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那個操盤全局的人。自己是那個洋洋自得,終於一敗塗地的人。他篤定地相信,夏澤笙會永遠地等候他,就像上輩子等待秦驥回家那樣,癡情、執著又熾熱地等待他的每一次擁抱。可是事實不是這樣的。他的如意算盤落空了。現在他終於懂得了如何去愛一個人,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秦禹蒼終於認識到了這個讓他痛徹心扉的事實——無論是上輩子的秦驥,還是這輩子的秦禹蒼。他的夏夏,不要他了。第85章 再見麵夏澤笙此時此刻正站在深圳水貝街邊。走到這邊,人流量陡然就大了起來,行色匆匆的來往行人在汽車和電動車之間穿梭,然後走進附近各大商場或者金行。穿著樸素的人們手裏大多會提著幾個不起眼的塑料袋,又或者用防水布裝著的沉甸甸的方形盒子——沒有人敢在水貝小瞧這樣的存在,那個袋子裏可能提著價值深圳幾套房的黃金。如果說國內的頂級大型珠寶集散地,諸暨的淡水珍珠,莆田的文玩,東海可塘的水晶半寶,南陽鎮平的玉石玉器,四會平遙的翡翠……那麽說到黃金,深圳水貝當之無愧。位於羅湖區的這幾條擁擠的街道裏,擠滿了做黃金珠寶的商家數萬家,共同組成了。整個國內最大的黃金批發市場。這兩年黃金價格猛漲,水貝的黃金批發比連鎖店鋪裏單克相差百元,除了批發之外,還吸引了眾多散客購買。人口密度變得極大。商業流通也變得極快。往往上午才在連鎖店內擺出來的珠寶新款式,下午就已經進了水貝的櫃台。不止如此,水貝更是各類珠寶的集散采購地。除了黃金、翡翠、玉器、珍珠、彩寶都有店鋪。左邊店鋪買了原石,右邊店鋪雕刻打磨,對麵街道鑲嵌。一條龍的服務,極大地降低了珠寶采購成本,聚集了不少的上下遊商家。就算是九霄加工廠,在和臻美合資之前,每年也有50%的訂單來自水貝的商家。在管理九霄期間,夏澤笙在市場摸底的時候,對水貝的情況也進行了從上而下的學習,水貝一年的黃金吞吐量已經從書麵數字上已經足夠令人驚訝,然而此時此刻,他站在水貝的街頭,才切實地體會到了水貝的黃金與珠寶交易的繁榮。離開廣州的時候他考慮過了,留在廣州,隻要還想做珠寶行業,總歸是會遇見熟人的。而如果去平遙之類的地方,則沒有足夠好的學校讀書。深圳就成了最好且唯一的選擇。水貝也成了比較優選的地方。他想混口飯吃的話,隻要不挑剔,總能在水貝找到一份工作。昨天他下了車就直接來了水貝,找了個青年旅社,租了一張床,今天一大早就來找工作。沿街商鋪擠著商鋪,購物城挨著購物城。不少店家都在門口貼出招聘廣告。夏澤笙仔細看過去。工資略高一點的質檢員,就要求工作經驗了,夏澤笙是沾不上邊的。不要求經驗的有揀貨員,銷售,主播,要求都很類似:踏實肯幹,誠實可靠,能吃苦不抱怨,包吃包住。主要職位是揀貨員,時薪計費,次月發放。一個月休四天,工資大概在3000-5000元。遇見貼了這個崗位的店鋪他就進去應聘。對方往往打量完他後,會告訴他已經招滿了,不缺人。開始他以為這是個例,但是一整個上午都是這個情況。在某家金店又得到了一樣的回答,他往外走了兩步,又轉身回到櫃台問店長:“請問,為什麽不招我?”店長一愣:“都說了不缺人。”“真實原因呢?”夏澤笙問,“您不用騙我,我一上午都沒有找到工作,真心想請教一下真實原因。”店長猶豫了一下,指了指夏澤笙手裏的身份證:“你年齡有點大了”“我三十三。”“是啊,再過半年你就三十四了。”店長說。都說三十五歲是一道關卡。可三十三、三十四與三十五歲又差了多少呢?“你看著就像是挺有錢的,以前想必過得挺好的,不像是能吃苦的人。而且又這麽大年齡出來找這種基礎崗位,可能家裏出了事吧?”店長有點無奈,“這也不是我不想招你,帶你幾天,好不容易教會了,成了熟練工,可能就走了。這多費勁呢。估計各家都是怕麻煩吧。畢竟做黃金生意的,最怕不靠譜的人。”夏澤笙沉默一下:“原來是這樣。”“我說實話了您可千萬別生氣。”“不會的。謝謝你。”夏澤笙還能笑得出來,“不然我可能今天一天都在這邊做無用功了。”他又道了聲謝轉身要走。店長不知道為啥看他的背影有點於心不忍,想喊住他,又猶豫了一下。就在這個時間裏,夏澤笙已經離開了店鋪,消失在人海中。過了大概兩三分鍾,有車停在了停車場裏,從車上下來兩個廚子打扮的人,卸了個保溫箱送到店裏,裏麵是店員今天的午飯。跟在後麵的是一個戴著大金鏈子的小胡子男人,他操潮汕口音說著普通話:“阿豪啊,今天中午有燒鵝,給店裏的人加餐。”“好,謝謝老板。”小胡子奇怪看他:“怎麽了,沒精打采的。”店長笑了笑:“哎,剛來了個看起來就很講究的三十多歲人找三千的工來做,明顯家裏有困難嘛,我說不缺人。