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聞言笑道:“不過是他們蠢罷了。”這三家互有齟齬,都有著自己的小心思,加上自家殿下的挑撥, 所謂的聯盟便因為懷疑迅速出現裂痕。而買通的宋管事和宋家糧鋪上出現的冰糖都成了攝政王突然有糧是因為姓宋的偷偷和攝政王勾結,背叛了他們的有利證據。再加上陸拾讓人在城中煽動那群最沒有抵抗風險能力的小糧商,那些小糧商自然害怕賠得血本無歸,大糧商的命令固然重要, 可是他們也要活命啊!所以, 攝政王做出的宋糧商背叛的假象和城中糧價的暴跌直接讓何田宋三家的聯盟直接破滅,而姓宋的為了活命, 自然是將手中的糧食全部獻上。其實隻需要他們等上一等便可以識破攝政王的計謀, 可惜他們沒有這個耐心。另一邊的田糧商和何糧商因為宋家背刺糧價暴跌的事氣得氣血上湧差點栽倒, 如今緩過來之後,當即命人駕車直奔宋家, 他們要找宋糧商要個說法。然而宋家早已經是人去樓空, 等他們一打聽才知曉宋糧商及其家人已經被攝政王帶走了。“好啊!”田糧商捂著自己的心口不停喘氣, “果然是和攝政王早有勾結,怕是上麵傳來命令的時候, 他便想好了借用此事來對付我們二人!”何糧商臉色也是無比難看,他們花了大價錢收購了那麽多的糧食,如今怕是都要砸在倉庫裏!如今河東郡的百姓有了足夠的糧食,自然不會著急買糧,就算以後洪水退了,糧價恢複幾文錢一斤,那些百姓因為他們給糧食瘋狂漲價的行為而選擇不買他們的糧食。“老爺,老爺!你沒事吧,老爺!”原本還等著蕭衍上門求他的何糧商就這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與此同時,在城外高地搭建的一處軍帳之中,蕭衍看著麵前的畏畏縮縮的宋糧商道:“說罷,究竟是誰指使你抬高糧價。”宋糧商吐出了一口氣道:“是盧家。”“盧家?”蕭衍皺眉,思索片刻之後才想起自己曾在考場之上射殺過帶隊鬧事的學子,那名學子好像姓盧。“是,正是盧家。”宋糧商點頭,然後緩緩道,“他們讓小人抬高糧價,您買了糧食,朝中撥下來的賑災款便會瞬間用完,您不買糧食,那這數百萬災民便會活生生餓死。”“無論哪個選擇,他們都會參你一個賑災不力的罪名。”宋糧商一邊說一邊偷偷去看蕭衍的臉色,這兩個選擇,都是一樣的罪名,隻是輕重不同而已。蕭衍若是因為買糧花完所有賑災款會被停職,若是因此死了數百萬百姓,民怨沸騰,那麽蕭衍便再無翻身之日。蕭衍聞言握緊了手中的茶杯冷聲道:“好一個世家,竟然用數百萬百姓的性命拉我下馬。”話音落下,蕭衍手中的茶杯應聲而碎。隻見蕭衍收回自己右手淡淡道:“那他們就不怕本王直接殺了你們嗎?”站在一旁的宋糧商聞言不由嚇癱在地,他突然意識到蕭衍真的有第三個選擇!這時,宋糧商不由無比慶幸蕭衍沒有做第三個選擇。否則現在他就不是站在這裏和蕭衍說話了,而是人頭落地。蕭衍沒有去管嚇癱在地的宋管事,他在思考,若是這一次的危難被他輕而易舉地化解,盧家在下一次又會使出什麽手段。突然,蕭衍露出了一個笑容,比起敵暗我明,他還是更喜歡引蛇出洞。“你先回去吧,若是無事不要隨意出營地。”蕭衍看向地上的宋糧商道,“要不然,本王可保不住你。”盧家的記仇他今日也算是見識了,若是宋糧商出了這營地,保不齊便被盧家派來的殺手殺害了。“是是是,小人謹記攝政王的叮囑。”說完,宋糧商便恭敬退去。