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昭看著這一幕深吸了吸一口氣道:“你不必跟著我了。”說完,蕭馴便看見身體孱弱的少年吃力地抱著懷裏的大蒜和烈酒往蕭衍的營帳走去。蕭馴想要伸手抓住他,可是在他的指尖快要觸及到對方的那一刻又收回了。就在姬昭走到營帳門口的時候,守在此處的玄甲銳士攔住了姬昭道:“殿下有令,任何人都不能進入。”姬昭聞言怒道:“朕是大昱的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哪裏朕不能去!”“陛下!”玄甲銳士眼中露出震驚之色。麵前狼狽不堪披著鬥篷抱著大蒜的少年竟然是皇帝!沒有華服,沒有香車,沒有仆從,風塵仆仆得像個小乞丐。“他是陛下。”一旁的蕭馴開口道。玄甲銳士是蕭衍的嫡係,他們中有人沒見過姬昭,但是卻見過蕭馴,也絕對不會認錯,畢竟兩叔侄長得有七分相似。“這……”玄甲銳士有些遲疑。對麵是皇帝,而對他們來說軍令大如山。就在他們遲疑時,姬昭仗著他們不敢傷了他便直接闖了進去。“等等!”玄甲銳士反應過來,是陛下就更不應該進去!“啪”的一聲,姬昭沒有站穩,摔在了地上,大蒜滾了滿地,白嫩的掌心也被地麵擦破。就在姬昭想要努力爬起來的時候,有人伸手將他抱了起來,有力的臂膀和熟悉的味道,讓姬昭一下就知道了這人是誰。“蕭楚之!”姬昭抬頭,眼睛是驚人的亮。眼前的蕭衍身穿單衣,長發披散,但是臉上卻並無病容,看起來十分強健。“你沒事?”話音落下,姬昭便哭了,開心的委屈的,全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蕭楚之,你混蛋!”姬昭對蕭衍拳打腳踢,恨不得從對方身上咬下一塊肉來。“為什麽騙我!為什麽騙我!”“你知道這一路我有多擔心嗎?”他害怕蕭衍會因為這場時疫而死,更害怕這場時疫成為對方明年病逝的引子,他一路不敢停歇,就是害怕自己救不回對方。現在,蕭衍沒事,姬昭很高興,但是高興之餘卻帶著憤怒。蕭衍任由姬昭出氣,伸手不停地拍打著姬昭的脊背,希望讓他消氣。然而懷裏濕漉漉的少年卻是撿起地上染上塵土的大蒜試圖往他的嘴裏塞。“混蛋!這些大蒜都該直接塞你嘴裏!”“別哭了,別哭了。”蕭衍抱著姬昭輕聲哄道。之前營帳外出現姬昭的聲音,他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但是當對方真的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他才知道他是真的來找自己了。“你帶這麽多大蒜來是做什麽?”蕭衍看著地上滾落的大蒜開口問道。“當然是為了……”姬昭說到一半隻覺得眼前一黑,喉中有一股腥甜的味道。那根緊繃的神經放鬆之後,姬昭的身體便再也撐不住了,曾經壓製下來的病勢變本加厲地反噬了回來。昏迷過去前,姬昭隻聽得一聲:“昭昭!”第七十六章 蕭馴帶著姬昭日夜兼程而來, 本該是三天三夜的路程卻被蕭馴和姬昭花了兩日半的時間走完,期間的艱辛可想而知。於是,當姬昭吐出喉嚨裏的腥甜時, 他有了一種渾身一鬆的感覺。太好了,蕭楚之沒事。姬昭想笑, 等他醒來一定要蕭楚之吃完自己帶來的所有大蒜。是夜,帳篷裏的太醫在燈火之下神色格外凝重, 手中的銀針則是一點點刺入榻上少年的穴位, 不敢有絲毫懈怠。一個時辰後, 榻上麵色蒼白的少年已經被紮得如同刺蝟一般,原本殷紅的唇色也變得幹枯起來。“如何?”蕭衍站在一旁看著施針完畢的太醫問道,聲音有些發緊。太醫將紮在姬昭身上的銀針一一收回, 接著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道:“陛下的身子本就不好,連日奔波,加上淋雨受涼,心神受創, 即便好了也會對壽數有礙。”麵前的少年帝王整個太醫院都知道是從小在藥罐裏泡大的, 先帝如珠似寶地將他養著,又請了梅鶴先生為其診治, 這才讓他長了這麽大。如今好不容易養好一些的身體又被這麽折騰, 氣血兩虧, 加上自胎裏出來的毛病,不知道以後梅鶴先生留下的方子還能不能有用。說罷, 太醫將藥箱收好道:“不出意外, 陛下今夜便會醒, 好好養著,再也不能同今日一般, 讓他受驚受累。”“我知道了。”蕭衍捏緊手上的佛珠目送著太醫出了軍帳。等太醫離開之後,蕭馴不顧旁人阻攔徑直走進了軍帳,看見好端端的蕭衍,蕭馴並不驚訝,在姬昭衝進軍帳後他便知道蕭衍並沒有染上時疫。“你為何要帶他來這裏?”蕭衍背對著蕭馴冷聲問道。話音落下,蕭衍手中的長劍已然出鞘抵在了蕭馴的脖子旁。