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槐湊到他臉旁邊,食指頂了頂帽簷, 讓自己視野更廣些:“看上去不錯。”殷弦月瞄了眼標價, 撓撓後腦勺:“剛剛我們在金店換了多少錢來著?”魚缸被搬回出租房裏, 插上電,然後倒扣在床上,扣住培育蛋。殷弦月按照當初在雷霆科技公司參觀時設定的溫度和濕度,設置好這款高端的魚缸,最後從書桌裏翻出一本書,將它墊起來一個角, 讓空氣流通。做好這一切後,殷弦月看著蛋, 問路槐:“它的預產期是什麽時候來著?”“最近七天。”路槐說。當時強行進入實驗室的時候,路槐看見了牆上的倒數屏幕。“我們得回去了。”殷弦月說,“但,必須得有一個人在這裏盯著它。”路槐遲疑了片刻,的確,他們兩現在在洛爾大陸的身份,不可以平白無故消失兩三天,任誰都會起疑。可是,把培育蛋單獨放置在這個世界……無疑是個非常不穩定的因素,如果從蛋裏出來什麽無差別攻擊的怪物,那恐怕接下來一個月的社會新聞都會圍繞這顆蛋。路槐認命地問:“該不會是那個姓賀的吧。”殷弦月聳聳肩:“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路槐在這空間有限的狹小臥室裏來回踱步了兩圈,咬了咬後槽牙,咬得極用力,額角青筋繃起。坦白講,殷弦月是完全可以感受到路槐身上散發著相當可怕的氣場,他也能感受到路槐很不喜歡賀琦。當然,殷弦月也沒有想過讓這兩個人嚐試和平共處,因為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可是這時候自己卻萌生出了微妙的、說不清的……心虛感。他挪到路槐旁邊,食指點了點他手臂,說:“你別生氣嘛,我也沒得選。”好像那個不得不在暴風雨的晚上送前女友下班回家的渣男。也像那個把“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掛在嘴邊,還明裏暗裏表達,你要是生氣了那就是你心思扭曲控製欲太強的……大渣男。“我沒有生氣。”路槐垂眸望著他,“我知道這世界的法則,否則你住院那一次,我也不會去找他。”路槐很清楚自己的情緒,自己並不氣憤,但是又明白這股莫名的煩躁是什麽。他說不清,殷弦月也搞不懂。殷弦月隻點點頭,然後抬手在路槐肩膀上捏了兩下:“好,那我給他打電話了。”所以為什麽要用哄著的語氣,殷弦月覺得怪怪的。轉念一想,哄孩子嘛。賀琦帶著一包換洗衣服和他自己的電腦過來的時候,路槐正在替殷弦月往書包裏裝衣服。洛爾大陸要降溫了,正好帶一些厚實的衣服。同時路槐也發現,殷弦月買衣服可能不太在意它們的尺碼,買得很隨便。他一邊想著回頭要去聖格利爾城給他買點衣服,一邊,有人敲門。路槐給殷弦月做了個手勢,表示自己去開門。門外是賀琦,賀琦顯然對路槐還保有一些畏懼,但他拎著電腦包,努力做出鎮定的表情,說:“弦月讓我來的。”“我知道。”路槐輕描淡寫道,“進來吧。”殷弦月蹲在床邊看著蛋,聽見外麵開關門的聲音之後站起來,轉過身,說:“麻煩你了。”賀琦搖搖頭:“所以你說,盯著一顆蛋……就是那個?”“對。”殷弦月點頭,走過來,從褲兜裏摸出那把sig p229手.槍,遞向賀琦,“拿著它,如果那顆蛋裏的東西撞破了魚缸跑出來攻擊你,你就開槍。”末了補充一句:“會開槍吧?不用我教吧?”賀琦整個人在看見手.槍的第一眼就僵住了,是真實的僵住,以至於殷弦月覺得他大概沒能聽清自己說的話。於是殷弦月重複了一遍:“開槍,很簡單,不用我教吧?”所以說殷弦月對於世界的認知是有偏差的,他在病房裏的時間太久了,久到自己自主形成了一套看待世界的主觀思維。他當然知道賀琦不會像自己一樣了解軍火,但最起碼的常識,賀琦總應該知道吧。比如,扣下扳機,子彈就能出膛,這不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嗎?為什麽賀琦會這麽震驚?他不理解。但其實,是殷弦月向來忽視了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恐懼。賀琦作為一個思維大眾的普通人類,他會對於這種生殺予奪的東西產生恐懼,實在太正常了。但殷弦月沒有。一般來說,人類的恐懼來源於未知,但殷弦月對於未知的事情,他通常會選擇擱置,或者無視。“你怎麽會有這種東西?”賀琦問,“這是、是違法的。”殷弦月歎氣:“這是留給你緊急避險的。”接下來是賀琦的一句“這實在太危險了”再加上殷弦月的一句“你被異種咬了才是真危險”,雙方有來有回,都有理,都是寫書的,感覺能辯到明天這個時候。路槐聽不下去了,邁了兩步到兩個人中間,三個成年男性真的讓這個小臥室很勉強,感覺空氣都不太夠用。