是夜,怒火攻心氣暈過去的兩位糧商已經在家人的看顧之下喝了兩碗參湯之後醒了過來。“現在外麵如何?”田糧商開口向下人問道。下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回話。“說啊!”田糧商大聲吼道。“老爺,他們說,他們說攝政王其實手中無糧,宋老板也沒有背刺咱們,這都是攝政王設下的一個局。”一名下人被推了出來隻能上前向田糧食說眼下的情況。“嗬——”田糧商捂著心口發出了一聲如同風箱拉動一般的喘息。這個事實比姓宋的背刺他們更可氣,這不是明著說他們蠢嗎?這麽簡單的挑撥離間都看不出來!“老爺,老爺,您別氣了。”下人連忙上前給田糧商順氣。隻見田糧商看著麵前的下人道:“給我拿紙筆來!我要寫信!”隨著田糧商的信被寄出之後,蕭衍的奏折也送到了姬昭的書案上。第二天一早,福公公著急忙慌地舉著一封奏折走進宣室殿偏殿,一邊走一邊道:“陛下!是攝政王殿下的奏折!”坐在書案前百無聊賴地批閱著奏折,就差往奏折上麵畫小烏龜的姬昭聞言立刻精神了起來,連忙從書案後麵奔出來。“哎呦,陛下別跑這麽快,可別摔了。”福公公見此連忙勸道。然而幾個呼吸間,小皇帝便已經奔到了他的麵前,將他手中的奏折拿走了。姬昭立刻將奏折打開,雖然蕭衍也有寫信給他報平安,但是短短幾行字根本看不夠,他又不敢讓蕭衍多寫點,畢竟治理水患賑濟災民不是一件輕鬆事,蕭衍能夠騰出時間每日給他寫一封信已經不錯了。因此,姬昭一直期待著蕭衍寫奏折,畢竟奏折需要敘述自己做了什麽事盡了哪些職責,可不能三言兩語帶過,用一句臣尚安將他打發了。長長的奏折,姬昭仔細看過,他這才知道蕭衍在洪水重災區有多難,缺衣少食不過家常便飯,河東郡的糧商更是為了謀取利益枉顧人命瘋狂漲價。周邊郡縣調去的糧食隻夠那裏的百姓三日的用度,而朝廷的糧食卻要十日之後才能到,當看見蕭衍輕而易舉破了糧商們的奸計,一分錢都沒花就拿到了大量糧食,姬昭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奏折的末尾,蕭衍在言明河東郡如今的情況後,語氣親昵地問他,這幾日吃得可好?睡得可好?連日下雨有沒有多穿幾件衣服?禦案上堆積的奏折有沒有認真看?“真是的,他當我是小孩子嗎?”姬昭語氣嫌棄,然而嘴角卻控製不住上揚。福公公忍不住在一旁偷笑,然後才問道:“陛下可要給攝政王回信?”姬昭點頭:“拿信紙來。”說完,姬昭便坐在書案前認認真真地給蕭衍寫起了回信,事無巨細,包括他這幾日做了什麽,罰了多少個官員,要了他們多少罰金,甚至連這幾日吃了什麽都寫了出來。寫到最後,姬昭忍不住落筆抱怨蕭馴老愛往他身上撲,故意嚇他,問蕭衍什麽時候能回來管管他。最後,希望他平平安安。等墨跡晾幹之後,姬昭這才小心翼翼地將信紙裝進信封交給了福公公。福公公摸著手中厚厚的信封笑著道:“陛下和攝政王的感情真好,寫了這麽多。”“公公,快去寄信,快去寄信。”姬昭催促道。“好好好。”福公公一邊笑一邊捏著姬昭的信封走出了宣室殿。而在盧家,氣氛可沒有這麽好,盧夫人看著從河東郡送來的信當即大怒,恨蕭衍居然輕而易舉化解了盧家給他設下的局!“該死!該死!我要讓他死在河東郡!”盧夫人雙眼充血地撕掉了手中的信惡聲惡氣道。“好!好!好!”盧大人抱住盧夫人道,“我們一定能給嘉兒報仇的。”…………兩日之後,回到營帳的蕭衍收到了姬昭的回信,他所牽掛的孩子事無巨細地和他說了這些天發生的事,那和他字跡有七分相同的字整整寫滿了五張信紙,不僅說了他很想他,還夾雜了一些可愛的抱怨。