回頭想想不是滋味,誰不要養家糊口呢。”“你這也沒錯啊。知人知麵不知心,萬一他是個騙子呢。回頭偷店裏的東西就不好了。”小胡子拍了拍他的背,“你沒做錯。”“你說得對。他姓也是有點怪的。不是本地人。”店長順口說。“哦?什麽姓。”“他姓夏。”“啊?”小胡子愣了一下,“叫什麽?”店長想了好一會兒,說:“好像是叫……”“夏澤笙?”“老板你怎麽知道,這麽神通廣大啊?!”店長震驚。“震什麽驚!”小胡子猛拍了他背一下:“夏澤笙人呢?!”夏澤笙沒有走遠,就在路口。他雖然麵試碰壁,但是並沒有沮喪。這會兒正好是午飯的時候,路口全是湧過來的外賣小哥,他已經計劃如果真的不能在水貝找到一份店員工作,就想辦法買個二手電動車去送外賣或者送快遞。就在這個時候,有人一把抓住他胳膊。他回頭去看,小胡子正急促喘息著看他:“真是你?夏澤笙!”夏澤笙花了一點點的時間,就記起了這是誰。他年後跟秦禹蒼飛緬甸公盤,那個在公盤上認識的玉商胡磊,買下了他挑到的那塊兒開出春帶彩的翡翠,又跟著他們一起看公盤漲跌。臨分開的時候,還熱情地對他們說:“有空來深圳水貝啊,我在那邊有檔口。”“胡老板。”夏澤笙打招呼。“哈哈哈,夏先生還記得我。”胡磊豪爽地笑起來,“什麽胡老板,叫我胡磊,叫我胡磊!”“那你也不要叫我夏先生。”“好好,阿笙!要不是門店店長跟我說你剛去了店裏,我都不知道是你來了呢!”胡磊抓他的胳膊,熱情地說:“走走走!去店裏坐坐。”進了店胡磊給他安排了份盒飯,幾個人邊吃飯邊聽完了他最近的遭遇,胡磊沉思了一會兒,說:“你要出去找工作確實不好找的。”“我也這麽想。所以想實在不行換換別的渠道。”“要不你就留下來吧。”“如果是為了人情……我和秦禹蒼已經沒有關係了。”夏澤笙道。“不是不是!”胡磊連忙道,“我在平遙有家翡翠店,深圳這邊本來也不是主業,可是最近黃金市場生意好啊,瘋了一樣的起量。我已經在金展中心樓上盤了一層準備做個大展廳,正好缺人。”夏澤笙還在猶豫,胡磊已經對店長說:“阿豪啊,先讓夏先生……哦對,阿笙,讓阿笙在店裏做做,揀貨的、送檢的、銷售櫃台什麽都可以,他想學什麽你教他什麽。時薪給三十一個小時。”“好,我知道了,老板,”“阿笙,你看我也沒怎麽照顧你,時薪就是正常價格而已。”胡磊道,“當初春帶彩的翡翠我賺了一大筆錢,你幫過我,我也幫你一把,以後你有起色了,還我就是了。你好好做,什麽也別想了。”胡磊說得句句在理。夏澤笙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下來:“好,謝謝你。”那天吃過午飯後,胡磊就走了,店長阿豪便帶著夏澤笙做事。即便曾經懂得珠寶生意的運作邏輯,但是從未有過這樣深刻的體驗。按照什麽樣子的比例儲存黃金板材,如何跟蹤市場察覺大火的產品,如何快速地與加工廠溝通出貨,如何跟客戶推銷這些產品,如何陪同客戶完成鑒定。在接下來的整個夏天,夏澤笙都忙碌在水貝的黃金市場裏。將許許多多的事情都摸了個透。他比店裏的任何店員都努力,也不怎麽挑剔薪資和崗位,有什麽都去做,工資也從時薪改為了月薪,水漲船高,已經拿到八千塊一個月。另外一個目標也提上了日程,他靠著省吃儉用,加上之前的積蓄,在七月底的時候賬上約有一萬元現金,報考了深圳某技術大學繼續教育分類的珠寶設計專業,通過了基礎考試,繳納了第一年的學費後,也開始正式上課。這種半脫產的繼續教育,要求他每周至少有兩個晚上去學校上課,並且整個周末都被課程擠得滿滿當當。距離水貝大概有近三十公裏的車程,周末還好,工作日的晚上他總得提前告假,早早擠上公交,上完晚間的課程後,就沒了末班車,需要走大概二十五分鍾,才能找到夜間公交站,一般會到宿舍運氣好會在淩晨兩點前。所謂的宿舍不過是城中村裏的三層樓,不過也比住地下室好得多。他還認識了新的朋友。店長阿豪在黃金行當裏打滾了好多年,經驗豐富,什麽都做過,店裏清閑的時候就教他怎麽避水貝的坑。工費少一點,用料薄一點,價格自然就便宜點。工藝複雜點,耗材多一點,價格自然就貴一點。黃金價格那麽透明,要想在黃金行業裏賺點錢並不容易,於是這些暗箱操作的技巧就成了水貝人約定俗成的東西,騙騙散客綽綽有餘。還有翡翠、珍珠、彩寶、水晶、鍍金……琳琅滿目的花樣和名詞,背後都有著各種各樣精彩的行業潛規則。這些規則被阿豪一個一個故事串起來,說得精彩紛呈。還有來深圳的時候在大巴上碰見的那個蜜蠟色皮膚的年輕人,真的做了外賣員,有次送外賣到店裏,看到了他。興奮地喊他:“哎,那誰!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