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化出了個高閣老。有一年,閣老回到老家祭祖。閣老的舅子有點瘋瘋傻傻的,見到閣老回家來就說:“閣老,你回來了,聽說京城熱鬧,你幾時帶我去玩玩,看看皇帝老兒是個什麽樣子。”悶老說好的。呆舅子又問閣老幾時動身,閣老回說幾時幾日上朝。閣老嘴上這麽說,實際心上不願帶他去。閣老還不曾到上朝的日期就提前動身走了。到了約好的這一天,呆舅子背了個包袱找閣悶老一起動身,跑來一看,閣老老早就跑掉了,氣得呆舅子破口大罵:“還是個閣老呢,是個狗日的!他一個人倒偷偷地溜掉了,不帶我去,我就不得去啊?我倒不相信!”當時四月的天氣,呆舅子穿了一身夾衣,背了個包袱上了路。跑到黃河邊,看見來了一條大船,兩把纖在拉,紅旗子打到九霄雲,是個押鰣魚的官船。這個鰣魚是不能耽誤的,限時限刻要送給皇上。呆舅子上前一把拉住拉纖的,說:“你這船到哪塊?”拉纖的說。“你問我們上哪?”呆舅子說:“要是上京城就帶我去。”鰣魚官在船上大喝:“大膽!哪塊來的瘋子,給我打。”鰣魚官一聲令下,兩個拉纖的把呆舅子拖到黃河邊,用纖板把呆舅子屁股都打破了。</p>


    呆舅子在黃河邊捧住了屁股,邊揉邊罵:"好狠心的鰣魚官,你不帶我上京城,還把我的屁股打破了。”過了一會兒,黃河上又來了一條船,也是兩把纖在拉,呆舅子上去又問:“你們船到哪塊?”拉纖的說:“我們船到京城。”呆舅子一聽,便要求帶他一程。拉纖的問他到京城什麽事,呆舅子說到京城找姐夫去。拉纖的又問你姐夫是哪個?呆舅子說是在朝中做閣老。這船上坐的是卸任的廣東縣令,上京城謀官的。一所,連忙叫拉纖的把船停下來,帶他上京城,呆舅子上了船,廣東縣令連忙一躬到地說:“年兄請到中艙坐下。”呆舅子心想,不要這樣客氣了,我能搭個船已不錯了,就坐在了船頭上。廣東縣令問:“你姐夫在何處謀事?”“朝中高閣老就是我姐夫。”廣東縣令說:“你到了京城,和你姐夫說說,幫我弄個小辟做做。”呆舅子不曉得天多高地多厚,忙說:“好的,這事包在我身上。”廣東縣令高興得不得了,對這個呆舅子恭維得很,一路上吃的用的都是廣東縣令的。</p>


    到了京城,呆舅子跑到玉石街,人家告訴他這裏就是高閣老的相府。他到門口轉了幾轉,不敢進去,正好瞟見他姐姐在裏麵,連忙喊:“姐姐,姐姐,我來啦。”閣老夫人一見是弟弟來了,忙叫門官放他進來。姐弟兩個談了刻兒家常,閣老回來了,夫人迎上去說:“老爺,我的弟子來了。”閣老說:“既然來了,就罷了。千朵桃花一樹生,不看夫妻看母親。不管怎麽說,你們一母所生,我要辦桌酒招待他下子。”悶老辦了一桌酒,請的朝中文武大官來陪他。閣老在朝中身為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哪個文武百官不敬重他。</p>


    酒過三巡,呆舅子坐在椅子上屁股疼,用半個屁股支在椅子上,時間長了屁股痛起來再換那半個屁股,所以一會兒身子歪到這邊,一會兒身子又歪到那邊。宰相夫人看在眼裏不作聲,生怕文武官員耍笑他。閣老對夫人說:“你去看看你家弟子,我花了幾十兩銀子辦了桌酒為他接風洗塵,文武官員來陪他吃酒,他一刻兒歪到這邊,一刻兒又歪到那邊,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人家要笑我這姐夫,把我的麵子丟掉了。”姐姐跑到弟子麵前說:“弟子呀,你東一歪,西一歪,坐桌子沒得個坐相,人家要笑呢。”弟子說:“我跑到黃河邊,遇到個鰣魚官,他不帶我事小,叫拉纖的用纖板把我的屁股打破了。我屁股痛得不能坐。”姐姐就把弟子挨紹魚官打了屁股一事告訴了閣老。閣老心中想,這鰣魚官也太過分了,你既然不帶,又為什麽要把人家打得這樣。</p>


    第二天一早,悶老要到朝中隨駕。呆舅子纏住姐夫一定要帶他去,閣者被纏得沒法,便說:“好的,到了朝中見了皇帝不能多話。”</p>


    悶老把舅子帶上了朝。當下有幾位大臣向皇上啟奏了幾件事。散了朝,皇上把閣者單獨留下來,陪他一起吃禦宴。皇上問:“高愛卿,這位是何人?”高閣老說:“皇上,這是微臣的內弟。”皇上見是閣老的舅子,也很高興。皇上禦宴用的是金杯玉盞,喝的是好酒,吃的山珍海味、飛禽走獸,擺了一桌子,到最後禦廚房上了一道鰣魚。皇上隨口問道:“愛卿,你說這鰣魚可時鮮?”閣老說:“皇上,這鰣魚不時鮮了。”高閣老一句話,皇帝就吩咐把鰣魚官斬掉了。鰣魚官斬首後,侍衛把鰣魚官的頭割下來放在大盤子裏,上麵弄了塊紅布一蓋,端到禦宴席上讓皇上和悶老過目。</p>


