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之後,“寰宇國際公司”的董事長秦朗疲倦地靠在老板椅上小憩。不知為何,他最近幾天腦子總是很混亂,雖然他一直竭力想讓自己鎮靜下來,可內心卻始終難以平複。


    “又想起以前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了嗎?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一個聲音打斷了秦朗的思緒,秦朗一驚,這才發現一男子正站在麵前,冷冷地盯著他。


    咦?辦公室的門關得好好的,這人是怎麽進來的?令秦朗更驚訝的是來者好麵熟,似乎是一個令他無比熟悉的人,一時卻又想不起對方究竟是誰。


    男子冷笑道:“汪明這個名字你應該不陌生吧?”


    “什麽,你是汪明?”秦朗驚訝地像見了鬼,牙齒不斷地打著嘴唇,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你怎麽會是汪明?這、這、這怎麽可能?”


    可由不得他不信,麵前之人正是汪明,是令他永遠無法忘記的汪明。那些不願讓秦朗回首的往事,刹那間湧上他的心頭……


    有人可能要問秦朗是不是和汪明的關係很近?對,確實很近;要是您再問他們究竟近到什麽程度?那答案就是他們是同一個人!


    早在十年前,這裏並沒有什麽秦朗董事長,而在遠離這裏數百公裏的另一座城市,真實地存在著一位叫汪明的土地局局長。出於一時貪念,汪明貪汙了大量公款,後來他聞得紀檢要查辦他的風聲,就匆促攜款潛逃到外地。為隱瞞身份,他先做了較大的整容手術,又花高價買到一個“秦朗”的假身份,幾經輾轉才來到這座城市定居下來。好在他腦瓜靈活,改行經商也是把好手,靠著貪汙的錢他創辦了這家“寰宇國際公司”,短短幾年裏便成為知名企業家。這些年來,秦朗也會偶爾想起家屬,但他一直拚命壓製著這些念頭,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回頭。他心裏不止一次地說:過去的汪明就當他死了吧!


    而如今,汪明竟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秦朗麵前,如果這世上還有個汪明,那他秦朗又是誰呢?


    汪明不顧秦朗的詫異,冷聲說:“後天是什麽日子,你應該不會忘了吧?你殺了我,難道不該給她點補償?


    秦朗呆若木雞,正是他的存在讓汪明消失了,說是他殺了汪明倒也不為過。隻是汪明既然死了,怎麽又會出現在他眼前?


    但秦朗已沒時間去想汪明究竟是鬼、是怪了,他隻覺汪明的話有種不可抗拒的力量,由不得他不照辦。後天是什麽日子,秦朗當然知道:那是他和妻子結婚二十五周年的紀念日。不,不是他,是汪明和妻子的結婚紀念日,而身為殺死汪明的凶手,他必須要在這個日子裏做點什麽。


    秦朗做了一番精心準備,次日將公司的一些重要事情交待給助手,便開著車駛向汪明曾經生活的城市。在汪明妻子生日那一天,秦朗敲響了汪家的大門。


    妻子打開了門,十年不見,她明顯衰老了很多。秦朗有點心虛,但想到自己和以前的容貌已判若兩人,便大大方地說他是汪明的朋友秦朗,受汪明所托來看看他的家人。


    一聽到“汪明”,妻子的臉色大變,長歎一聲將秦朗讓進家。


    秦朗按編好的話說:“現在汪明生活得很好,他說對不起這個家,可他畢竟不能再回來了,他要我給你、還有你們家帶點錢,算一點補償吧”,他將一張準備好的銀行卡放到桌上,那裏麵有整整一百萬。


    忽然,秦朗的身子劇烈搖晃起來,差點背過氣去。他生怕露出馬腳,竭力使自己鎮靜下去。


    妻子連看也沒看那張卡,搖頭說:“他既然不回這個家,我也早當家裏沒這個人了。他的錢我不能要,你帶回去吧”,她停下想了一會兒,像下了決心一樣,說:“請你等一下,我寫封信麻煩你轉交他。”


    妻子的信寫完了,秦朗伸手接過的那一刻,她硬是連同銀行卡一塊塞給他。


    秦朗一路駕車,逃也似地飛奔回公司。進了辦公室,他把自己鎖在門裏嚎啕大哭:剛才在家裏,他看到了一張黑白遺像,遺像中人正是他母親,而在他當年逃離家時,母親的身體還是很健康的。而對於妻子的那封信,他沒敢看,他怕看了會控製不住自己。


