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競價後,夏澤笙便以四千八百歐的低廉價格,將這塊兒小石頭收入囊中。買賣環節不指手畫腳是珠寶行業的常識,旁邊坐著的胡磊看他們拍了這塊兒石頭,露出“多少有點傻”的遺憾表情,砸吧砸吧嘴,最終沒有再好言相勸。因為再往下,就是這次明標的重頭戲。“磊哥,到了!”胡磊旁邊的同伴說。胡磊回頭一看,木那礦口的原石lps00789準備開始競標。這塊石頭擦窗表現好,押燈下去能看到綠色橫穿整塊石頭,有非常優秀的表現,而起拍價不高,隻要八萬歐,是不少人心裏的第一選擇。如今石頭一被投上大屏,便有人舉牌。不過十分鍾,已經十幾輪下來,價格已經到了十五萬。距離這塊石頭真正的價格,還有很大的差距。可是大廳裏不少人都懷著和胡磊一樣的想法,舉牌的速度沒有慢下來。胡磊有點想縮,可是他瞅了一眼坐在旁邊似笑非笑的秦禹蒼,咬牙又追了一輪漲。價格已經逼近三十萬歐元的大關。此時大廳裏舉牌的人已經少了,隻有幾個人還在堅持。“哥,有點高了。”他旁邊的同伴提醒他,“這得有兩百多萬人民幣了,回國還有關稅什麽的,萬一切垮了呢?”不說垮字還好。一說垮字,胡磊就炸了。“你給我閉嘴!這什麽時候啊,你說這不吉利的話!”秦禹蒼笑了一聲,看他:“我勸你們不要輕易跟標。一不冷靜就容易失去正常判斷。況且石頭裏麵到底什麽樣,誰說得準?”這話不過是半個小時前胡磊自己的原話,這會兒被秦禹蒼一字不動地奉還。胡磊整個臉都漲紅了。他一拍桌子站起來,舉牌道,“五十萬!”全場安靜,回頭看他。他的同伴臉色都綠了。胡磊這才冷靜下來,然後看看自己的報價,臉也綠了。花了大價錢的胡磊這會兒坐立不安,上半天的競標一結束他就衝了出去。秦禹蒼看了一眼時間,問夏澤笙:“我們也走?”“好。”夏澤笙跟著秦禹蒼離開大廳,往展廳的服務台完成最後的交易手續。在緬甸公盤,雖然報價是按照歐元進行,但是交易可以直接用人民幣進行。夏澤笙繳納了對等金額的人民幣,拿到了莫灣基礦口那塊不起眼的原石。另外一邊秦禹蒼也拿回了那塊兒流拍的心形翡翠原石。剛走了兩步,胡磊也抱著他那塊兒不算大的石頭過來了。“呐,我石頭拍到了。一起去切。我切漲了你可別想賴賬。”胡磊這會兒眼睛都紅了,堵著兩個人說。他那樣子,已有些不太冷靜。秦禹蒼打量了他一圈,笑了一聲:“我沒打算賴賬,正好我們這裏也有兩塊石頭要切,一起吧。”公盤現場有提供切石服務,隻需要繳納一定的費用就可以現場開石頭。這便滋生了公盤競標之後的第二輪交易場。不少本地的玉商和外地趕來的玉商,都在這裏等著收購切過的石頭。切後大漲的石頭,自然有人天價收。切垮的石頭也有人廉價收購,再流入其他渠道。更有無數看熱鬧的人,在這裏等著圍觀。胡磊是這裏的熟客,帶著兩個人找了台機器,交了錢,他同伴問:“哥,要不我來切吧。”“我自己來。”胡磊把石頭轉了兩個方向,在燈光下找到那條綠色礦脈,打開機器,一陣嗡鳴後,便被他嫻熟地切割成了兩半。還沒有完全取出來,就有他同伴瞥見了綠色,大喊:“漲了漲了,我看見了,是陽綠,不!是帝王綠!”無數人湧過來,要瞧今年公盤第一漲。胡磊聽了這話,略鬆了口氣,雙手抓著那石頭,往開一掰:“開石問路!帝王綠——”那“綠”聲才一半,就戛然而止。石頭裏的擦窗並不騙人,確實有一條陽綠色帶從那裏滲透下來,貫穿整個石頭,隻是,從石頭背麵一個小裂紋開始,內裏逐漸裂開,無數密密麻麻的裂紋布滿了整個綠色礦帶,連指甲蓋大小一點完整的翡翠都找不到。這樣的料子,別說是取手鐲,連個戒麵也取不出來,就算完全切開,也許能有那麽少許完整部分,售出後也無法回本。外圍湧過來的人看了一眼,不知道誰嘲諷地笑了一聲:“什麽帝王綠!分明就是帝王裂。”“聽說花了三百多萬呢。”“好家夥,分分鍾打水漂啊。”人們一哄而散。隻剩下胡磊臉色鐵青地抓著那塊石頭,雙手顫抖。一刀窮、一刀富。五十萬歐,近四百萬人民幣,足夠一個中國普通家庭十到二十年的生活費,就在這一刀之間,煙消雲散。這樣的心理落差,就算是久經沙場的老玉商,也難以承受。秦禹蒼本身就是因為這個胡磊口無遮攔而教訓他。玉商本質上也不過是賭徒。隻需要一些利誘讓他覺得贏麵大。