放蕭衍看到信的末尾,他的神色不由一沉,蕭馴二字實在紮眼!或許,他根本不想當對方的長輩,他想成為……就在此時,一名玄甲銳士來報:“殿下不好了!難民聚集的地方出現了時疫。”蕭衍的神色一凝,陛下對此千防萬防,但它終究還是來了。“走吧,本王去看看。”三日之後,宣室殿中,姬昭正在想辦法把煩人的蕭馴趕出去,但是就在他準備罵人的時候,一名小太監慌張地跑了進來跪在地上道“陛下不好了!攝政王感染了時疫!”“什麽!”那一刻,姬昭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入墜冰窖,命運無情地向他碾壓而來!第七十四章 “陛下, 你怎麽了?”蕭馴第一時間發現了姬昭的不對靜,麵前的少年臉上的血色褪盡,那雙猶如點漆的雙眸變得空洞無神, 嘴唇微張,仿佛神魂都脫離了這具身體。他以為殺掉鎮南王之後, 他就已經改變了原著的劇情,沒有鎮南王和北離裏應外合, 大昱就不會麵臨國破家亡的悲劇, 而他也不必自焚於宣政殿。可是, 這場原著中從未提到過的黃河水患則是打破了姬昭所有的希望,命運仿佛伸出手將偏離的劇情撥回了它原本的軌跡。姬昭除了對自己未來會死亡的恐懼,更多的是在恐懼蕭衍會隨著命運的安排死去, 或許今日蕭衍染上的時疫就是明年蕭衍病逝的引子!“為什麽不提?為什麽不提!”姬昭將默記在腦海中的原著翻來覆去,他找不到一處黃河水災的描寫,也找不到蕭衍染上時疫的記錄。或許,黃河水災本就是原著中有的, 隻不過因為他和蕭衍都是原著的背景板, 所以才一字不提。“陛下,你怎麽了?”蕭馴伸手將忽然淚流滿麵的姬昭抱在懷裏, 伸手想要擦掉少年臉上的淚痕。“別哭了, 別哭了, 陛下。”蕭馴低著頭,隻覺得心如同針紮一般。懷中的少年身上散發著濃厚的絕望, 他所抱著的也不過是一具豔麗的軀殼。姬昭在蕭馴的懷中僵硬了許久, 忽然他猛地推開了蕭馴, 轉身便往殿外跑去,一邊跑一邊喃喃道:“我要去見蕭楚之, 我要去見蕭楚之……”他現在馬上立刻就要去見蕭楚之,他要救蕭楚之!隻要他去得足夠早,他一定可以救下蕭楚之!“陛下,你要去哪!”福公公見此驚聲問道。宮門外的宮人連忙伸手去攔住姬昭的去路,不敢讓他繼續往外麵跑去。“讓開!都給朕讓開!”姬昭試圖掙開宮人們的包圍。後麵的蕭馴看著,明明身體孱弱不堪的小皇帝竟然奮力衝出了宮人的包圍,飛快地跑下往台階。“陛下!”不敢硬攔害怕弄傷姬昭的宮人們看見這一幕不由驚呼起來。隨後,眾人連忙追了上去,試圖攔下瘋了一般的姬昭。宮殿前的台階濕滑,姬昭的腳步踉蹌,竟然直挺挺地往下摔去。“陛下!”追在後麵的福公公瞪大了眼睛,恨不得自己衝過去墊住姬昭。就在姬昭閉上雙眼準備硬磕台階的時候,接到消息前來宣室殿看他的謝檀書幾步躍上台階,接住了他。如同清雪寒梅一般的氣息縈繞住了姬昭,謝檀書低頭看著懷裏狼狽不堪的少年問道:“陛下,鬧夠了嗎?”話音落下,懷中的少年將頭抬起目光堅定道:“我要去救蕭楚之。”謝檀書聞言心不由微顫,抱著姬昭的手仿佛被針紮了一般。蕭楚之當真這般重要?讓你不顧安危也要去疫區見他?就在謝檀書想要問出口的時候,蕭馴已經走到了姬昭身後,一個手刀落下,姬昭身體軟軟地倒地。蕭馴從身後接住了他,然後將他打橫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