期不回者按失期處理。”******趙立春是一個普通的什長,他是關中人,在遊雍征西羌的時候就應征入伍了,此次被派來做蜀軍的什長,管理這些第一次為遊雍征戰的蜀軍。這次蜀軍主帥白未給被征召的蜀軍放了十天假,趙立春自然沒能回家。但他是老兵了,自然不在乎一次探親,讓他頭疼是的,今日便是這些回家的士卒應該返回的日子。然而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他本應管的九個人現隻回來三個,還有六個都沒回來。趙立春有點緊張。雍軍治軍極嚴,說斬首絕不是挨鞭子。他甚至還記得他為什麽能從一個普通的小兵一躍成為什長因為原來的什長在西海戰場上拿個三個人頭,換算一下能得三十畝地。什長飄飄然了,結果醉酒之後侮辱了一個西羌當地的姑娘。被告發後可想而知,遊雍根本不允許這樣的違規,於是按照軍法,那名什長被砍了頭。趙立春還記得,當時什長哭著說他錯了,說他願意將三十畝地都給那個姑娘以求贖罪,然而遊雍的軍法官沒有允許。最終,什長被砍了頭,三十畝地一半送給姑娘作為賠禮,一半被什長的父母妻子集成。那顆滾滾而落的人頭讓每個遊雍士兵都不敢再觸犯軍法。因此趙立春明白,一旦這些蜀軍失期,軍法官也會毫不猶豫地砍下他們的頭顱。好在,隨著日晷的逐漸重合,剩餘的六個人結伴來了。趙立春為他們捏了把汗,那六人竟還像沒事人一樣和趙立春勾肩搭背: “哎呀什長,在門口歡迎我們?這麽大禮啊。”趙立春: “……”他真想打死這幾個王八蛋。他嗬斥道: “怎麽才來,你們知不知道,再晚一點點,你們就失期了!”幾人道: “什長,家裏又遠事又多,我們安排好了才來,路上緊趕慢趕的。”“什長你不知道,二黑成親了!”趙立春一愣: “成親了?”那個叫二黑的黑瘦青年笑的憨憨的: “婆娘怕我回不來,愣是拉著我成親了,說是給留個種。什長,將軍們說的,一個人頭十畝地是真的吧?我回來還想給婆娘打個銀釵。”趙立春拍了他的頭一下: “出息。”隨即趙立春卻又說道: “當然是真的,我家裏的田都是用江東那些鼠輩的人頭換來的。”******襄陽傳來戰報,遊溯已經帶著五萬大軍從南陽盆地進入襄陽,不出意外地在襄陽“偶遇”竇太主季峨山,據傳遊溯氣的眼睛都紅了,在襄陽城下連戰三天三夜沒合眼,將出城迎敵的王師全部吃下,逼得竇太主隻能守城,再不敢派兵出戰。於是,白未率領蜀軍從白帝城出發,從長江順流而下,經過水流湍急的三峽通道,夜半出發,第二日一早便到達夷陵。夷陵位於三峽通道的出口,其名意為“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意思是水到了這裏便緩和起來,山到了這裏也低矮起來。離開了崇山峻嶺,水流湍急的三峽,夷陵已經算是地處江漢平原的邊緣地帶了。天剛蒙蒙亮,旭日剛剛東升,白未站在船頭,便看到不遠處的夷陵城牆,上麵懸掛著隨風飄揚的紫旗。等等?紫旗?白未懷疑自己看錯了,他將手中的望遠鏡交給紫騮衛的統領簡鼓,問: “白某是看錯了嗎?夷陵城牆插的是什麽旗?”簡鼓的眼神很好,一點都不近視,視力好的能百步穿楊。但這一刻,他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次拿起了原本他一點都不需要的望遠鏡,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許久,簡鼓拿下望遠鏡,說道: “屬下曾聽聞,高祖爭奪天下時,麾下有位‘大樹將軍’,其品德之高讓聽到之人無不歎服。他為高祖征江東,所到之處一路受降,不費一兵一卒便招攬了原本誓死反抗的江東。”簡鼓看向白未,目光中有著無盡的複雜: “依屬下看,白先生有大樹將軍之風。”白未覺得這個稱讚實在是謬讚: “當不得,當不得,沒準是對方詐降呢。事出反常必有妖,統領要做好準備。”然而當船一路行至夷陵時,夷陵的門戶還當真是大開,一名年輕的小將站在最前,看到白未的船,遠遠便下拜道: “末將黃輝見過先生。”白未和簡鼓麵麵相覷。黃輝是誰?夷陵守將不姓黃啊。士卒搭好甲板,白未乘小舟上岸,簡鼓護在白未身前,持劍指著自稱黃輝的人問: “爾是何人?”黃輝道: “末將本是夷陵一小兵,昨日殺了夷陵守將,自封為‘棋牌將軍’,不知先生認不認末將的稱號?”白未: “……”從黃輝的口中,白未得知昨夜的夷陵城發生了什麽驚心動魄的事件。