    呆舅子跟隨閣老回到宰相府中,就問悶老:"姐夫,今朝皇帝請我們吃禦宴,其他菜我總吃過的,最後有一盤菜是什麽,我還不曾看就端回去了。”悶老說:“那不是菜,是打你的那個人的頭。”呆舅子問:“怎麽殺得掉的?”閣老說:“你不見皇上問這鰣魚時不時鮮,我說這鰣魚不時鮮,這一句話就把頭殺掉了。呆舅子一聽,乖乖,我家姐夫好大的威風,一句話就把個官殺掉了,越想越歡喜,姐夫替自家報了打屁股的仇。</p>


    再說廣東縣令和呆舅子兩人上岸分手後,天天瞟,天天等,也不見呆舅子來報消息,急得不得了。一天,呆舅子從相府出來玩耍,正好廣東縣令等急了,到相府門口來瞟他。兩人一見,廣東縣令就問:“年兄,我托你辦的事情怎麽樣了?”呆舅子倒忘掉了。廣東縣令說:“請你和你姐夫說,幫我弄個小辟做做。”呆舅子一聽:“哎呀,糟了,我忘掉了;我姐夫在朝中還沒回來,我打轉去和我姐姐說,我姐姐也能做主。”說完回到相府,見到宰相夫人,要姐姐幫下子忙。姐姐一聽說:“這有什麽大不了的事,你去拿個印送他不就好了。”姐姐正在忙,從身邊拿出一把鑰匙交給了弟子:“你到寶庫房裏把大箱子開開,裏邊有個小箱子,到小箱子裏拿個印傍他。”弟子拿了鑰匙上了寶庫房,打開大箱子,一看裏麵真正還有個小箱子,再把小箱子打開一看,裏頭全部是官印。呆舅子想,我拿哪個送給廣東縣令。他要個小辟做做的。這大印怕的是大官,小印是小辟的,小箱子裏上麵都是大印,再朝底下翻,看見有個黃金印,拿在手上一看,這個印沒多大,點兒細,肯定是個小辟的,再把箱子鎖好,拿了個印送給廣東縣令去了。</p>


    縣令一看,嚇得連忙朝北拜了幾拜,又朝呆舅子拜了幾拜,收好黃金印,吩咐手下人放了三聲狼牙炮,就到南京署台上任去了。</p>


    高閣老在朝中聽得三聲狼牙炮,連忙回到家中問夫人,是什麽人放了這樣的大官去上任,我怎麽不曉得?南京署台的金印才交上來的。夫人說是我弟子來京城全虧了廣東縣令,要弄個小辟給他做做,他就送了個印傍他。閣老見是舅子給人家的,夫人也同意的,沒得話說,要追也追不到,就把舅子喊來:“你既然送了金印傍他,他可曾許你什麽事?”舅子說:“有的,他問我要三擔白米還是三擔紅米,我說紅米我在興化吃夠了,你就送我白米吧。”宰相一聽,氣得不得了:“這白米是銀子,紅米是金子,他問你是要三擔銀子還是三擔金子,這是官場中的話,你不懂呀!”呆舅子一想,銀子就銀子,還送三擔,總比沒得好些。</p>


    之後,閣老一想,這個舅子再把他放出去,還要惹禍,瞞著夫人弄了間房子把舅子關在裏麵,不讓他出去。每天派人送東西給他吃,時間一長,閣老又想,不如把他送回家去。送寶貝給他,他又不懂,送金銀他又拿不動。想了個主意,把家中庫房裏的烏金拿出來,派匠人打了一副銬子和一根索子,派了兩個差人,假裝押送他回家。閣老把差人喊來暗中吩咐:“你們送我舅子回家,一路上要好好伺候,到家後把銬子解下來,連同索子要叫他帶回家去,收起來,回來我重重有賞。”閣老吩咐的,差人哪敢不聽,連忙說:“大人放心,小的一準辦到就是了。”</p>


    差人押了呆舅子上了路。呆舅子心想:我在京城又不曾犯法,還把我銬起來,派人押我回家去,不曉得為的哪條。路上行程非止一月,有一天到了興化北門,兩個差人幫呆舅子開了銬子,連索子交給了他,叫他帶回家去收起來,說這是閣老吩咐的。他一聽來了火,我好好從從家裏出來的,又不曾犯法,好處不曾撈到,還弄了個銬子帶回來,鄰居看見不要笑我!就把銬子和索子往北門蕩一撂就回家了。</p>


    過了幾年,悶老告老還鄉,回到老家興化,想起幾年前送的烏金銬子和索子,不曉得放在哪塊,就把舅子喊來間。呆舅子說:“姐夫,用那個死人索子挨我摜到北門蕩去了。”閣老就叫領他去瞟瞟,呆舅子把閣老領到興化北門蕩,隻見蕩裏的水烏黑的,水往上翻湧.一會兒工夫從水裏躥出兩條烏龍,朝閣老點了點頭又沉到水底,就沒得了。</p>


    從此,興化北門蕩得了個名,叫烏金蕩。那副烏金銬子變成了兩個石獅子。據說,烏金蕩天天夜裏興風作浪,嚇得老百姓都不敢從那裏經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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