再來一些嘲諷讓他不甘心丟麵子。於是輕易地就能讓人失了分寸,陷入迷局而不可自拔。如今這個胡磊得到了一個慘痛的教訓,目的已經達到,秦禹蒼便不打算再落井下石。他問夏澤笙:“接下來什麽安排?”“我那塊兒石頭也想切開。”夏澤笙對他說,“這邊玉商很多,可以直接兌換成現金。”“好。”胡磊用完的那台切割機空著,秦禹蒼便交了錢,脫掉外套,把領帶紮到襯衫裏,挽起袖子,將護目、袖套和皮質的圍兜戴好,幫夏澤笙切石。他之前已經觀察過這塊兒石頭,這是又開手電壓燈看了一圈,找準了一個位置,貼邊去切。那塊石頭不大,不過三分鍾,已經完全切開。然而這時候,切開的地方已經與之前有所不同。有後麵排隊等著切石的人,敏銳地看到了那點顏色,問夏澤笙:“老板,你這是切漲了嗎?”夏澤笙其實沒有看太明白,還不等他回答,秦禹蒼又換了一個角度,在剛才那個位置擦過表皮又切了一刀。這次再拿出來,清水一過,濕布一擦。一抹淡綠色露了出來。後麵的人終於看清了,喊:“漲了!漲了!出綠了!”聽到這話,已經有人湧了過來。可是沒有完,秦禹蒼第三次把石頭放到了切割機裏。這時候有人在勸他了:“哥們兒,別切了!這會兒已經漲了!你再切,下一刀下去是漲還是垮那不知道了!趕緊賣了吧!”秦禹蒼看夏澤笙,夏澤笙搖了搖頭。於是秦禹蒼啟動了切割機。嗡的一聲,切割機再次轉動起來,人們已經聚攏在附近。等秦禹蒼第三次把那塊石頭再拿出來的時候,不用等他擦拭表皮,便有人叫道:“出紫了!有紫!有綠!”夏澤笙記得剛才秦禹蒼說過的話——翡翠好不好看種水色,而種水色又分“三十六水、七十二豆、一百零八色”。其中綠為貴,紫為尊。紫翡比綠翡更稀少,好種水的紫翡翠更是少之又少。比這更妙的,則是雙色翡翠,又叫俏色。在旁邊沮喪地被同伴安慰的胡磊,聽見了這邊的騷動,猶豫了一下,從人群裏擠進來,就看見了秦禹蒼擦拭幹淨的那塊兒翡翠礦石。他眼睛一下亮了,走過來看了一眼,激動地說:“這料子可太好了啊!冰種啊!水頭又好。俏色,還是個春帶彩!這,這要是做成牌子,那不是收藏級?!兄弟,賣給我,賣給我行不行?”秦禹蒼慢條斯理地擦幹淨那塊兒春帶彩俏色翡翠,放進夏澤笙的手心。“這件事,我說不上話,你得問我愛人。”他對胡磊道。胡磊便已經轉向夏澤笙,激動地問:“夏先生,不!夏老板!賣給我?!你看我們這麽有緣分!一個桌競拍,一個機器切割!我出四十萬人民幣,不,七十萬!”場外有人還在嚷嚷:“別聽他的,這玩意兒做好鑲嵌能賣到兩三百個,我出一百五十!”“滾!”胡磊衝那邊嚷嚷,“馬騮仔,你有多少錢我還不知道?我跟夏老板什麽關係你懂嗎?你明白嗎?”這塊石頭,標的價格不過四千歐,買到手也才四千八百歐,折合人民幣三萬八不到。幾刀下去,便已經暴漲超過二十倍。夏澤笙再次深刻真切體會了翡翠市場的高風險與高收益。“也可以不賣。”秦禹蒼對他說,“回頭做個好看的鑲嵌牌子,你平時可以帶著玩。”夏澤笙搖了搖頭:“我打算要賣的,雖然對加工廠的幫助可能杯水車薪,但是現階段有多一點錢,就多一點。”他問胡磊:“一百萬,現金。可以的話我們就交易。”那個馬騮仔說得沒錯,這玩意兒做好了出去開到兩百萬出頭都不是難事,從這個圍欄踏出去,外麵分分鍾有人拿著錢來買,到時候別說是一百萬,兩百萬都不一定能拿下來。胡磊咬了下牙,一拍大腿說:“成交!”交易的事情,不需要他們擔心,吳卿和南陽商會算得上地頭蛇,會處理資金和交易的問題。夏澤笙那邊的事情談妥,胡磊安排人跟著南陽商會的人去交易。秦禹蒼這才打開腳邊的匣子,拿出了那塊兒心形的翡翠原石。胡磊看到這塊兒石頭愣了一下。然後指著秦禹蒼說:“你、你的石頭?!流拍那塊?!”秦禹蒼笑了笑,把石頭放到了切割機上。這次他連壓燈都不用。對於這塊兒秦家祖傳下來的翡翠原石的情況,他早就爛熟於心,從哪裏下刀,在哪裏收刀,已經在腦海裏模擬了許多年。他從心形凹陷的地方,毫不猶豫地一刀切下。當他把那塊石頭拿出來,擦拭幹淨,擺在桌上後,周圍的人竟鴉雀無聲。形成了這熱鬧的切割大廳裏詭異的一片區域。那些嘈雜的人感覺到了異常,有人擠過來,想要問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