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所有季氏皇族都並不情願地“自願”留在臨安之後,竇采兒宣布了他的第一道政令對遊雍宣戰。渡河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差點被自己嗆死。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覺得大抵是這個世界瘋了: “你說什麽?義父做了什麽?對遊雍宣戰?”孟良撓了撓頭,有點不理解渡河為什麽這種語氣: “老大,不就是對遊雍宣戰嗎?怎麽了嗎?”渡河差點被這鐵憨憨氣死: “這還叫沒什麽?我看他們都瘋了。”說著,渡河起身就往外走: “我去找義父。”相府內,竇采兒正在書房裏看著奏報,渡河甚至還沒讓人通報,就直接闖了進來: “義父,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竇采兒指了指案幾上還冒著水汽的茶杯: “坐。”一副早知道渡河會來興師問罪的場景。渡河抿著唇,努力壓下了心中的憤怒與震動,這才坐在竇采兒的對麵,問道: “義父,你為什麽要對遊雍宣戰?你明知道,我們現在根本就沒辦法和遊雍在戰場上對抗!”荊北和兩淮的戰事失利使得雙方的形勢瞬間顛倒,原本處於強勢一方的朝廷失去了長江以北的土地,隻能窩在江東這一小塊還算富饒的地方。但國土的損失意味著大量兵源的減少,現在朝廷的人口根本湊不出一支人數十萬以上的軍隊來。而遊雍卻得到了長江以北所有的土地,即便剛剛占領的地盤還不能立刻征兵,但隻憑借遊雍現有的兵源,就足夠按著朝廷打了。若非長江天塹,隻怕遊雍的大軍早已包圍臨安。現在朝廷不夾著尾巴做人,還敢對遊雍宣戰?渡河不明白: “義父,你明知道,雍王溯未曾橫渡長江,一是北方士卒不適應南方氣候,二是太後娘娘畢竟是雍王溯的生母,雍王溯要顧慮一下君臣名分和母子之情。現在太後娘娘已經駕崩,朝廷又沒有新的天子來正君臣之名,我們本就危險,你為何還要如此?”聽到渡河的擔憂,竇采兒卻笑了出來。他說: “你自己都知道,雍溯想橫渡長江已經沒有了任何阻攔,那你憑什麽以為,我不對遊雍宣戰,遊雍就不會橫渡長江?”渡河一愣。竇采兒道: “雍溯秣馬厲兵,枕戈待旦,長江上的樓船都要開到京口來了,你還在指望我們不宣戰,就能得到喘息之機?渡河,你何時變得這般孱弱了?”渡河的臉色逐漸發白,竇采兒甚至能聽到他的牙齒上下打磨的聲音。竇采兒不禁皺起眉: “渡河,你最近怎麽了?”好一會兒,渡河搖搖頭,說: “義父要對遊雍宣戰,是為了穩定江東吧?江東士族都不服你,每天都想著另立天子,而義父你”渡河的眉銳利起來: “支持你的儒生空有名望卻無實權,太主有兵權在手,這是你最大的指望。但是,這麽多兵是需要無數的糧草來填補的,而這些糧草需要豪右來提供。一旦豪右拒絕提供糧草,那麽太主手中的兵隻能被迫解甲歸田。”“當事情真的到了這一步,那義父執政的位子也就不穩了。為了穩固你執政的地位,維係這一場充滿謊言的共和執政,你必須要讓太主的地位無可動搖。在沒有人能護住太主的時候,有什麽比一場戰爭能需要太主?”“遊雍鐵騎隨時能橫渡長江,豪右再不滿也必須捏著鼻子為太主提供糧食,維係這一支龐大的軍隊,而太主手中的軍隊又能反過來支持義父的統治,這樣一來,義父的目的就達到了,不是嗎?”竇采兒沉默一瞬,才說道: “渡河,別將我想的這般市儈。”渡河隻問他: “義父,對遊雍宣戰之後呢?你要做什麽?我們打的贏這場戰爭嗎?”竇采兒: “雍溯暫時還過不了長江。”渡河的臉色白了三分,眼神卻更銳利了起來: “義父,你這樣說,和自欺欺人有什麽兩樣。”這一刻,竇采兒竟然不敢直視渡河的雙眸。他不經意地撇開眼,說道: “長江天塹豈是這般容易突破?遊雍一群北方士卒,過得了長江也無法在江東的土地上戰勝江東子弟。”