    第二天,助手小心地向秦朗匯報:在他離開公司後,一家大公司有筆大單的生意想和他們公司合作,希望能跟他麵談。秦朗趕緊給對方負責人打去電話,負責人卻很不耐煩,說生意等不得人,已經和別的公司合作了。秦朗平白失去了一大筆生意,好不懊惱。


    沒過幾天,秦朗在辦公室午休,那個該死的汪明不知怎麽又來到他麵前。“三天後是我兒子的大學畢業典禮,你應該去看看他。”汪明的聲音依舊很冷,他不等秦朗答複,就憑空消失了。


    秦朗別無選擇,隻好又開著車去了兒子的學校。十年不見,兒子已從孩童長大成人,但秦朗還是憑借相連的血脈一眼認出對方。“兒子,我的兒子”,他心中默念,但隨即又罵自己混帳:那是汪明的兒子,跟你秦朗沒有任何關係,你隻是替汪明來看看兒子而已!


    “叔叔,我發現你一直在暗中看我,你是不是我爸爸那位好朋友?”不知何時,兒子竟來到秦朗麵前。


    秦朗忙定定神,隻好尷尬地點頭默認。


    兒子激動地跳起來,說:“前幾天,媽媽說爸讓他一個朋友來家裏探望過我們,我早就知道爸不會丟下我和媽媽不管。”隨即他語音低了下去,憂傷道:“可是爸犯了法,我也清楚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回到我和媽媽身邊。這裏有我寫給爸的一封信,這些天我一直帶在身上,麻煩叔叔幫我把它帶給爸爸。”兒子的眼睛濕潤了,他把一封信塞給秦朗,說了聲“拜托叔叔”便匆匆走了。


    秦朗一時間隻覺百爪撓心,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司,助手又告訴他:由於他不在,公司沒敢去參加對一個新項目的競標。秦朗越發心煩,把自己一個人反鎖在辦公室裏,想清靜一會兒。


    忽然,秦朗想起兒子的那封信,想到兒子這些天都把信帶在身上,可見信上肯定有很重要的話。他想看,又竭力不去看:那是寫給汪明的,不是給秦朗的!但最終他還是撕開了信封,兒子的字跡頓時躍入他眼簾:


    “爸,您這些年還好嗎?您這一走,已經整整十年,這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您。還有媽媽,她雖然嘴上總說當您已不存在了,還讓我也忘了您,但我知道其實她比誰都更思念您。很多夜晚,我都聽到媽一邊哭,一邊喊您的名字!前幾天,您讓秦叔叔來家探望,媽激動地這幾天都在念叨:‘他爸要回家了,要回家了!’爸,您真的就不再要我們這個家,不要我和媽媽嗎?”


    秦朗信沒讀完,就已淚流滿麵。他又想起妻子的那封信,忙找出來打開,信上隻有一句話:雖然歲月已過去了整整十年,但隻要你肯回來,這個家的大門永遠為你打開!


    十年,十年?這個數字怎麽這麽熟悉?秦朗忽然想起:當年他潛逃時曾算過一筆賬,如果被捕判刑,最高他將失去十年的自由,就是為此他才拋開母親、妻兒不顧,隱姓埋名來到異地他鄉。這十年裏,他雖然吃穿不愁,但從沒一天真正開心過,除了工作,他的生活幾乎一片空白,連吃住都一直隻在公司裏;這十年裏,他不敢過多地想念家人,有時卻又忍不住派人偷偷打聽他們的消息……


    秦朗的身體癱軟下去:如果當初他不潛逃,那他已經能和妻兒一起開心生活,可如今他隻能繼續受良心的折磨。恍惚間,他似乎又看到汪明來到麵前,他徹底失去了控製,歇斯底裏地吼道:“你這該死的魔鬼,自己犯了法,還連累家人跟著受苦。我要打死你、打死你……他瘋了一般撲上去,用力捶打著汪明。


    巨大的聲音驚動了幾名員工,他們怕老總有事,便一起用力撞開辦公室的門。刹那間,幾人全驚呆了:隻見秦朗如瘋如癲,正拚命抽著自己的嘴巴,嘴裏還含糊不清地罵著什麽……


    秦朗被送進醫院,經檢查他是患了嚴格的人格分裂症,據主治醫生稱:像他這樣能把自己幻想成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實屬罕見,造成這種病情的原因應該是他受過極強烈的刺激。


    經過一段時間的住院治療,秦朗的人格分裂症已經完全康複。這天,公安局門口來了個自稱要自首的男子,警察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汪明,”男子平靜地說。他之所以決定邁出這一步,是因為他又回過一次家,而妻子和兒子都向他做出承諾:“隻要你能回到我們身邊,哪怕是再讓我們等十年、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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