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摘下了普塔神像上藏著的王冠之後,他們終究是沒有真的把山羊遺棄在這裏。殷弦月讓路槐帶著這套西裝向南飛,隨機落在某個地方。在此期間, 殷弦月就在這普塔神像下按著小狐狸,直到路槐飛回來。來回不過十分鍾,但路槐可是天鷹,誰知道五分鍾他能飛多遠。殷弦月鬆開狐狸尾巴, 說:“你向南跑吧, 找到衣服就可以變回人形, 我們先走了。”“過來。”殷弦月向他伸手,他走過來牽住。殷弦月決定終止與山羊的合作關係,因為他意識到山羊他沒有戀愛腦,他是戀愛和腦都沒有。無論山羊到底能不能真正意識到洛爾其實並不在乎他,他都不能留山羊在身邊,山羊已經是一種癡魔且割裂的狀態。他能自己騙過自己, 把沃斯手杖雙手奉上,也能把路槐召喚過來, 湊齊四件神器然後打包送給洛爾。“神經病。”殷弦月說,“他就是個神經病,洛爾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沒顧及到的角色,都自己自顧自地往歪了長。”路槐把軍袍遞給他,跟在他旁邊走著,沒所謂地笑了笑,什麽都沒說,也不搭話。因為無論山羊對洛爾是愛是恨,現在能夠確定的事情是,洛爾並不太在乎山羊。就像一隻隨時可以替代掉的寵物你這麽乖的,店裏多的是。二人在陌生的城市走著,期間,這扭曲的空間又進行了幾次變遷。甚至有一次變到了近代,殷弦月看見了坐著馬車的英國人。他們從孟菲斯城走到尼羅河岸,渡河之後,時空似乎終於穩定了些。路槐問他們要去哪裏,沒有了山羊,似乎此時沒有什麽返回洛爾大陸的辦法。渡過尼羅河後,殷弦月似乎找到了方向。殷弦月說:“你記得洛爾大陸的童謠嗎?”路槐點頭。他們走的方向迎著風沙,殷弦月不得不用路槐的軍袍把自己包著。但殷弦月這麽說話實在是費勁,於是路槐走到了他前麵,為他擋風,他把袍子拽下來一些,說:“我當時寫這首童謠的時候,並沒有想太多,但總是這首童謠,在我窮途末路的時候給我指引。”路槐沒回頭,就這麽走在他前麵,問:“現在呢?”殷弦月伸手,拽住路槐軍裝的下擺,“走不動了,要麽背,要麽抱。”路槐站定,轉過身把他抱起來:“親愛的牧羊人,找到指引的方向了嗎?”“找到了。”殷弦月伏在他肩膀,像個孩子,臉枕著肩頭,頭發隨他走路的動作撩著他臉頰。路槐被他發梢撩的有點癢,但能忍:“那你告知一下你的坐騎呢?我現在都不知道該不該朝這個方向走。”殷弦月笑得打哆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起來,第一天去洛爾大陸,你給我兩個金幣讓我去坐獅鷲。”“……”路槐麵無表情。殷弦月繼續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當時,你當時特別無語地看著我,跟我說,捏了我的爪子還想騎我?!”“你要不就自己下來走。”路槐說。殷弦月從他肩上直起腰來,撐著他肩膀,拉開一截距離:“就是這個方向,沒錯的。”“嗯。”路槐點頭。殷弦月說:“我們不能飛過去,也不能變成狼,隻能這樣一步步走過去。”其實路槐也有所察覺了,他會記住殷弦月說過的所有話。路槐說:“出埃及記。”“嗯。”殷弦月重新伏上去,伏去路槐的肩膀上,說,“先知摩西帶著六十萬王奴們離開埃及,前往上帝與他們約定的應許之地,迦南,所以我們現在也要走過去,對吧。”路槐哼笑了聲,心道你這雙腳懸空的也算一步步走過去?顯然殷弦月立刻懂了他在笑什麽,認真地說:“我走不動了,上帝會原諒我的。”“好好。”路槐拍拍他背,“睡會兒吧。”“還要走很遠。”殷弦月說,“所謂的應許之地,是耶路撒冷,我們要徒步四百公裏,要走很久很久。”路槐說:“我願意。”大風吹著軍袍獵獵作響,路槐就用手捂著。他願意抱著他一直這麽走下去,這個脆弱又膽小的人類,為了自己,成長成這樣勇敢又堅強的樣子。他不止一次地說要保護自己,也不止一次地做到了。路槐捂在他後背的手又搓了搓他,又說:“睡會兒吧。”殷弦月其實本來不困的,被哄得困了。纖長的睫毛顫了顫,溫聲說:“在我的世界裏,我的那個時代,有人認為,出埃及記的那個先知,摩西,是法老圖坦卡蒙的叔叔。”殷弦月說:“圖坦卡蒙的叔叔,叫托特摩西,在當時多神信仰的埃及裏,企圖改變民眾的信仰,讓大家放棄那些神,隻信仰一個神,唯一的真神,後來他成了異端,被史籍抹去,再後來,就有了出埃及記。”路槐聽著,問道:“被史籍抹去的人,為什麽還能知道他做了什麽,這不是個悖論嗎?”“推測的呀。”殷弦月的腦袋轉了個方向,轉到路槐肩窩來,“因為圖坦卡蒙的麵具,是世界上最有價值的文物,所以很多人都去研究這個法老。”殷弦月又說:“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摩西真的是圖坦卡蒙的叔叔,帶著六十萬王奴出走,帶著他們前往耶路撒冷,去到了與上帝約定的應許之地,那將會顛覆1400萬猶太……啊,甚至會影響到24億的基督徒。”