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弦月錯愕之餘去求助路槐。而路槐走到混血異種的窩旁邊蹲下來,用手指戳了戳它。看上去是個長著犄角的黑毛鴨子,約莫從路槐指尖到掌根的體型,睡得相當沉,而且毫無防備,路槐戳了兩下都沒醒。“睡著了。”路槐說。“睡挺死。”殷弦月評價。“你早上也叫不醒。”路槐凝視他。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呃,勿施於鵝。這麽一提,殷弦月又一陣濃烈的困意上湧,人坐在床沿,坐著坐著就倒下去了。路槐歎氣,一時間逼仄的小臥室裏就隻剩下他和賀琦了。賀琦杵在旁邊僵立著,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開口問:“路槐,你,你是不是,喜歡弦月?”路槐站起來,他個頭比賀琦要高一些:“是,我喜歡他。”“你知道你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吧。”賀琦努力讓自己鎮定,“我的意思,一本書,總有終結的一天。”路槐哼笑:“這不妨礙我愛他。”殷弦月這一覺睡醒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然暮色四合,窗外一片深藍,那鵝也醒了。鵝醒了就餓地嗷嗷叫,路槐買回來一些晚餐放在書桌上,見他醒了,扭頭朝他笑笑。殷弦月睡得腦袋發懵,四肢酸軟:“抱我起來。”“好。”路槐走來床邊,把他摟進懷裏。摟住他的時候,賀琦的話又浮出腦海,他就這個姿勢停駐了,俯身抱著床上起一半的人,問他:“書完結了的話,我會怎麽樣?”第52章 這是個致命的問題, 它致命的原因是,殷弦月自己也不知道。一切的造物都基於書本身,書像是一個平台,如果平台不複存在, 那麽萬事萬物都會失去意義。“你不會有事的。”殷弦月徹底清醒了, 他睡得昏天黑地的那股勁兒完全過去了, 聽見這麽一句話之後,第一反應是回抱住他。殷弦月能感受到路槐的恐懼,他在整本書裏產生“恐懼”情緒的次數寥若晨星。一個大男主在全篇裏能恐懼幾次,所以頓時殷弦月就慌了。他開始哄:“路槐,沒事的,我還能寫呢,我……我年輕著呢, 你別怕。”哄得很有效,路槐姑且安心了片刻,他蹲在床邊,和他拉開了些距離, 抬頭看他, 扯出一個有些荒誕的笑:“好了, 你能哄騙我我也知足,我知道網站有篇幅界限,沒關係,我隻要你不能忘記我。”這晚,城市降溫,老舊樓房裏的住戶大多上了年紀, 早早地睡了。街道兩旁的龍爪槐樹一片片地往下掉葉子,殷弦月用紙袋拎著鵝, 悶不吭聲地跟在路槐後麵。這夜楓頗有些蕭瑟。殷弦月心事重重,路槐也沒好到哪去,隻是麵子上強撐著沒關係。但有關係,又能怎麽樣呢。他終究是愛上了,他目前唯一的解法就是殷弦月對山羊說的那句話:別太愛了。路槐站定,回頭,二人身側是一間24小時咖啡廳,裏麵此時有人在加班辦公,有人低頭做題。路槐說:“接下來,把混血異種交還給雷霆科技公司,清剿掉異種神,再處理好夜區叛變的事情,就結束了。”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路槐在書裏依舊是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龍傲天,無人可匹敵的混血兒,永遠堅毅、永遠向前的大男主。接下來他們可能隔絕次元,永不相見。有人從咖啡廳裏出來,玻璃門被推開時,帶動著風鈴汀汀作響。出來的是個姑娘,黑框眼鏡黑書包,狠狠伸了個懶腰,然後……“我草?”姑娘大約是在裏麵學習學懵了,以至於忽略了一些個人素質,眼睛直勾勾盯著路槐,“兄弟你在cos路槐嗎?”殷弦月立刻明白了,完了這多半是自己的讀者。姑娘的發型有些潦草,可以想見方才學習的時候在瘋狂撓頭,姑娘又說:“哇你也太像了吧,可以告訴名嗎?你會參加下個月的漫展嗎?還出路槐嗎?在哪個攤子啊?”……是稍微有些超出了路槐的知識儲備。於是他求助地看向殷弦月。殷弦月沒露過臉,讀者們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在姑娘看來大約隻是這位coser的朋友。殷弦月說:“呃,有機會的話一定會去的。”姑娘大喜:“那你們記得在他們app上提前預約呀!哇帥哥你這路槐太讚了,太貼了,你天生就該出路槐!”“謝……”路槐本人保持著一個略微尷尬但又無法坦白的狀態,在說出第一個謝字的時候,那位學懵的姑娘就已經大步流星走開了,“……謝。”