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他恍惚以為秦驥回來了。他忘記自己曾經多少次從別的地方小跑到門前,忘了自己多少次在玄關那裏的座椅看天亮到日落。等待成了等待,不再有別的含義。他有時候都忘了自己到底在等待什麽。時間在等待中被縮短,又被無限拉長。可是回想起來……那樣的等待,甚至不能稱為折磨。因為至少還有企盼,總有一刻秦驥會推開大門,站在自己麵前……而不是葬身在海底。桌上的手機“嗡”地響了一聲。是秦禹蒼的新消息。他還沒來得及看,又是“嗡嗡”幾聲,秦禹蒼的消息接二連三地來了。【抱歉,忘了和你說,我出來查查秦勇的事情,可能要點功夫,你不用等我。】【我和人一起出來的,不是一個人。放心。】【是胡磊。不是扶敏文。】夏澤笙看著這一條條打補丁一樣的消息,似乎看到了秦禹蒼在發信息的時候的手忙腳亂,忍不住就笑出了聲。雖然某些方麵霸道地說一不二,另一方麵又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坦誠。他感謝秦禹蒼這樣的坦誠。不過他這次本也沒有打算繼續等下去。穿好外出的短袖,拿上了本子和筆,在酒店樓下約了輛出租車,夏澤笙在半個小時之後抵達了緬甸公盤。如果月底真的可以爭取到臻美與九霄的合資,這一次夏澤笙不打算置身事外,他想要積極地參與進入九霄加工廠的運作中。為了參與運作,他必須更多地學習珠寶知識。而掌握翡翠行情、了解翡翠原石知識,再沒有比緬甸公盤更合適的時機了。帶著秦禹蒼之前傳授給他的經驗,他一抵達公盤便在各處看了起來。這兩天公盤人更多了,暗標區裏擠滿了各路玉商,多數是認識的,互相打個招呼,還能閑聊幾句。像夏澤笙這樣全然的生麵孔非常少,自然也惹人注目。不消說,因為前一天切漲了原石,人們很容易推測出他是誰。夏澤笙努力忽視這些探究的視線,開始在暗標區裏來回閑逛。比起明標區的競價,暗標區的投票則顯得溫和很多,看上哪塊兒石頭了,可以直接填好報價,放到投標箱內。三天後揭曉價格,價高者得即可。隻是看起來溫和的暗標區,其實也暗潮洶湧。人們互相交流著,哪些原石好,哪些原石差,你家出價多少,他家出價多少。力求以最小的代價拍下中意的標的物。夏澤笙的出現成了某種風向標。他看那塊兒石頭,後麵就有一群人跟著看石頭。他要是停下來壓燈去看,大家就開始記石頭的編碼。如果他開始記錄石頭的情況,後麵就有人琢磨報價起來。夏澤笙看得隨意,後麵分析得倒是極為認真。“不對啊,哥,這不就是個硬質玉嗎?一點水頭都沒有,他看什麽呢?”“還有那塊,上次公盤就沒賣出去流拍了,過了半年竟然又好意思拿出來。”“他手裏那塊是不是有什麽地方特別好的我沒看出來?”後麵被夏澤笙的動作繞得雲裏霧裏。直到公盤快結束的時候,夏澤笙填了幾個價格,扔到投標箱裏。後麵人開始犯難了。“哥,我們投嗎?他真靠譜嗎?”“他是不是投了5566,4312,8891……?”另外一個人問。“對。”“……我怎麽橫豎沒看出來漲勢在哪裏?”“不管了,投!你見過隨便拿塊石頭開出春帶彩,一刀下去成新標王的嗎?這就是傳奇!緬甸公盤的傳奇你不跟,跟什麽?”“對對對,投唄。比他價格高就行。”眾人一哄而上,他們早弄清楚了夏澤笙投了哪些原石,也對夏澤笙的價格推測的八九不離十。於是你投這塊兒,我投那塊兒,很快就一家一塊地投了下去,無有例外,都比夏澤笙的高出那麽一點價格。然後做著發財夢一哄而散。夏澤笙就這麽在公盤看了兩三天的原石。也憑感覺投了一些。沒挑特別好的,就是表現平平的一些石頭。就當是交學費了。這期間秦禹蒼早出晚歸,又分睡兩個房間,幾乎不怎麽能照麵。他唯一能確信秦禹蒼每天都有來看他的原因是,隻要他醒來,床頭總會放著一捧花。每一天的花都不太一樣。有時候是睡蓮。有時候是藍星花。還有西番蘭花和龍舟花。於是入睡的時候,很安心。睜眼前,多帶著些期待。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他已經說清楚了去向,自己也習慣了等待。可他還是那麽做了,於是等待中有什麽情緒被激活了……最後一天暗標區看展結束,他從公盤大門出來,準備找一輛出租車的時候,看到了在門口站著的秦禹蒼。