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禹蒼聽到這句話,略鬆了口氣,可是接下來夏澤笙又繼續說,“我想要離婚。這句話我已經重複了很多次了。”“為什麽?!”秦禹蒼終於按捺不住地質問,“出什麽事了?我們之間有什麽問題嗎?我們不是相愛嗎?今天、昨天、前天……每天在一起的我們難道有什麽不可調和的矛盾?”昨天,他們在睡前擁抱。前一天,他們在辦公室纏綿。他們離開對方就無比思念。夏澤笙垂眸聽他質問,睫毛在他的眼簾下落下陰影,似乎沒有什麽波瀾,無論秦禹蒼在說什麽,就算把他們每一次對視,每一刻溫馨擺在麵前,也無動於衷。“夏澤笙,你不能這樣。你不能說你突然想起來秦驥,發現你更愛他,就要跟我離婚。”秦禹蒼無力極了,半跪在他的麵前,抓住他的雙臂,逼他抬頭看自己,“你看看我,夏夏,你看看我。我是秦禹蒼,我們是夫妻。”秦禹蒼從未恐慌過。可是在這一刻他恐慌極了。夏澤笙就坐在那裏,隻需要兩個字,就能把他拖入萬丈深淵。麵對任何競爭對手的刁難他都可以給予還擊,麵對愛人,他隻能丟盔棄甲,跪地求饒。“夏夏……”秦禹蒼急促地說,“經曆了這麽多事,我們才能夠正視自己,牽著手,坦率地承認自己的感情。你真的要放棄嗎?”“是你。”夏澤笙說。“什麽?”秦禹蒼愣了一下。“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樣的感情,麵對的是什麽樣的婚姻。”夏澤笙終於抬眼看他,輕輕說,“一開始就把婚姻裏摻雜了別的東西,又最後喜歡上我。必須經曆許多才能正視自己內心的人,隻有你啊。”秦禹蒼一震,夏澤笙清澈的眼眸像是陽光,讓他所有內心心底的算計無所遁形,徹徹底底地暴露出來。“我、我承認,最開始結婚的時候,並沒有那麽單純,可是……”他聲音裏已經在微微顫抖,開始語無倫次,“可是我做了那麽多事。我收購了九霄,保下了加工廠,幫你得到了秦驥的遺產……我做了那麽多……”“九霄的股份,還有秦驥的遺產,甚至騏驥的股份,我都會還給你。”夏澤笙說,“我知道我欠你這些。我一會兒就搬離二沙島——”“我不要這些!我隻要你!”秦禹蒼差點爆炸了,打斷了他的話,然後他緩和了一下語氣,“我不是覺得你需要為此償還什麽,你不欠我的。我隻是想說,這些事、這些事……難道不能證明我對你的愛?”“可以證明。”夏澤笙道,“我……沒有懷疑過這些。一個人對另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花費了無數精力和金錢,不求回報的援助。本身就是一種情誼……而我,無法不感動,無法不因此愛上你。”秦禹蒼一喜,夏澤笙的話像是還有回旋餘地,然而接下來的話,將他打入萬丈深淵。“可是我忍不住想,我真的愛上過你嗎?”夏澤笙問他。“你、你這是什麽意思?”“你說過的,你形容我對秦驥的愛。你說我對秦驥的感情並不是愛,不過是一種斯德哥爾摩式的感恩,完全是幻想產生的仰慕和依戀。”夏澤笙微微勾起嘴角道,“我覺得你說得沒錯。我對秦驥是這樣的感情,難道我們之間不也是這樣嗎?”秦禹蒼現在有點想穿越回去把當初那個會當理中客的自己嘴縫上。“那不一樣……”“不,其實是一樣的。”夏澤笙道,“我陷入困境,你施以援手。我再次陷入困境,你又一次施以援手。我感覺我一直在重複這樣的命運。就好像陷入了一種輪回。”“即便如此……你對我的感情是真的。”“也許吧,也許。我不知道。”夏澤笙笑了笑,“你告訴我,在你身陷囹圄之時,一個人用獲得另一個人在乎的事情來得到他,用優渥的生活、無數的財富堆疊,還有想都不敢想的知識、眼界、地位來征服他。處於弱勢的人,除了愛上這個人之外,還有其他路可以走嗎?”秦禹蒼竟在此刻啞口無言。“我一定會愛上你。”夏澤笙說,“因為你拯救了我,教導了我,給了我無數的可能。我無法不仰慕你。可是我除了仰慕你並產生感情之外,別無他途。你沒有給我第二個選擇。”“難道,仰慕不是愛嗎?”秦禹蒼像是個絕望的囚徒,等待著審判之前還在垂死掙紮。“仰慕不是愛。慕強不是愛。依戀也不是愛。”夏澤笙說,“我想清楚了這件事。”夏澤笙站起來,熄滅了落地燈,然後拉開了窗簾,明媚的陽光從窗戶裏迫不及待地照耀進來,夏澤笙沐浴在這陽光中,他仰頭緩緩呼吸,仿佛卸下了肩頭的重擔,放下了一些什麽耿耿於懷的東西。接著他轉身要離開起居室。“那……什麽是愛情?”秦禹蒼在他身後虛弱地問。“平等的兩個人,平等地被吸引,然後自由地戀愛、結合,直到他們確認願意成為彼此一生唯一的伴侶。”夏澤笙停下腳步,“這才是愛情。”他回頭看秦禹蒼,他眼中不再平靜。愛與怨交織在一起,痛苦讓此刻的夏澤笙清醒而堅定,因此他的眼神那麽明亮,是秦禹蒼兩輩子加起來見過的,最璀璨的寶石。任何人都會被此刻的夏澤笙吸引。他秦禹蒼又怎麽可能逃脫。他早就淪陷其中了。而現在,這顆絕無僅有的寶石……要離他而去。