渡河苦笑這算什麽解釋?翻譯一下,不過是竇采兒根本沒有想過遊雍大軍一旦真的橫渡長江他應該怎麽辦。竇采兒已經看不到未來了,他不去想對遊雍宣戰之後應該怎麽應對,他隻能看得到宣戰之後,季峨山的權力被無限加強,他的地位方能穩固。竇采兒的依仗不過是北方士卒在南方水土不服,覺得遊雍的軍隊肯定戰勝不了王師這簡直就是個笑話。渡河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義父,你這樣的舉動,將江東黔首置於何地?又將這個天下置於何地?”竇采兒的臉色冷了下來: “渡河!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渡河緩緩睜開雙眼,這一次,竇采兒在渡河的眼中看到了無盡的痛苦與悲鳴。竇采兒皺起眉,然而他還沒有開始斥責,渡河卻突然問他: “義父,你還記得晉靈公二殺趙盾之時,用是的什麽手段嗎?”晉靈公一殺趙盾是派遣刺客。結果刺客在刺殺時看到趙盾生活簡樸,於是寧可自戕也不願刺殺趙盾,晉靈公一殺趙盾以失敗告終。但並未勸阻到晉靈公,晉靈公很快安排了第二場殺戮晉靈公召趙盾入宮宴飲,卻在四周埋伏士兵意欲刺殺,最後甚至放出了一條惡犬。渡河輕聲說: “義父,在朝堂上幹掉對手,需要的從來都不是多麽精妙的計謀,而是刺客,甚至隻是一條狗。”竇采兒瞪大了眼睛。下一秒,茶杯落地,一聲清脆的聲響震驚了簷外的飛鳥。孟良第一個衝進書房,他本以為是竇采兒怒極對渡河出手,卻沒想到當他進入書房的時候,看到是的捂住脖頸喘不上來氣的竇采兒,和被濺了滿臉鮮血的渡河。孟良一臉懵逼。渡河扶住竇采兒軟下的屍體,任由竇采兒滿身的鮮血濺落在自己的衣袍上。孟良看不懂這波操作,一時間訥訥無言。渡河說: “我殺了我的義父。”孟良: “……哦,看出來了。”渡河: “他是對我最好的人,給我溫飽,教我讀書,讓我知道自己的理想。”孟良: “……嗯,我知道。”渡河: “但是現在,我親手殺了他。”孟良: “……老大,要不你先起來?”渡河低眸: “我還沒能再見陟南一麵,如果以後你還能見到陟南,替我告訴他,我很愛他。”孟良: “……好的,老大。”渡河繼續絮絮叨叨: “我還沒見過白先生,如果你有機會,幫我告訴白先生,我很想看到他想象中的盛世。”孟良沉默一瞬,才說: “老大,既然你還有這麽多事沒做,不然咱們先起來?”渡河笑了: “不了……對了,順便幫我告訴太主,我輸了,她也輸了。”渡河用衣袖擦去竇采兒臉上的血漬,說: “我殺了義父,是因為義父的存在就會讓朝廷繼續風雨飄搖。遊雍大軍壓境,朝廷若想保住國祚,就需要擰成一股繩,就需要一個所有人都認同的天子……別搞什麽共和行政了,共和行政不適合現在的大晉王朝。”“我錯了,我們都錯了。”******【荊北,江陵】當消息傳到江陵的時候,已經是竇太主季峨山登臨九五,並且大肆屠殺季氏皇族,江東人心惶惶,無數豪右紛紛出逃,卻又遇到季峨山的追殺,鮮血染紅了長江。女帝的登基就是壓死搖搖欲墜的大晉王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個早已風雨飄搖的王朝在這一刻發出了最後悲鳴。遊溯第一時間率軍從瓜洲渡橫渡長江,高大恢宏的樓船鋪滿了整個長江。王師自然不甘落後,無數樓船亦從京口出發。遊雍的樓船與王師的樓船在長江上混戰三天三夜,鮮血染紅了整個長江。最終,遮天蔽日的遊雍大軍從京口登岸,不過短短一日,便摧毀了臨安的最後一道防線。京口至臨安之間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本就無險可守以至於易攻難守的幾座城池也不知為何,竟然連像樣的抵抗都沒有,遊溯甚至沒有怎麽派兵攻城略地,就攻占了路上的所有城池。身著黑甲的鐵騎直接包圍了臨安城,這座做了大晉三十年都城的城市也迎來了戰火的洗禮。