夕陽快要落下。餘暉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溫柔的光暈,他捧著一束鮮花站在那裏,等待著夏澤笙。夏澤笙一路走到他的身邊,秦禹蒼一直看著他,目不轉睛,等他近了才感慨:“原來等待是這麽漫長又折磨人的事。辛苦你了。”“是等了很久嗎……”夏澤笙有些抱歉起來,“你給我發個消息,我可以提前出來。抱歉。”秦禹蒼搖了搖頭,把鮮花遞給他。這是一把茉莉花。帶著幽幽淡雅的香味。“還是茉莉最適合你。”秦禹蒼看著他,目不轉睛地說。年輕人的眼神那麽的炙熱,像是這熱帶國度裏綻放的最絢爛的鮮花。夏澤笙他看著秦禹蒼年輕的麵容,在這一刻,忽然明白過往的等待存在過又消失,如今重新被激活的,到底是什麽。是期盼。還有……思念。第42章 九霄我一定會收購“謝謝你的花。”夏澤笙對他說。“這附近賣花的人很多。”秦禹蒼似乎是要解釋自己的舉動不過是順便,說到一半又覺得這樣的敷衍似乎沒有意義,便問他,“時間還早,要不要走一走再回去?”“好。”兩個人從公盤所在的展廳出來,外麵除了公路,什麽建築也看不到,對於一個首都來說,顯得分外荒涼。夏澤笙回頭看了幾眼。南陽商會的車遠遠跟著他們,保障兩個人的安全。“他們有求於我,也不隻是這一塊石頭。南陽商會看中了我給蔣一鴻做的物流軟件,一直想要投資。”秦禹蒼說,“讓他們跟著。”“南陽商會對這塊原石很重視,吳卿這兩天又找過你,原石價格方麵已經開到了1.8億……”“還可以再等等。”秦禹蒼說。“好。”“你怎麽不問問我這兩天去幹什麽了。”秦禹蒼又道。“……我以為你不方便透露。”夏澤笙道。“我方便。”秦禹蒼一副等著他問的態度。夏澤笙隻好問:“你說去查秦勇。我推測是不是跟之後與臻美合作有關係。”“你很敏銳。”秦禹蒼表揚,“之前在股市上我做空了九霄,但是對於九霄加工廠而言,真要進入決策層麵,我的占股太少。如果一直不兌現股票,那麽我之前賺的三個多億就相當於一句空談,為了這個事情,我還跟童昊發生了爭執。”夏澤笙點了點頭。“我想到解決辦法了。”秦禹蒼說,“我打算收購九霄集團。”夏澤笙沒料到是這個答案,一時愣住:“收購……九霄?那需要至少有幾十個億的準備金。現在九霄集團困難重重,還沒有到必須要出賣的地步。況且我先……秦先生的遺產也會成為他們的希望。”“那就讓找到他們已經外強中幹的有力證據,並且無限期拖延遺產繼承的時效,讓他們不得不出賣九霄。”秦禹蒼打開手機,給他看自己這兩天跟胡磊在私盤上拍到的秦勇的照片,“這兩天,老胡放出消息去,有不少人去私盤和秦勇對莊。秦勇這個人眼神不行,知覺也不夠,就是膽子大。稍微慫恿一下就往對家手裏塞錢。他輸了至少有八千萬,現金。”這個數字震驚了夏澤笙,他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他非常清楚秦禹蒼強調“現金”兩個字的原因。一個上市公司,市值做到幾十個億不難,流水做到百萬億也不難,甚至算下商業價值隨便破千億的也不是沒有。這些錢是空的,虛的,一個數字。可是八千萬現金,卻是實打實要支付出去的金額。“……他哪裏來的這麽多錢。”夏澤笙忍不住問。“高利貸。”秦禹蒼從懷裏掏出一遝借據複印件,“這是我讓老胡從放貸的‘大耳窿’處能查到的所有秦勇的借據。”夏澤笙拿過來,一張一張仔細翻看,日期陸續不等。加起來竟然有數億欠款,利息更是驚人的高。每張借據下麵的落款都是秦勇龍飛鳳舞的簽名和手指印,不難想象他借錢的時候處於多麽瘋狂和激動的狀態。“停發工資和獎金,取走加工廠的翡翠原石變現,著急要賣掉加工廠……都是因為這個原因?”光是看看那些借款數字,都讓夏澤笙覺得手指發顫。“對。這是我來緬甸的原因之一。我對秦勇的狀態一直有所推測,現在……坐實了。”秦禹蒼對他說,“當然,我知道就算這樣,要吞下九霄,也許要比較高昂的資金。這個你放心,我已經有安排——”他的話消失在夏澤笙落淚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