******夜色朦朧,夷陵軍營內卻是燈火通明。黃輝正和同袍賭錢,可惜今日他命不太好,已經輸了一晚上了,三個月的俸祿全砸進去了。和他賭錢的士卒王二好奇: “黃輝,你今日怎麽這麽大方,三個月的俸祿全拿出來?怎麽,不給你那剛出生的閨女攢嫁妝了?”此言一出,空氣都在瞬間安靜了,所有人都沉默不語,連空氣都仿佛忘記了流通。王二訥訥: “怎麽了?我,我說錯什麽了嗎?”沒有人回答王二,王二左看看又看看,更加惴惴不安起來。好一會兒,黃輝自己笑了: “不攢了,閨女都沒了,還讚什麽讚?”他喝了酒,酒勁上來,隻覺得頭昏腦脹,將自己的不滿一股腦地全說了出來: “老家來信了,朝廷缺兵,阿弟被征到淮南戰場了,訃告傳來,家中叔伯說家裏田地也沒人種,不如借給他們去種。父母不肯,和叔伯吵了起來,推搡中沒了。叔伯直接霸占了家產,嶽父嶽母把賤內帶回家讓她二嫁,閨女沒人照管,也沒了。”頓了頓,黃輝的聲音中帶著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輕柔: “那娘們兒不肯二嫁,吊死了,就留我一個人了。”附近賭錢的聲音逐漸停止了,黃輝不大的聲音此刻卻如同驚雷,炸在每個人的耳邊。“我從軍三年,就換來這個麽結果!”黃輝將手中的酒瓶扔在地上狠狠一摔: “就換來這麽個結果!”這通發泄在瞬間點燃了許多人的不滿,沒過多久,不滿之聲竟然斷斷續續,隨即連成一片。“當初說好了,服役一年就讓回家,現在三年了,還是不讓我們回去,未婚妻嫁人了,孩子都有了。”“嗚嗚嗚~我也想家了,我離家的時候孩子還在她娘肚子裏,我還沒見過他,結果前些日子家中來信,說孩子沒了,病死了。”“我阿弟也被征往淮南戰場了,當初說好的,咱們來服役,總會留下一個男丁照顧父母,結果呢?”“別說了,我爹都五十了,前些日子被征兵到淮北,我恨不得替我爹去。”“你們還有家書,我家已經半年沒有來信了,都不知道家裏怎麽樣了。”“媽的,說好了一年,結果三年過去了,還是不讓我們走!”黃輝憤怒地大喊, “我們在前線拚命,他們在後頭卻連咱們的父母妻小都不肯照顧,明知道家裏就剩一個男丁,還是把他們征兵征走了。這樣的朝廷,配得上我們出生入死嗎?”想到夷陵守將前些日子剛納了第九房小妻,還為第八房小妻生的兒子辦了滿月酒,自己的閨女卻餓死了都沒人知道,黃輝隻覺得一股怒氣從心底蔓延,點燃了他身上的每一滴血液: “媽的,反了!還有誰不怕死,就和老子一起反他娘的!反正老子沒有家人了,老子不怕死!”說著,黃輝借著酒勁找到了自己的長矛,拿著長矛搖搖晃晃地就這麽走到了夷陵守將的府邸。守軍見到他們,直接舉起長矛對準了他們: “你們做什麽?”看到這個曾經在他麵前耀武揚威的侍衛此刻竟然如此恐懼,黃輝什麽都顧不得了,他隻感覺到一股興奮的戰栗傳遍全身。在這股戰栗的控製之下,他將手中的長矛貫穿了侍衛的喉嚨。******白未沉默了。萬萬沒想到夷陵城的攻破竟然是這樣的戲劇化,堂堂夷陵守將,竟然就這樣死在營嘯之中。白未問: “現在你們打算怎麽辦?”黃輝道: “請雍王給我們個活路。我們是叛軍,此時已經無處可去,隻能跟著雍王了。”他說的可憐,但白未也清楚,如果現在他說上一個“不”字,這群亡命之徒就會對他也同樣地舉起長矛。他不怕這些散兵遊勇,但卻不得不承認,一旦這個時候他殺死黃輝,就基本上斷絕了遊雍的招降之路。降雍卻死,再不會有守將投降,他們隻會選擇死戰。所以,即便知道麵前這個黃輝是個狠角色,白未也要重用他,讓黃輝做他的馬骨,為他建一座黃金台。更何況……白未其實還有點欣賞黃輝。封建統治之下,卻生有一顆叛逆的心髒,知道受到了不公就應該反抗,是學“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好苗子。雖然危險了點,但遊溯自己說的,養猛獸才有意思。白未當即問道: “若是本帥許你兵符,讓你去進攻江陵,你敢不敢?”黃輝當即單膝跪地: “願為先生肝腦塗地!”白未扶起他: “本帥無需你肝腦塗地,隻要你帶著弟兄們活著拿下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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