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珩還未來得及說完,就覺得腰間被塞過來什麽東西。旋即,懷裏一空。鮫人立在礁石邊,入水前回過頭,異色眼眸在月華下像淨透的琉璃。“我名濯厄,別忘了我。”……回到迎春客棧已經是明月高懸。房內安靜無聲,連燭火都沒有。溫珩設想了好幾種結果。比如屋裏空空蕩蕩,鬱明燭像昨夜一樣去外麵過夜;比如鬱明燭以為他走了,順理成章早早在床榻上安睡。他甚至想過,可能一推開門就四目相對。然後他的師尊會像以前一樣,似笑非笑地責問, “乖徒這麽晚才回來,是又去哪裏鬼混了?”他自以為做好了麵對一切的準備。但當看到那一地橫屍與血紅時,霎時,仍是遍體陡寒。旋即,一陣罡風猛地掃過來,將他一把磕在了門上。眼前的上揚的猩紅長眸溢滿魔氣,全無理智。鬱明燭薄唇一扯,狠狠抵過來了,尖銳利齒咬上了溫珩頸側肌膚,汩汩流動的鮮血隔著血管與皮肉,如同致命的引誘。“嘶,師尊……”疼痛讓溫珩皺了皺眉,伸手去推,可兩隻手腕被對方一隻手就輕而易舉地握住,又束在頭頂。分毫都反抗不得。“輕些,疼……”失去理智的人或許聽都沒聽清,為了咬得方便些,另一隻手還順勢扯上了狐裘與青衣,猛地一拽溫珩心頭驀然有些惱意, “鬱明燭!”頸上的尖牙倏地一僵。鬱明燭睫羽微顫,眼底的瘋狂漸漸退去,恢複清明。被他抵在門上的人衣衫不整,露出一片玉白肌膚,纖弱的脖頸上幾枚牙印還在滲血,就像落入雪中的瓣瓣紅梅。定神看清的一刹那,他險些再入魔一次。但下一刻,那人已經攏起衣衫,從他身邊掠過,站定在一地狼藉邊。死去的人渾身都炸開了皮,目眥盡裂,血肉發黑。分明昭示著魔道惡行。鬱明燭努力平複著呼吸, “是這群人先闖進來殺我,我隻不過……”說到這裏,不由頓住了。不過什麽?不過反擊?這群人是何身份?為什麽要闖進來殺他?死在他手下的人為何模樣這麽猙獰難看?他方才那副喪心病狂的醜陋麵容……樁樁件件,他能解釋得了哪個?鬱明燭的眸光一點一點沉下來,掩在衣袖中的手慢慢攏緊,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緊張得過分。堂堂魔頭,如履薄冰。卻忽然聽到平淡一句, “怎麽清理?迎春客棧沒有多餘空房,晚上還要在這裏睡的。”鬱明燭一怔,驀然察覺到什麽。可卻不敢相信。他心神俱顫,甚至沒察覺到腳邊那血肉模糊的人還剩一口殘氣,在他恍惚無防備之際,拚盡全力將匕首刺過來。“鏘”的一聲。鬱明燭未動。卻是玉塵長劍凜然出鞘,毫不留情將那隻手釘在了地上。殘月的清輝從大敞的木窗中透出幾縷。溫珩背對著鬱明燭,看不清麵容與神色,空氣中還彌漫著沉重刺鼻的鐵鏽味。那人不甘心地睜大雙眼,死不瞑目。鬱明燭如夢初醒。原來他千方百計要瞞著的事,他以為暴露時的驚慌不定,都像個笑話。溫珩分明已經都知道了,卻不說破,而是用行動表明無妨,我算同謀。……溫珩將窗子推開通風。 “越純種的魔就越容易喪失心智,淪為喪心病狂的凶煞邪物。”以鬱明燭的血脈,不知已經熬過了多少身不由己,痛不欲生。回過身來,地麵已經全都清理幹淨。鬱明燭正在收桌上的碗盤。說來也怪,方才滿屋子都濺滿了血,唯有這方桌子,幹幹淨淨,纖塵不染。就像被陷入瘋狂的人憑著本能,刻意避開了一樣。可桌上隻是些清粥小菜。鬱明燭為何要避著區區……溫珩心念微動。是因為他昨晚說,離別後會想念師尊做飯的手藝,所以鬱明燭今晚就特意親手做了宵夜?鬱明燭正將碗盤都收到食盒中,準備拿出去,卻忽然被一隻手阻攔了動作。溫珩道: “何必要收,我正好餓了。”“……”鬱明燭抿唇,低聲道, “這些都涼了,難以入口,你若餓了,我再去做些吧。”溫珩沒聽出來他語氣中的遲疑, “不用折騰,我也沒那麽挑嘴。”他說著,徑自撈過了粥碗,米粥加了桂圓蓮子和花瓣,入口綿密。可口感有些奇怪。味道也太重了。……這人今天的做飯水平發揮失常了?還是他真的被養得更挑嘴了?溫珩從睫毛下覷了鬱明燭一眼,有些困惑。又喝了幾口,他拈起筷子去夾一顆花生米。可是花生米上居然軟到帶著潮氣。南潯雖然近海,氣候濕潤,不放上幾個時辰,不會從酥脆變成……溫珩陡然一頓。目光落向綿白清粥,恍然驚覺什麽。原來不是發揮失常,也不是他挑嘴。他早上出客棧時,心中暗暗慶幸沒看到鬱明燭。那是因為鬱明燭正在小廚房幫他煮粥。早上就煮了出來,一整天等著他。不知道他何時回來,於是粥放到冷了,就重新用爐火熱一遍,熱了又冷,冷了又熱,連粥米都要化開了。粥被煮得發幹,中途又加了些水進去,可是味道就難以再把控得恰到好處。可惜折騰了一整天,最後仍是又幹又冷,難以入口。這些事情,他的師尊一個字都不說。若他沒有發現,這人便幹脆當做無事發生,不覺得委屈,更不因此生氣。可……何至於此?明明鬱明燭才是居高臨下的那一個,能輕易翻雲覆雨,而他微不足道,毫無反抗之力。何至於此?何至於用如此笨拙粗劣的方法,小心翼翼地來討好他?鬱明燭見他忽然停了動作,捧著粥碗走神,還當是那粥實在過於難喝,不禁皺眉道: “別勉強,我再去重新做一碗就是。”“不,”溫珩迅速將剩下的冷粥三兩口打掃幹淨, “我在外麵餓了一天,一時間喝快了,有點噎而已。你看,這不是都喝完了。”良久。鬱明燭微微避開了視線。他怕再多看一眼,就要生出許多不該有的癡心妄想。“那你早點歇息,我先走了。”“等等。”晚上回去某師尊幽怨盯過來: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徒徒:我隻是犯了每個徒弟都會犯的錯誤o。ops。(按理說這裏鬱明燭清醒是因為喝到了溫珩的血,但是莫名其妙的,寫出來就像是媳婦一發怒瞬間耙耳朵的妻管嚴……怎麽回事……)(也可能這才是事情真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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