蕭馴看著麵前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男人露出一個笑容捏著自己脖子旁的劍刃道:“怎麽?是要將我按軍法處置嗎?”隨後,他低下頭陰沉地問道:“我倒是想要問問你,你明知道他會擔心害怕,又為何要裝做染上時疫?”說罷,蕭馴抬頭惡狠狠地看向蕭衍道:“今日之事,你難道料不到嗎!”若是換做他,他必定不會讓小皇帝擔驚受怕,為自己奔波千裏!蕭衍問完沉默良久,最終才開口道:“我以為你們都能攔住他。”長安之中有福公公、謝檀書和蕭馴,以他們對姬昭的重視程度,絕不可能讓他親自前來疫區。所以,蕭衍才將這件事傳到了長安,用此引蛇出洞。然而他卻沒料到昭昭願意為了他日夜兼程,奔波千裏。而蕭馴聽見蕭衍的這句話簡直想要大笑出聲,他說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蕭楚之,而他隻要蕭楚之,可他們都不是蕭楚之,他隻能帶著他來找蕭衍。“叔父,他說他要救你。”蕭馴如此道。說完這句,蕭馴轉身離去,帶著他的一些私心。蕭馴離開後,蕭衍手中的長劍落在了地上。“是我的錯。”蕭衍閉眸。他太自負了,自以為什麽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這般想著,蕭衍伸手輕輕摸了摸榻上少年的臉頰,明珠上的灰塵早已經被他擦拭幹淨,露出了漂亮的光澤。第一眼見到姬昭,蕭衍無疑是驚喜的,可是冷靜下來之後卻是無盡的後怕,氣他不將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更恨自己為了拔除盧家用了這樣的手段,讓他擔驚受怕。想到太醫口中的那句於壽命有礙,蕭衍眸色暗了暗,梅鶴先生的行蹤已經有了消息,那人竟是在北離,若能早些將其帶回來,昭昭或許不必纏綿病榻。就在蕭衍想如何從北離找到梅鶴先生的時候,躺在榻上的姬昭不由抓住了蕭衍的手指,力氣微弱卻是晃動了蕭衍的心神。隻見披散著微卷長發的姬昭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微微啟唇道:“蕭楚之……”“昭昭。”蕭衍立刻握緊了姬昭的手將人攬進了自己的懷裏。“你沒事,我好開心。”姬昭靠在蕭衍的懷中輕聲說道。他真的好怕噩夢成真,蕭衍會離他而去。“對不起。”蕭衍將下巴輕輕抵在姬昭的頭頂輕聲道。說著,蕭衍用手將姬昭貼在臉頰邊的長發撥到一旁帶著某種不可告人的心思道:“陛下,為什麽要來救我呢?”姬昭看著蕭衍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為什麽要救蕭衍?那是因為他喜歡他!隻要世上這一個蕭楚之。可是……姬昭垂眸道:“因為你是我最親的人。”蕭衍聞言輕輕拍打著姬昭背脊的手微微頓住,是他妄想……姬昭沒有察覺到蕭衍的異常,他努力地往蕭衍的懷裏鑽了鑽,他知道蕭衍是把自己當做好友的孩子,而他的父親好像和對方有一些不一樣的傳聞。於是,姬昭裝作不經意地問道:“蕭楚之,你知道我父皇為什麽製定大將軍驂乘的規矩嗎?”蕭衍不知道懷中的少年為何突然問起了這個,但他依舊回答道:“先帝他不過是覺得旁邊有人坐著煩罷了。”看著姬昭不解的目光,蕭衍繼續道:“大將軍驂乘便能夠讓他直接拒絕旁人驂乘,而我常年鎮守邊關不在長安,他不過是拿我當借口拒絕旁人。”姬昭懂了,他父皇是沒有一種製度便創造一種製度,並且用這種他創造的這種製度來說明別人的請求不合規製。一時間,姬昭對素未謀麵的先帝有了幾分興趣,同時也確定了那些所謂的緋聞不過是旁人汙蔑蕭衍的謠言。於是,姬昭的嘴角不由上揚。下一刻,蕭衍輕輕伸手摸了摸臉頰道:“你自幼被先帝養在身邊,這些你不都知道嗎?”姬昭聞言瞳孔裏散過一絲驚恐,然而腦海中卻浮現出了幼童抓著一片華麗的衣角在禦輦上跳著要抱抱的畫麵。那是誰?姬昭看不清楚幼童的臉,而坐著的男人則是俯下身子抱起幼童,溫柔地叫他昭昭。“昭昭!”姬昭回神,對上的是蕭衍擔憂的神情。或許,根本沒有大將軍驂乘,隻有皇太子驂乘。“我沒事。”姬昭輕聲道。他隻覺得腦海裏的那一幕很熟悉,熟悉到讓他落淚,可是他並不是小皇帝。“怪我。”蕭衍輕聲道,他不該用這個法子引蛇出洞的。姬昭聞言看向蕭衍,想起自己一路所受的辛苦恨不得咬死蕭衍,於是他惡狠狠地道:“蕭楚之,我還沒有和你算你裝病嚇我的帳!”說罷,姬昭左看右望道:“我的蒜呢?我的蒜呢?我帶了好多蒜,如今都用不上了,你給我吃了它。”蕭衍聞言哭笑不得,將姬昭帶來的其中一頭大蒜拿起問道:“這蒜是用來做什麽的?”