夏澤笙短暫的離開了這間起居室,秦禹蒼聽見他收拾行李的聲音,秦禹蒼知道自己應該行動起來,抓住夏澤笙,抱住他,親吻他,哀求他,阻攔他,威脅他甚至囚禁他……應該做點什麽。絕不應該像現在這樣,像個失敗者一樣,無力反抗。……可他已經失敗了。他坐在那裏,渾身無力,身體尚不能接受這樣的打擊,可是意識已經清楚地告訴他,輸得一敗塗地。“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他抱著頭反複念叨,比他所有打敗過的敵人還狼狽不堪。上輩子的秦驥把夏澤笙的愛棄之敝屣。這輩子的秦禹蒼機關算盡,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夏澤笙沒有收拾出來什麽行李,他換了一身黑色係的衣服,是第一次在白雲居相遇時那一身,大衣和外套被他塞在小小的手提箱裏,然後輕飄飄的,行李箱裏似乎什麽都沒有。“我走了。”夏澤笙輕聲對他說。秦禹蒼下意識地就說:“你是不是什麽也沒帶,你這樣怎麽生活?你至少把那塊翡翠原石帶上,好嗎?那本來就是秦驥送你的東西……我、我現在就讓鍾文彬送過來。”“……是你指引我走到這裏,我才能夠想明白了這些。謝謝你。”夏澤笙輕聲致謝,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他感覺夏澤笙身上有什麽事情改變了。但是他不知道是什麽。過了好一會兒,他猛然察覺到了一點事情……夏澤笙的腳步聲消失在了合上的門外,秦禹蒼過了片刻突然站起來,奪門而出,從二樓的樓道裏一路狂奔,順著樓梯下到了一樓大廳。夏澤笙正穿好鞋子,推開大門。“你是不是、是不是察覺了什麽?”秦禹蒼不安地問他,“你是不是察覺了我是——”夏澤笙腳步一頓,側頭瞥他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離婚協議我回頭會寄給你。再見。”他說,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曾經的家。他在大門外,給束東賢和鍾文彬分別發了微信,說明了當前的情況,卸任了九霄董事長和騏驥董事的兩個職位。又給何甄發了微信,請他草擬一份財產轉讓協議和離婚協議。然後他從屋簷下離開。秦公館外麵下著小雨,天色陰沉沉的。像是他第一次被趕出二沙島別墅時一樣。那會兒他絕望又彷徨。這次不同了,他想清楚了很多事,卸下了很多心頭的重擔,於是無比輕鬆。手裏的行李箱裏沒有什麽沉重的東西拖累他,心也是。心中擁有很多很多的新想法,滾燙的急切的迫不及待的,讓人想要去一探究竟。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裏去。但是又覺得自己心中似乎早有目的地。他淋著雨,在無人的路上走了起來,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甚至要在雨中小跑起來。一路前行。像是奔向未知的新生。第84章 痛徹心扉(含加更)夏澤笙走了很有一陣子,雨漸漸停了,小草在晨曦中顯得很有精神。二沙島上在這個上班高峰期顯得尤為安靜,車流隻是略大一些。他在便利店買了些餅幹和牛奶,路過星海音樂廳前麵的廣場,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鴿子們不知道何時陸陸續續地落在他的周圍,看著他,一點也不害怕。於是他把餅幹掰碎,撒在地上,讓鴿子們爭食。鴿子們一下子全都湧過來,咕咕叫著搶食地上的餅幹碎。他喝著牛奶沉思自己接下來要去哪裏。其實這個答案很清晰。他想讀書。從少年時被父親“賣”給了娛樂公司,高中畢業證到家那天,他被父親送上了往廣州的車,那張高中畢業證,到現在他也沒有見過。雖然他後來嫁給秦驥後,通過各種途徑一直在自學,與其他大學生比起來並不相差什麽,但是沒有文憑一直是他的遺憾。不光是簡簡單單拿個文憑,他想在珠寶設計的路上深造下去,成為資深的珠寶設計師。這是一條十分燒錢的路。但是現實的問題是,他確實沒什麽錢,早些年的積蓄都花費在了挽救九霄加工廠上麵,後來和秦禹蒼在一起之後,他陷入了遺產之爭,一直不得安寧,秦禹蒼神通廣大,更不需要他出門賺錢。現在他卡裏的錢,隻夠他維持半個月的生活。於是結論昭然若揭——他首先需要賺錢養活自己,然後存夠讀書的錢,同時做好深造的知識儲備。“你好。”有人打斷了他的思路。夏澤笙抬頭去看,兩個年輕人拿著相機猶豫著走過來問:“您是不是哪位明星啊?看著有些眼熟。”“不是,隻是路人。”夏澤笙回答。“路人。”其中一個年輕小夥子嘀咕,“沒見過這麽上鏡的路人。”“不好意思,我朋友剛看您坐這兒太好看了,沒忍住拍了一張照片。”另外一個年輕姑娘連忙補充,“想問問您,可以留下來嗎?您如果覺得冒犯我們馬上就刪除。”她從男生手裏接過相機,打開屏幕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