說完,殷弦月似乎有了些靈感,他這個姿勢,環抱著路槐的脖子,無意識地用手指揪起他後腦勺的一撮白毛在手裏撚著。“然後呢?”路槐問。殷弦月:“古代埃及是多神信仰,先知摩西帶著王奴出走埃及去到耶路撒冷,在那裏形成了一神信仰,隻信仰一個神,而這樣的信仰如果是一個法老的叔叔帶來的話,我的世界會瘋掉。”因為信仰是神給予的。“以色列”的意思就是“與神締結契約”。信仰不能是由誰帶來的,信仰隻能由某人訴說、解讀。“也可能會發起一場宗教革命。”路槐輕描淡寫地說。殷弦月便笑笑:“那可熱鬧了。”“熱鬧了。”路槐也跟著笑笑。路槐接受的教育是洛爾大陸霧區軍情處的軍校,他與殷弦月學習的不是同一套係統,但理論和理解是貫穿的。路槐又說:“一個神就夠了。”殷弦月停下搓他頭發的手,詢問:“你是想說‘一個神就夠折騰了’是吧?”“沒那回事。”路槐反駁。“你就是!”殷弦月又把背直起來。盡管被人單手抱的時候是不該做這麽大幅度的動作,但路槐的小臂宛如鋼筋,相當穩固。而且這樣被抱,讓殷弦月高出了半個頭,他恰好低頭審視路槐。路槐哭笑不得,暫時停下,下頜微抬:“真沒那個意思,我不覺得你折騰,我一想到後麵還有四百公裏的路,就希望它變成四千公裏。”“……”殷弦月啞口無言。他確實無法正視路槐的感情,他對路槐的感情也很難給予他想要的回應。他甚至做不到拒絕路槐,無法說出一句“我不愛你”。二人在紛亂的風沙、陽光之中沉靜地對視著。這次殷弦月沒有噗嗤地笑出來。“路……槐。”殷弦月凝視這堪比建模的完美臉龐,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此時的眼神充滿憐憫。然而路槐想要的偏偏不是憐憫,他想要的是平等的,有欲望的,純粹的愛。他可以毫不避諱地說他對殷弦月有欲望,他想要永遠這麽抱著他,無論他是不是神。其實殷弦月到現在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隻有神性而沒有神力,他能做的,都隻是普通人類能做到的。這也是讓路槐能夠心生愛意的最大的原因,更多的時候,殷弦月給他的形象是脆弱的人類。“別這樣看我。”路槐說,“拜托你了,別再用這樣的眼神,不要憐憫我,臨到我死的那天我都不想從你眼神中看見憐憫。”說完,路槐抬腳繼續走。從孟菲斯徒步走去耶路撒冷,在這個年代,整個西奈半島也都是埃及領土。他們沿途在村落中購買食物和水,夜晚,路槐幻化成白狼,將他圈在懷中。狼的體溫比人類要高一些,殷弦月像是睡在一個巨大又溫暖的毛絨玩具裏。他們走的路徑大部分是沙漠,沙漠之中有行腳商人,路槐身上的金幣不多了,但還是買了兩套幹淨衣服。古代埃及男子的服飾多是裙裝,殷弦月穿了深紅色的半裙和披肩,路槐則在行腳商的大力推薦下,買了金色的。大約是猛獸氣息太強烈,路槐穿上去竟像是阿努比斯。“說起來阿努比斯也是狼頭呢。”殷弦月走在他後麵,落後了一截,又立刻快步追上來,“你慢一點行嗎,又不是趕路。”路槐回頭:“要抱嗎?”殷弦月:“不要,我隻是讓你走慢點,我跟不上,我是人類。”路槐:“哦,要抱嗎?”“……”殷弦月懂了,他隻是想抱。狡猾的大白狼。殷弦月決定爭口氣:“不用!”路槐點頭,繼續向前走。入夜之後,他們在沙丘上依偎著坐,路槐變成狼,團住他,給他取暖。星空和沙漠一樣,是無垠的。殷弦月給他講了許多現代世界與星空的故事,旅行者號探測器、哈勃望遠鏡。他也對路槐說,這宇宙的奧義和終極,其實就是消亡。小到朝生暮死的蜉蝣,大到照亮萬事萬物的太陽,都是在向死而生。所以他告訴過路槐,他躺在病床上,每天與監測儀器作伴的時間裏,他在思考的是“意義”。如果泯滅消失,是所有事物的結局,那麽這其中的意義究竟是什麽。當時在獵手宿舍裏,路槐給他的回答是,如果把一切都上升到宇宙層麵,那麽什麽都沒有意義。殷弦月抱膝坐在溫暖的狼背上,抬頭看著星空,他還是不知道意義是什麽。不過這次他不再提問,他隻慢慢在狼背上躺下,往上蹭了蹭,抓住狼耳朵在手裏玩了一會兒。他閉上眼,對沙漠中白色的公狼哼唱著《開普勒的小星星》,然後把狼給哄睡著了。到這裏,他們已經在西奈半島行進了三天。按照沙漠裏的徒步速度,距離耶路撒冷也隻剩下三天的路程。殷弦月也不知道在那“應許之地”有什麽在等著他們,但他能夠明確知道的是,荷魯斯四件神器所促成的神,絕對不能是路槐。他會自己去麵對洛爾,對犯下諸多罪行的洛爾降下神罰。第五天,已經在荒漠中看見人煙之跡,殷弦月知道,應許之地已近在眼前。他雙唇微幹,但一路過來,軍袍包裹著頭臉,皮膚沒有多麽幹枯。殷弦月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低頭。路槐俯下身來,他聽見風送來耳畔的聲音說:“這裏是應許之地,我也想給你一個願望。”第50章 “這裏是應許之地, 我也想給你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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