殷弦月立刻掏出手機,搜索下個月的漫展。下個月的大型漫展隻有一個,殷弦月點開它的官網。他忽然萌生出一個念頭,抬眼看路槐,說:“下個月我們去玩吧。”“去玩?”路槐遲疑。“去漫展玩。”殷弦月上前一步,抓住他手腕,眼睛在濃鬱夜色中閃閃發亮,“你在這個世界裏,也當一次路槐。”後麵半句路槐不太懂,但路槐聽懂了他要帶自己去玩。玩,這件事情,對路槐而言很陌生。路槐不太玩的,沒事的時候就休息,溜溜車,在靶場打打槍。“好不好。”殷弦月又湊近了些。持續有人從旁邊的咖啡廳出來,無一不滿目瘡痍滿臉淒風苦雨,不得不說現在的人冷漠多了,根本不在乎人行道上倆大男人在幹嘛。“好。”路槐點點頭。路槐意識到可能殷弦月要開始和他告別了。這樣也不錯,漫長地告別,總比驟然失去要好一些。起碼他能堆積起心理建設,好好地、體麵地、妥帖地和他說再見。回到洛爾大陸,將混血異種送還給雷霆科技公司後,沒過幾天,巫師學院開學了。榮升二年級的殷弦月依然留在了人文班,和普通人類一起學習巫師曆史和藥劑。路槐還是每周抽空過來看他,和他進行近戰搏鬥訓練。兩枚晶體都在路槐身邊,偶爾會吸引一些高階異種,但數量寥寥。殷弦月從戈諦安高塔借來很多書籍,想要找出祓除舊守護者體內異種神的方法。一切都回歸最初始的樣子,仿佛是故事回到主線。除了那個必將到來,並且持續靠近的離別。“路槐!”殷弦月朝巫師學院停車場招手。路槐在打電話,聽見聲音回過頭,掛斷電話,也在風裏向他揮揮手。周末來接孩子的很多,他將書包提了提。成神之後令他最滿意的點是,眼睛不再近視了,他也不需要再繼續戴眼鏡。跑過來的時候笑得格外燦爛:“走吧,去漫展了!”路槐點頭,接過他書包。巫師學院建在荒海懸崖上,海風咆哮著湧到每個人臉上。路槐替他撥開臉上的頭發,最近他總是這樣,好好的,就開始盯著他的臉看。今天路槐穿了全套的軍裝,是小說裏最帥的那套,深藏藍色。車裏也帶了槍,但安檢估計過不去,不知道卸了彈匣後能不能假裝是製作相當精良的模型混進去。殷弦月很期待,因為據他了解,《洛爾之楓》在漫展上有個攤子,是讀者們申的,拉了一些橫幅。坐進車裏之後,拉下安全帶扣好,殷弦月回頭看了眼後座。他讓路槐選幾把外形好看的槍,路槐挑的是tikka t3x tac a1狙擊步.槍,冷錘鍛造的重型槍管,m-lock槍管護木。路槐帶的是20英寸槍管,以及762溫徹斯特子彈。這把狙配上24英寸槍管時,有效射程可達1000米。“好品味。”殷弦月讚賞道,“但我感覺我們帶不進去場館。”“沒辦法,軍情處沒有模型槍。”路槐打燈並道,向神諭殿開,順便和他閑聊,“今天有對戰測試吧?”殷弦月點頭:“我還是和伊瑜一組,開始之前她讓我別把她打死了。”路槐跟著笑:“然後呢。”殷弦月嗖地從褲腰拔出軍用短刀:“然後我還是用近戰模式和她對戰。”“收起來,別割到安全帶了。”路槐無奈。溫音已經習慣這倆人從側門進來再從正門走出去消失掉,不過今天,她微妙地多看了殷弦月一眼。看得殷弦月有些迷茫,問她:“怎麽了?”溫音沒回答,扭身去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其實有時候殷弦月對溫音是好奇的,溫音算是野蠻生長的角色之一,但她完完全全沒有長歪,也不叛逆。真乖。從暗巷裏走出來,時間是下午一點整,殷弦月打了個車,展館那一帶非常堵,而且殷弦月不認路。但好在有很大一群coser有著篤定的前進方向,兩個人跟著人群來到展會入口。“這是模型。”殷弦月跟安檢睜著眼說瞎話,“製作精良的大狙模型,你看,彈匣都是空的!”路槐抬手按住他肩膀,無聲地告訴他,可能你不提彈匣這種東西的話,咱或許真能混進去。果然,安檢意味深長地看了殷弦月一會兒,殷弦月慘白的小臉憋出幾聲咳嗽,外加隊伍越來越長,已經有人在抱怨,安檢擺擺手說你這個沒有購買票據的話,進不了。倆人悻悻地去儲藏櫃那裏準備把槍存上,但20英寸的大狙怎麽也塞不進那個隻比外賣櫃大點兒的儲藏櫃裏呢。殷弦月撓頭呢,旁邊深藏藍色戰壕軍裝搭配黑袍的白毛青年,將槍托夾在腋下,轉槍環後卸護木、槍管、發射具、準具、彈匣,拇指輕輕頂住夾蓋,“哢”地一聲掉下來,後三指接住。這幾樣丟進櫃子裏,然後抽出複進機,槍機在抽出複進機的同時被拆下來,最後抽出導氣,最後隻有20英寸的槍管。路槐說:“這個塞不進去。”殷弦月怔愣著:“拆槍挺帥啊。”確實帥,穿軍裝,站得筆直,且拆一把大狙耗時不到半分鍾。路槐有些茫然,因為這是基本功之中的基本功。殊不知這茫然的目光讓剛才那番操作更帥了。殷弦月指指櫃子後麵與牆的縫隙:“藏那兒吧,出來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