一切都順利地讓遊溯感到意外,一想到遊雍大軍所到之處對方幾乎是且戰且降,遊溯就總覺得不對勁,像是總覺得季峨山在搞什麽陰謀詭計一樣。但當遊雍鐵騎包圍臨安的時候,遊溯又覺得陰謀詭計也沒什麽,再多的陰謀詭計也改變不了臨安被兵臨城下的結局,他所率領的鐵騎會踏破臨安的城門,為自己的父祖得到一個交代。遊溯的祖父雍王潛一生鎮守涼州,為涼州奉獻了自己的一生,卻在率軍征西羌的時候得不到應有的糧草支援,以至於屢次征西羌都功敗垂成,還要被朝廷斥責“養寇自重”,最終鬱鬱寡歡。遊溯的父親繼承先輩傳統,依舊鎮守涼州,卻僅僅是因為沒有聽從景帝的指令調兵攻打司州平叛,就被景帝斥責為“不臣” 但是當時,西羌可是聯合了月氏兩路進攻涼州,雍王麟若是聽命平叛司州,涼州就能丟掉半個。朝廷無道,帝王不顧先祖基業也要搞內亂,難道衛國守土還是錯的嗎?遊溯親手書寫的檄文響徹江東之地,徹底堵上了那些一口一個“雍王不臣”的儒生的嘴。臨安城下血染黃沙,新任女皇季峨山卻在此時提出了要見遊雍的中書令白未。遊溯直接將使者趕走不見,白未卻攔住了遊溯,說道: “臣願意去見太主一麵。”遊溯想都沒想就反對: “孤不許!”說完,也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生硬,遊溯連忙軟了語氣,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季峨山此人詭計多端,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去見他。”遊溯伸手撫摸著白未的臉頰,黑曜石一般的眸中滿是擔憂: “先生,我沒有別的親人了,你是我最後擁有的了,我沒辦法失去你。”白未的眸中如溶溶春水,他握住遊溯溫熱的手,眼中是如水的春意: “主公,你放心,臣不會有事的。”遊溯皺眉: “你就這麽想見她一麵?”白未: “……”白未微笑: “你不會說話可以閉嘴。”遊溯依舊不滿: “我擔心你。”白未退了一步: “那主公可以與臣一同前去。”白未抬眸,說道: “臣知道太主想問什麽,不會有事的。”最終遊溯也沒信白未給他畫的大餅,但是拗不住白未是真的願意見季峨山一麵,隻能捏著鼻子同意了這場見麵。這場“雙王之會”的場地被建立在臨安城下,季峨山遵守了諾言,孤身一人前來赴約。當她看到遊溯的時候,臉上露出了根本不想掩飾的嫌棄。當然,遊溯臉上的表情和季峨山如出一轍。這對一母所生的兄妹真不愧是流有相同的血,白未都忍不住感慨。季峨山冷冷地看了遊溯一眼: “朕不想看到你。”遊溯毫不留情地回懟: “你當孤想看到你?”白未求他: “主公,冷靜。”說完,白未又轉頭問季峨山: “太主約外臣所為何事?”季峨山衝著遊溯揚起了下巴: “你先離開,朕不想你在場。”遊溯懶得搭理她。白未幽幽地歎了口氣,隻能去勸道: “主公不如先行離開,臣很快就會結束這場談話。”像是生怕遊溯犯倔,白未又低聲哄道: “這裏是高台,你站在哪裏都能看得見我,不會有事的,嗯?”白未甚少這樣求他,卻是為了和一個外人交談,遊溯隻覺得心裏犯酸雖然這酸犯的實在是毫無意義,但這並不妨礙遊溯借機提出不平等條約: “那之後你也要陪我玩。”他指了指白未,又指了指他自己: “就我們兩個人。”白未無奈,隻能點頭: “好好好。”季峨山在一旁看了,隻覺得她要被遊溯惡心吐了。遊溯目光涼颼颼地看了季峨山一眼,這才不情不願地離開了。季峨山見狀,不由“切”一聲。白未怕了這對年級加一起不到兩位數的兄妹,他連忙邀請季峨山坐下。待季峨山坐好,白未才問: “太主約外臣前來有何事?”季峨山卻糾正他: “你應該叫朕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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