路槐把槍從賀琦手裏拿過來,說:“賀琦,這把槍不屬於這個世界,你完全不知道它的存在,現在,是我,這個異世界的人,將這把槍放在了……抽屜裏。”路槐拉開書桌抽屜,把手.槍放進去,嘭地關上抽屜。“而你,隻是住在朋友家裏的,遵紀守法的良民。”路槐看向賀琦,繼續說,“當你感覺到生命受到威脅時,你會四處尋找能夠保護自己的東西,恰好,你拉開了抽屜。”路槐一直用自己赤色的眼瞳凝視他:“這樣可以了嗎?”好像可以,但好像隻是單純的自己被繞進去了。賀琦平複了一下心情,說:“好,這樣我……我應該可以接受。”殷弦月鬆了口氣,他不明白為什麽開個槍而已對他來說這麽難。他側過身,很自然地向路槐伸出胳膊,路槐彎下腰把他抱起來。這在賀琦看來,比看見手.槍更震驚。寫都市向的人似乎對這種肢體接觸更敏感,賀琦陡然意識到自己看見手.槍時的本能反應,讓自己顯得非常不酷。當然,寫都市向小說的作者有著較為豐富的人設池,既然對方路槐是個實打實的酷哥,刀槍劍戟,武力值爆表的,那麽自己可以當那個溫柔男配“你會回來的吧?”賀琦溫聲問道。殷弦月環著路槐的脖子,回頭看他:“嗯,我們每天傍晚會過來查看蛋的情況。”“我是說。”賀琦把電腦包靠在桌邊,站直,說,“等到這一切都結束,你還是會回來的吧?”殷弦月感覺到路槐胳膊收了些,他不得貼路槐胸膛貼地更緊密。“嗯……”殷弦月模棱兩可地嗯了這麽一聲。大概吧。而路槐,他明明一隻手就抱得動殷弦月,故意又圈上來另一支手臂,帶著微笑,眼睛看著賀琦,嘴上問殷弦月:“忘記問你了,昨晚在我身上,睡得好嗎?”此話一出,賀琦臉色登時一黑,如鯁在喉。殷弦月莫名其妙:“啊,挺、挺好的,走吧。”“那我們走了。”這句是路槐對賀琦說的。殷弦月對世界有一套非常自我的認知,他和大部分同齡人都不太一樣。很多人在這個時候已經多少能察覺到賀琦與路槐之間微妙的氣氛,誇張點講是劍拔弩張,但他對此沒有任何反應。他在某些大家能察覺到的點上,有著輕微的遲鈍,他有著……自己的信條。-雷霆科技公司向全社會發布了一條懸賞。350萬,懸賞0631號培育蛋。殷弦月微微咂舌,甚至有點想賺一筆。得知這條懸賞的時候,殷弦月正坐在巫師高塔他自己房間的窗台上,靠著窗框,踩著窗台,抱著他那本《初級藥劑學》昏昏欲睡。獅鷲在下麵盯了他半晌了,就怕他身子一歪摔下來,時刻準備接他。然後手機震了兩下,鎖屏界麵彈出了最新的社會新聞,正是雷霆科技公司發布的社會懸賞。這是殷弦月預料之中的事情,這項尖端科技的背後,雷霆科技公司必定和高階異種達成了某種合作關係。如今培育蛋失竊,路槐那隻狼做事又如秋風掃落葉,半點痕跡不留,他們必然隻能通過社會懸賞。並且這懸賞麵向整個洛爾大陸,無論你是人是鬼,隻要帶回培育蛋,就能拿到一輩子吃喝不愁的高額賞金。真誘人啊,殷弦月放下手機,繼續看書。這章講苔原百合的枝葉與塔玫瑰的根,用怎樣的比例能夠調配出清除毒素、幫助創口愈合的藥水。這章,殷弦月已經看了三遍它的開頭了。他揉揉眼睛,太陽已經沉了一半去戈諦安山的那邊,是時候再回去查看那顆蛋了。挪了個方向,殷弦月直接坐在窗沿,兩條小腿的腿肚子貼著外牆。伸懶腰,打哈欠。頭發綁得像個宅在家裏三個月不出門的漫畫家,他抬腕:“路槐。”通話器那邊立刻回應過來:“嗯。”“走了。”“好。”這是他們第三次返回現實世界,僅僅三天,蛋孵化了。賀琦沒有拿手.槍,因為孵出來的東西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偏離。三個人重新擠在這個小臥室裏,殷弦月和路槐已經第三次交換眼神,也是第三次,殷弦月非常嚴肅地問賀琦:“它真的是從這顆蛋裏出來的?”賀琦歎氣:“那我從哪裏還能搞來這樣一隻長著一對彎角的醜小鴨?”確實。起碼在殷弦月的知識儲備裏,現實世界沒有黑色的小鴨子頭上有一對惡魔彎角的。雷霆科技公司從未透露過這顆蛋是用異種和什麽生物組成的合成生命,卵生動物很多種,鳥、雞、蛇……大家也不太在意另一種生物是什麽,大家在意的是,這個東西它最終會是什麽形態。現在知道了,它可能是一隻黑天鵝。異種黑天鵝。並且,它正在賀琦的懷裏吃爆米花。很憨厚,不太聰明,被嗆了好幾次,甚至會抬頭用一雙淚汪汪的眼睛凝視賀琦。“借一步說話。”殷弦月拍拍路槐。路槐跟著他出來走廊,殷弦月才提出了那個致命問題:“這東西,它是不是,認賀琦做……”“母親。”路槐接上他的話,篤定地點頭,“是的,顯而易見。”殷弦月絕望地兩隻手捂了一下臉:“我把這個環節忘記了。”路槐把他手抓下來:“木已成舟,先別慌,說不定這也是個契機,這樣的話,異種混血兒在洛爾大陸就不會有任何服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